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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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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新名《一眼入魂》
    感觉很梦幻很撩人
    不过过两天可能还会换回来,
    换来换去,变来变去
    大家习惯就好~~
    第15章 五月,七月
    七月的幼儿园入园时间比小学要晚一个小时,因为无人接送,五月每天只能早早地把妹妹叫醒,给她穿衣吃饭,把她带到自己的教室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课桌旁或是教室的角落里等候。等第一节 课下课的时候,再领着妹妹一路小跑,把她送到幼儿园去。同样,幼儿园傍晚三点半左右就放学了,她再趁下课时的休息时间跑到幼儿园去把妹妹接到身边来,和自己一起呆到放学,好一同回家去。
    刮风下雨天时,路滑不好走,即便幼儿园离她的小学不远,但一个来回也要花上一段时间,难免就有迟到的时候,好说话的老师也就算了,碰到性子火爆难说话的老师,就只有低着头挨训的份儿。挨过训斥,第二天,还是要照接照送。
    因为是在乡下,几乎没有隐私而言,五月家的那点事情,学校的老师也都知道,因此对她带着妹妹来上学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同桌的张小山却坏得很,每次都要趁她不注意踢七月一脚,或是拧她一下。小七月却知道自己的立场,看见张小山就远远地躲开,不小心被他欺负了,也绝不哭泣。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姐姐为难,也怕自己哭了以后,就再也没办法来姐姐的教室了。
    那两年里,姐妹二人走在路上,总会有人在背后说:“刚刚过去的那两个,看见了没?爸爸偷人,妈妈跑了。爸爸的钱被相好的骗光了,这两个可怜哪,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话必定是知情人说给不知情的人听的,嘴里说着可怜,却听不出对姐妹二人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幸灾乐祸的意味却是掩都掩不住。
    她们出去玩耍,大人们看到她们,赶紧就把小孩子赶回家去,以避免自己小孩子和她们接触。别的人也就罢了,连当初促成她爸妈婚事的媒人也都是这样。某一次,她带着妹妹经过这媒人门口,媒人大概又说成了一门婚事,正笑嘻嘻地在门口给一群小孩子发放糖果吃。
    七月终究还小,小孩子没有不喜欢糖果的,于是也凑过去,等着人家发给她,那媒人发放了一圈,却独独漏了她姐妹二人,可说是无视姐妹二人的存在。但要说她没有看见眼前五月和七月,又怎么可能?
    外人终究是外人,闲言碎语也只有由着他们去说了,毕竟,连自己家的人也都指望不上,又凭什么去指责不相干的外人呢?
    五月至今都还记得一件事情,也还是她上二年级时的事。那是平平常常的一天,只是天气不大好。快放学前,她接了妹妹七月到自己的教室,没过多久,然后就雷声轰鸣,雨落如注。等到放学的时间,雨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别的同学们都被家人陆陆续续的接走了,她家自然是没有人来接的,她早上也没有想到带伞,只好和七月手挽手站在雨帘后面傻傻地等着雨停。
    两姐妹正呆站着,忽然看见奶奶手里擎着一把伞从远处急急走来,五月一喜,张口就要叫唤自己和妹妹在这里时,忽然看见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里面窜出堂弟的身影。堂弟是二叔家的儿子,因为是钟家唯一的孙子,所以最受钟奶奶的喜爱。
    钟奶奶把孙子拉到伞下,仔细给他擦了头和脸,叮嘱他不要踩水坑,要他小心不要被雨水淋到,因为被一个经过的家长提醒,不好再装看不见两个孙女了,所以只能回头,向两个孙女挥了挥手,说:“你两个再等一等,等雨小了的时候再回去——”话说完,领着孙子,撑着一把伞又急急地远去了。
