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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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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龙君不为所动,紧闭着眼睛,默念真言。
    他隐忍了两千多年,不是为了白忙活一场的,他已经能感觉到属于他爱妃的气息了。
    白霞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模样,还想说话,可心窝一阵绞痛,她呻|吟了一声。接着,就是一个少女的惊呼声响起,“阿娘!”
    白霞以为自己是死到临头,产生了幻觉,谁知下一瞬便是一个身影扑了上来,抱着她,“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白霞不可置信地张开了眼睛,可跪坐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女儿白秋练。她手中正拿着一个银白色的手环,那个手环,还是当天她将女儿送走时,亲手交给她的,叮嘱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用。
    那银白色的手环,乃是她家的传家之宝,可让她们穿越任何法阵。当初她们的祖上被贬下界,上古神君念及昔日情分,便将这个手环送给了他们。手环虽然可以穿越任何法阵,但只有三次使用的机会。到她母亲的时候,已经剩下最后一次了。母亲没有用,将手环传给了她,那天晚上她帮助白秋练离开洞庭去找慕蟾宫时,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于是又将手环给了白秋练,希望在紧急关头,那个手环能救她一命。
    可白霞怎么也没想到,这最后一次的机会,竟然是这样被白秋练用了。
    白秋练看着眼前满身血污的母亲,急着眼泪直掉。
    第56章 白秋练(十)
    白霞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秋练,声音严厉:“谁让你来的?还不赶紧走!”
    “不, 我不走。阿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白秋练跪坐在母亲的面前,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侧头, 看向正在做法的西海龙君, 似乎是不敢相信,为什么昨天看到还是十分年轻的西海龙君,怎么一夕之间, 就好似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一样, 双鬓斑白。
    白秋练看了看西海龙君, 又看向眼前奄奄一息的白霞:心底一阵阵的发寒, 她想起了夏安浅。夏安浅见完了鬼使大人之后, 就十分明确地跟她说不能帮她找母亲的下落,借给了她障目珠, 也非要她在龙君寿辰之前回去。还说什么,或许她的母亲心中也有事情未曾告诉过她。
    人到了紧急关头的时候, 开始的时候会手足无措, 可是片刻之后,竟会十分诡异地冷静下来。
    白秋练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像此刻这样冷静过。
    “阿娘。”她的声音颤抖着, 右手按在母亲的胸前, 想要将自己身上的灵力传给她, 可惜那些灵力进去之后,好似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反应。
    白霞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 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时也命也。
    西海龙君冷眼看着这对母女相聚的场景,目光扫过白秋练,再落在了白霞身上。
    “你女儿来了,你是想牺牲自己,还是想我继续用她的血来唤醒我的爱妃?”
    血祭中,最重要的一环必须是祭祀之人,必须得心甘情愿才能事半功倍,否则,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可谁会心甘情愿地去死呢?
    西海龙君本也没指望鳍豚精会自愿献出生命,用血来祭奠他的王妃。他本想是以为水苏选太子妃为由,将白秋练母女都弄到西海底来,白霞既已识破他的打算,他也没有掩饰的必要,直接让人将她绑了回来。
    可没想到,逃了的白秋练,此刻竟然自投罗网。西海龙君面无表情地望着白霞,“你已经苟且多活了两千多年,也该是时候要还债了。你若心甘情愿血祭,唤醒王妃的元神,我便饶你女儿一命。”
    白霞一只抓着白秋练的手忽然收紧,手背的青筋都显了出来。
    白秋练听着两个人打哑谜一般,前因后果全都听不懂,但血祭两个字却是听懂了的。她整个人拦在目前的身前:“你想做什么?不许你伤害我的母亲!别以为你是西海龙君,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早晚会遭天谴的!”
    “遭天谴?”西海龙君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宽袖一挥,就将白秋练从白霞身前甩了出去,白秋练爬了起来,想要去母亲那里,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我若是真遭天谴,大概两千年前我的王妃遭受无妄之灾,险些在洞庭边上形神俱灭时,便是天谴了。”西海龙君看向白霞,“白霞,你考虑得到底如何?”
    白霞看了那个被隔开的白秋练,心如刀割。
    她想问女儿,不是让你去找慕蟾宫了吗?你怎么没去?好端端的,跑到西海底做什么?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啊?
    可是千言万语,怎么也说不出来。
    白秋练一只手抵着那堵无形的墙,她想要冲出去,可是区区一个小妖,怎么能破得了西海龙君的结界?她想再次用戴在腕上的手环穿过去,可手环最后一次的机会已经被她用完了。
    “阿娘,不要。”
    白霞移开了目光,看向西海龙君,“能别让她看着我灰飞烟灭么?”
    西海龙君面无表情:“两千年前,你的母亲可不是这样仁慈地对待水苏的。她让水苏看着母亲气绝在洞庭江边,还要对水苏痛下杀手,若不是莲花花神一命换一命,倾尽神力将水苏救回,我儿两千年前也死于你母亲之手了。”
    “如今我只要你心甘情愿以你身上献血,唤醒王妃元神,若是王妃元神醒来,你女儿便生命无恙。比起当年你母亲那般丧心病狂,岂不是仁慈得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霞自知自己本来就是要死在这个地方的,如今的西海龙君,为了王妃就只差没有成为堕落龙君了。她本想着自己死了就是死了,只要白秋练好好的,也无所谓。至于什么心甘情愿,哪来的什么心甘情愿?当年母亲已经血债血偿,这个疯子龙君,还要不依不挠,竟布下血阵,要用她鳍豚一族的鲜血,血祭王妃以唤醒她的元神。谁死到临头会心甘情愿,她宁死也不想让西海龙君如愿。
    可白秋练的出现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若是在与西海龙君唱反调,如果她死了王妃的元神还没醒来,下一个遭殃的就会是她的女儿。
    白霞深深看了一眼白秋练,闭了闭眼,看向西海龙君。
    “我愿配合龙君血祭。”
    白秋练闻言,感觉耳朵嗡嗡直响。她的母亲就在她的前方,她盘坐在水晶床前的空地上,双目紧闭,毫无反抗的意思,鲜血不断地从她的手腕滴落,每一滴鲜血的滴落,好像都在唤醒者什么东西一样,在地上泛出像是水波一样的光圈。
    西海龙君念着真言,血光映满了整个洞穴。到最后,西海龙君好像是受不住了一般,自己也吐出一口献血来,而在水晶床前空地上盘坐着的白霞,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妖死了之后会显出原形,一只鳍豚躺在了地上,片刻之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粒发着淡淡光芒的内丹。那粒内丹缓缓升起,然后化作数道光芒,飞向王妃的身体。
    白秋练亲眼目睹母亲形神俱灭,一时难以承受,昏倒在地。
    夏安浅本来跟黑无常正在用离恨镜看到了白秋练进去了那个洞穴之中,可就在她要将离恨镜推近想要窥视洞穴之内场景的时候,被黑无常放倒了。
    她醒来的时候,感觉万籁无声。可没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黑叔叔,我父亲怎么了?他好端端的,怎么就变得比龟公公还老?”
    “水苏,虽然我比你大,但也还没到要跟你父亲是同个辈分,你可以不用喊我黑叔叔。”
    水苏从善如流:“黑哥哥,我父亲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啊?”
    接着夏安浅救听到黑无常非常臭不要脸地“嗯”了一声,应道:“你父亲大概不是生病了,就是你太让他操心,让他累成这样了。”
    夏安浅:“……”
    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本领,到底还是鬼使大人更高一着啊。
    夏安浅躺在床上,她记得当时她和黑无常用离恨镜的时候,是在院子中的亭里。如今变成了是在房里,她是睡了多久?
    她坐了起来,想了想睡着前所看到的场景,又联系到刚才水苏的话,看来她睡着的时候,这龙宫里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呢。西海龙君的寿辰过了吗?
    夏安浅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和头发,就走了出去。
    院子中,黑无常正坐在长椅上,这位鬼使大人,即便是坐也坐得别树一帜,他的钢刀就放在旁边,他一条长腿屈了起来,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条腿伸直了,模样看着总之是不怎么端正的模样,十分吊儿郎当。
    劲风百无聊赖般坐在亭子前的台阶上,而安风则是趴在了水苏的背上,两只小手将水苏的头发弄得像是个鸡窝头一样,水苏竟然也随他折腾,可见水苏虽然已经两千岁了,心智大概是跟安风差不了多少的,否则的话,未免也对自己的形象太过不在意了。
    夏安浅走了出去,安风看见她就像个小肉球一样朝她飞了过去,他当然不会像是对待黑无常一样将自己整个人扔进夏安浅的怀里,他只是在夏安浅跟前停了一下,接着就停在了夏安浅的旁边,一只手揪着夏安浅的两只手指,晃啊晃的,好像是人间的小孩子跟父母撒娇一般的模样。
    夏安浅被他弄得心里头微微发软,空着的那只手蹭了蹭他的嫩脸,安风像是十分享受一般,眯着眼睛微仰着头,就只差没哼唧了。
    水苏也跑了过去,“安浅,你可算是醒了,你都睡了几天啦。”
    坐在台阶上的劲风有些无语地看了水苏一眼,他对夏安浅动不动就睡几天这样的事情,显然是早就见怪不怪了。尤其是鬼使大人在的时候,也不知道鬼使大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毛病,老喜欢将安浅放倒了让她睡觉。
    夏安浅听到水苏的话,凉凉地看了黑无常一眼,然后笑容可掬地面对着水苏,“我可能是太累了,水苏,我到底睡了几天?”
    水苏掰着手指头:“三天。”
    夏安浅脸上微笑着,心里实则恨不得将黑无常揪过来揍一顿,趁她不备将她放倒了实在是太可恶了!
    黑无常看着前方的几个人,终于将那吊儿郎当的坐姿收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一副十分持重的模样,轻咳了一声,说道:“好了你们几个,安浅才醒呢,你们就不要吵她了,水苏,那个龟丞相刚才不是说,北海龙君送来了一粒特别大的珍珠,让你们过去看看眼界么?”