    五月想着奶奶送完堂弟回去,也许会来接自己和妹妹,或者是叫人帮忙带把伞过来,但是一等再等,身边的同学都走光了,还是没有任何人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咬了牙,把自己外套脱下,姐妹二人披在头上,一路淋雨跑回了家。
    其实说起来,这不过是一件极小的事情,五月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妹妹不为奶奶所喜爱,所以也不敢对她有所期望,没有期望,也就不存在失望一说。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件事情竟然记得极深极牢,十几年过去了,都没能忘掉奶奶领着堂弟远去的背影。实在是想不通。
    总之,姐妹二人那时还不能完全理解“歧视”这二字的含义,但却从别人奇怪的眼光中察觉出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孩子。所幸,姐妹两个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洗衣做饭做作业,根本无暇玩耍,倒省的出去看别人的脸色,被别人当做笑话。
    家里的做饭洗衣打扫都是姐妹两个人做,有时五月做作业来不及,七月就去厨房帮忙干活,她的个头不比灶头高,但是一段时间下来,她也成了熟手。淘米、洗菜,烧火,四岁的七月没有做不来的。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贪睡的时候,姐妹二人偶尔早晨起来晚了,哪怕上学要迟到了,也还是要先为爸爸煮好饭才能走,否则爸爸晚睡起来没饭吃要发火摔东西的。饭要是做多了,两姐妹来不及吃,就得盛两碗出来藏到爸爸看不见的地方去,爸爸要是看到她们没吃饭就去上学,回来又是一顿打。他倒不是心疼她们,而是怕别人说他让两个孩子饿肚子。
    这个时候的爸爸身上可以称之为爱心的东西可说是没有,但是在外面却要面子的很,因为越是没有本事的人就越要面子,毕竟,他们一无所有,就只剩一张脸面了。如果他被人拐弯抹角地暗讽,说他对两个女儿不闻不问时,他回来必定要摔盘子砸碗,罚她两个的跪,最后喝问:“这个家里是谁养活你们的?!”
    五月和七月就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地说:“是爸爸。爸爸最好。”爸爸这才会满意。
    爸爸有时醉得厉害,还要她两个说妈妈的坏话,她两个怕爸爸怕到骨头里,唯独在这一件事上不肯听爸爸的,哪怕被打死,也绝不说妈妈一句不是。
    在外面看别人的白眼啦,遭受爸爸的打骂苛责啦,在家里吃的这些苦啦,其实这些对五月来说都不是最难熬的。对五月来说,最难熬的是每学期交学费的时候。
    学校为了奖励学生们早点交学费,就会准备一些诸如笔记本啦圆珠笔啦之类的小奖品给前几名的积极学生发放。五月也想要,但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非但如此,她开头几天甚至都不敢和爸爸开口,直拖到最后几天,老师也忍不住说:“有的同学,你们是不是忘了交学费了?早交也要交,晚交也要交,我问你,拖下去就能免掉了吗?麻烦你们自觉一点,不要让老师工作难做。”
    五月当然知道老师其实是在说自己,道理她都明白,可是想想提起学费二字时爸爸的怒火,七岁的五月的心里就愁得要命。
    每次都是瞅准爸爸没有喝醉且脸上有一丝儿笑意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带着些讨好的意味跟爸爸说:“爸爸,我要交学费了……”
    刚刚脸上还有笑意的爸爸马上就换作一脸阴沉,好的时候就把门一摔,扬长而去,或是出去接着喝酒,或是进房间倒头睡下。不好的时候,就一脚踢到她身上去,大骂:“你两个讨债鬼!我怎么生了你这两个讨债鬼!我上辈子欠了你们!”连尚且懵懂的七月都要捎带上。
    要不到学费时,她放学后不愿意回家,就和七月肩并肩地坐在学校附近的小路旁,看着夕阳渐渐西下,她叹息一声,七月也跟着叹息一声。那种无助又煎熬的感觉,即便许多年过去之后,她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多数人对于童年的回忆,大都是美好而甜蜜的,但对于五月而言,她的童年除了忧愁,还是忧愁。她那时想的最多的就是:要是能让我快点长大,要是妈妈能够回家,哪怕让我少活几年,早早死去也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四发。
    第16章 五月,七月
    那两年里,她从爸爸手里没有要到过一次学费,但最后也没有落到退学的地步。有时候是奶奶和叔叔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塞给她点私房钱。用奶奶的话来说:“虽然你是丫头,但是字要认得几个才行,否则将来出去打工,连工厂都不收你。”
    有时候则是几个心善的老师们给她凑点,再找校长免去点。村里偶尔也会有扶贫帮困的活动,她家必定是榜上有名的。村里的干部带上面的人来,交给她或多或少的一些钱,拉着她们的手叮嘱说些你们要自强自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最后再站在她们家破房子门前拍照,照片以留作日后宣传之用。
    这些场合,爸爸嫌丢人,怕被人家拍到照片而成了人家指指戳戳的名人,所以他总是远远地避开,等人家走后,他再踅回来跟五月要钱。村里的那些人知道她爸爸不靠谱,因此每次都是直接把钱交到她手上。钱虽然最终还是会被爸爸要去,但学费及生活费总是能留得下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两年,在她以为直到自己长大成人之前都要这样煎熬下去时,事情却又出现了转机,因为爸爸打听到了妈妈的下落。
    钟妈妈逃走后,没有回外婆家,也没有去任何亲戚家落脚,而是单身一人跑到外地一家食品加工厂做女工,后来听老乡说老父母身体不好,这才回到外婆家。她一露面就被人发现,然后就有好事的人跑来告诉爸爸了。
    爸爸虽然不上道,但是却不傻,不愿意再带着两个女儿过这种孤家寡人的苦日子,于是带上两个女儿跑到外婆家,跪在妈妈面前痛哭流涕,赌咒发誓,说自己吃了一次亏,受了一次骗以后终于幡然醒悟;又说自己浪子回头金不换,今后要是再敢对老婆动手,不用天打雷劈,他自己就一根绳子吊死了云云。
    外婆外公都是老实人,虽然生女婿的气,却也都劝说女儿回家去。毕竟,乡下这种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打老婆的男人。他们作为老人的,又能怎么办?只能叹一声倒霉罢了。再说了,古人也都知道劝和不劝分呢;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
    那一天,钟奶奶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暗暗掐两个孙女,让她们上前去拖住妈妈的手。然而五月和七月到了这个时候却变得木讷讷的,不哭也不出声。
    两个女儿的面庞并没有怎么变,个头都长高了许多,然而身上穿着的,却还是两年前所做的衣服,裤腿高高地吊在脚踝上方,样子可怜又可笑。钟妈妈终于心软落泪,跟着钟爸爸回了家。
    那之后,钟爸爸酒戒了,烟不抽了,出来进去时,脸上也有笑模样儿。饭店是开不起了,他就出去给人家做短工,领到的钱,恨不能一分当做两分花。钟爸爸果然像他所保证的那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但同时,身上的斗志也消磨一空,那时他时常说的话就是:“往后该我享两个女儿的福了。”
    妈妈能够回来,最高兴的就是五月和七月,那一段时间里,她们两个就像是做梦,走路都要蹦蹦跳跳的,出去和别人家小朋友玩耍,总是把“我妈妈”这几个字挂在嘴上,炫耀的意味太过明显,仿佛别人家都没有妈妈,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有似的。
    只是命运这只翻云覆雨手,如何愿意放过她?在五月与七月两个以为苦尽甘来,每天都幸福到天上去的时候,命运再一次无情地给了她们狠狠一击。