    水苏一愣:“可是安浅不跟我们一起么?”
    夏安浅笑着说:“不了,我先坐一会儿,你们先去。”
    支开了水苏和安风等人,夏安浅的脸色就跟翻书一样,神色显然是不怎么愉快的。
    黑无常迎着她那充满生气的目光,笑了笑,居然态度十分良好:“唔,我错了,随你要怎么打我。”
    夏安浅倒是想将他揍一顿,可对方态度这么好,让她又觉得其中必然有诈。于是笑了笑,语气凉飕飕的:“谁敢打来自冥府的鬼使大人,再说了,您可也是水苏的黑爷爷,我在这龙宫将他的黑爷爷给打了,回头他不找我算账?”
    黑无常一听到夏安浅的那声“黑爷爷”,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
    夏安浅看着他那模样,弯着眼眸走了过去,在离他还有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
    她问:“白秋练呢?”
    黑无常闻言,张开手掌,障目珠在他掌心上方出现,飞到了夏安浅跟前。
    “走了。”男人双手环胸,坐在身后的栏杆上。
    夏安浅将障目珠收好,有些狐疑:“走了?”
    黑无常点头,“嗯,走了。”
    夏安浅又问:“那她的母亲呢?”
    黑无常:“死了。”
    黑无常赶到西海龙君所布的血阵现场时,白霞已经灰飞烟灭,而她的女儿白秋练昏倒在地。至于那个为了王妃几乎丧失理智的西海龙君,也遭到禁术反噬。西海龙君用白霞血祭,王妃元神被唤醒,两千多年来不曾苏醒的元神,是跟西海龙君的元神连在一起的,如今西海龙君遭到反噬,自顾不暇,王妃虽然醒了,但又已陷入沉睡。
    西海龙君活,那王妃的元神就活着。
    如果西海龙君这次倒霉撑不过去殒灭了,才醒过来的王妃自然也跟着一块儿倒霉,这回倒霉,可就是真真正正的陨灭了。
    说起这些事,黑无常都觉得西海龙君确实不是一般的疯,竟然能想出将自己的元神分了一半给王妃。难怪这两千多年来,本该是四海之首的西海每况愈下。龙君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王妃身上,也是难怪。
    夏安浅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如今是不是除了西海龙君,谁都还没见到王妃?”
    黑无常点头。
    夏安浅默了默,忍不住说道:“可我觉得西海龙君为了王妃,两千年来好似已经有些入魔的感觉,如今他说将王妃的元神和他的连在了一起,他醒了王妃就能醒,这样的事情你觉得这会是真的吗?”
    黑无常点头,“唔,这个大概……就只有龙君自个儿才晓得了。”
    王妃到底是不是真的醒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如今遭到禁术反噬的西海龙君躺在床上,也不能将他摇醒了问个究竟。黑无常觉得自家阎君实在是不够意思,让他来西海,竟然是帮忙收拾烂摊子的。
    夏安浅默默无语,她从前觉得人间情字伤人,没想到在仙界也会有这样的事情。还以为这些个仙君神君们,虽不能说是六根清净,但或许执念不会那样深。可看看西海龙君,为了王妃执着两千多年。
    夏安浅轻叹了一声,真是说不好自己到底是羡慕王妃,还感叹西海龙君这两千多年来的孤寂守候。但这件事情,说到底,也不能说是西海龙君错了。当年如果不是白霞的母亲因爱生恨,害了西海王妃,又怎会有今天的局面?
    一条海鱼从夏安浅的身旁游过,夏安浅伸手触碰了一下海鱼的尾巴,跟黑无常说道:“其实当年若不是因为白霞的母亲,龙君和王妃该会很幸福的,那时候年幼的水苏虽然被莲花花神救了回来,可大概因为目睹了母亲被害,他选择性地忘记了那段记忆。如今即使王妃已经醒来,可龙君若是不醒,水苏依然见不到母亲。”
    西海龙君隐忍两千年,即使真的已将王妃的元神唤醒,他心中会为此高兴满足,除此之外,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感觉呢?
    黑无常抬眼,看向夏安浅。她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笑意却没有到底眼底。
    黑无常问道:“安浅,你在想什么?”
    夏安浅缓缓走向前,在他旁边静立了片刻,看着这西海底的景致半晌,才喟叹着说道:“我在想,到底是意难平呢。”
    第57章 白秋练(十一)
    意难平?
    黑无常若有所思地看向夏安浅,“你似乎, 很有感触。”
    其实也不是很有感触, 夏安浅不过就是想起了一些自己不怎么愿意想起的往事。她的思路似乎是有些飘远了, 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就是觉得, 白秋练的母亲死了, 其实挺无辜的。可是最无辜的,还是西海王妃。即使如今龙君真的能将她元神唤醒,等龙君醒了之后, 他们一家人或许又可以团聚在一起, 水苏也可以见到母亲, 一切都挺好。可是如果当初没有白霞的母亲因爱生恨, 害了王妃, 他们这两千年都应该是可以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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