    钟妈妈回家后没多久就怀孕了,钟家要生第三胎了。二胎的指标已经被七月用掉,要是把老三生下来,到时面临的就是超生罚款。罚款,以现在钟家的境况,要是能交得出倒怪了。交不出,家里的房子十有八九要被扒掉,然后值钱的东西被拉走,至于给老三上户口,那更是做梦,罚款交完之前,就当黑户吧。
    这个时候,钟家的智多星钟奶奶跳出来出主意了,她的主意就是把七月送人。五月已经□□岁了,这个年龄,铁定送不出去了,谁家肯要这么大的孩子?至于七月,她今年虚岁才六岁,现在赶紧送出去还来得及。
    钟爸爸想要儿子想疯了,自然满口称好,钟妈妈虽然不舍,但她也想要儿子。在这种乡下地方,生不出儿子的女人,说话都不硬气。为了博一个儿子,她也便点头应承了。
    乡下人有个说法,当着猪的面千万不能说出把它送走或是卖掉的话,猪一旦听到后,马上就要绝食,把自己饿成一只瘦骨嶙峋的瘦猪或死猪。你卖去吧。
    钟家商量把老二七月送人的事情当然也都是瞒着小孩子们的。可是他们却低估了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的孩子们的敏感与察言观色的本领。
    五月在领养七月的人第一次到家中做客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来的人是钟妈妈的堂弟,五月的远房舅舅和舅妈。因为外婆家看不惯钟爸爸的为人作派,早就和钟家断绝了来往,这几年外婆家的人从未进过钟家门。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这远房的舅舅两口子竟然会满面笑容地出现在自家,不仅如此,还买了一堆糖果点心,另外给姐妹俩各买了一身新衣服。
    五月在厨房里帮忙做饭,心里面暗暗嘀咕,不知道那两个人来干什么。舅妈把七月搂在怀里摸摸脸,拉拉手,不住嘴地夸她会说话,长得可人意儿,又当场给她换上一身新衣服,往她两只小手里都塞满了糖果点心。还笑说:“我家要是有你这样的小女孩儿就好了。你跟我回家过几天好不好?”又说,“咱们七月快过生日了吧?等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买蜂蜜蛋糕吃。”七月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得到大人们的关注和疼爱,直高兴得眼睛发亮,小脸发红。
    不知为什么,五月却越听越害怕,瞅个空子,招手把七月叫过来,交代她说:“你今天哪里也不要去,跟在我后面。”
    七月剥了一粒糖果塞到姐姐嘴里,笑嘻嘻地答说:“好。”
    五月又说:“等你过生日,我给你煮两个鸡蛋,不要他们的蜂蜜蛋糕。”
    七月说:“好。两个鸡蛋,姐姐一个,我一个。”
    五月想想不放心:“要是他们说带你去他们家做客,你不准答应。”
    要是别的孩子,未必能听出什么不对来,但是其时只有六岁的七月却吓了一跳,慢慢的,眼神就有些发直,眼内溢出两颗胖大的泪花来,拉住姐姐的手,说:“我不要他们的糖果了!我哪里也不去,我只和姐姐,和妈妈在一起!”说话时,就粘到姐姐的身上来,脑袋贴在姐姐的颈窝里,双手紧紧地环住姐姐的腰。
    五月紧紧地抱住妹妹瘦小的身体,在她耳边保证说:“对,咱们两个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然而,第二天,五月放学回来就没再看到七月了。小七月穿过的小衣服用过的旧书包也统统不见了踪影,仿佛钟家从来就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九岁的五月失魂落魄,在家里东找西找,掀起床单看床下,把饭橱衣柜的门都一一拉开,伸头往里面看,生恐是七月恶作剧故意吓自己,爸爸妈妈拦都拦不住她。
    结果当然是找不着人,她就站到院门口去喊:“七月——七月——”喊得哑了嗓子,见到人就拉住人家明知故问,“你看见我家七月了吗?你看见我妹妹了吗?”
    因为她作天作地,哭闹不止,被爸爸拿鞋底狠打了两顿才消停下来。之后又用了几年时间,她终于慢慢接受了妹妹七月被送人这一事实。
    而七月被送人的那一年,钟妈妈产下一子,取名家川,后更名家润。
    但也是从七月被送人的那一年开始,五月一旦觉得开心的时候,马上就会疑神疑鬼:我这不是做梦吧?怎么像做梦似的?
    然后就开始给自己泼冷水:你有什么好高兴的?说不定马上就要倒霉啦!你没有资格开心,也没有资格幸福,醒醒吧钟五月。
    妹妹七月被送人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她得了空就往外婆家跑,希望能看到七月一眼。外婆怕节外生枝,不愿意告诉她那个舅舅家的地址。当然,舅舅家恐怕领养的女儿养不熟,自然也不愿意和她外婆家再有来往。
    某一次,她装作迷了路,从外婆家一路问到那个舅舅家门前,看见了妹妹七月。七月正在和一堆小孩子在门口丢沙包,许久没见,她又长高了,气色看着也还好,穿的衣服也比在钟家时整洁多了。
    五月心砰砰直跳,来时路上想着要是能够看到七月,就不管不顾地上前去拉着她跑,但真到了地方,却连露面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藏在一棵梧桐树后,呆呆地看着妹妹玩耍。七月和伙伴们玩耍了很久,捡沙包时,一眼瞥见树后的五月的脑袋,随即愣了一愣,站在原地与姐姐对视良久。
    她的玩伴催她:“七月,你沙包快点丢过来!”名字竟然没有改,五月多少有些激动和窃喜。
    七月慢慢转身往回走。五月站在树后小声喊:“七月,七月——”不知道和妹妹说什么好,只敢小声地叫她的名字,先把她人留住再说。
    七月恍若未闻,快步往自家的院子里走去。玩伴问她:“七月,你不和我们玩啦?”
    七月大声说:“外面有坏人!我要回家找我爸爸妈妈啦!”
    同样只有六七岁大的玩伴看见树后长伸着脑袋的五月,说:“七月,可是你家亲戚来啦?”
    七月梗着脖子说:“才不是!谁知道她是谁,不认识这个人!”
    玩伴突然讶道:“你怎么哭啦?”
    七月生气说:“谁哭了!我眼里进沙子了!”
    五月对于七月的言行有些不明白,但似乎又有些明白。以妹妹的性格,恨钟家人是必然的。她很想当面告诉妹妹,对于她被送人一事,自己事先并不知情,如有可能,她宁愿代替她被送出去。
    然而,她心里却也明白: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第17章 五月,七月
    明知道于事无补,五月还是瞒着所有人,在放学后一次次的偷跑很远的路去那个舅舅家附近转悠,希望能够看到七月。运气好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一眼两眼,大多数的时候,半眼都看不到。七月有时能发现她,有时发现不了。但七月从来都不拿正眼看她,也从来不和她说一句话。
    她不知道,七月已然把对钟家人的爱化作了满腔的恨意,这恨意太过强烈,就连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姐五月都不可饶恕。
    五月有时候从大人那里也能听来关于妹妹的只言片语。说七月的养父是村里的会计,家里条件不错,本来已有了两个儿子,但人心不足,又想要个女儿,却怕再生个儿子出来,所以就领养了七月。人家既然喜欢女孩子,自然拿七月当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看待的。还说有一回七月和邻家的小孩子吵架,人家嘲笑她是捡来的弃婴,七月气哭了,她的养母一听气炸了肺,马上牵着七月的小手,堵到人家家门口去骂街,直骂到那一家人灰溜溜地赔礼道歉才作罢。从那以后,那一个村子的人都不敢在七月面前提起领养的事情来了。
    钟家奶奶对这件事情津津乐道,翻来覆去说了很多次,以此来证明自己当初的决定是英明无比的。钟妈妈听了很多次,心想给七月找了那样好的一家人家,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于是心里就渐渐地原谅了自己,觉得当初把女儿送人是正确的,而至于五月当时的那些小别扭,可忽略不计。
    又过了两年,外公病重逝世,五月随着大人跪在外公的灵位前,眼睛却滴溜溜地在人群里寻找七月的身影,恐怕七月看见弟弟黏在自己身边会吃醋,弟弟一旦靠近她,她就赶紧摆手赶人:“一边去,一边去。”
    然而,那个舅舅只露了个面就匆匆走了,七月,自然也是不会出现的。其实想一想也就知道了,为了避免养女和亲生父母藕断丝连,人家哪怕断六亲也是不愿意让养女再看见钟家人的。
    时隔许多年后,没想到七月竟然也来了上海。养父母把她看得再紧,再是如何防着她与生父母见面,但成年后却不得不放她出去闯荡,而这么巧,她也来了上海,叫五月怎么能够不欣喜若狂。
    明明答应她生日那天不露面的,但到了下一周,五月还是请了半天假,辗转乘车去久美子推荐的一家名为红宝石的蛋糕房买了一只蛋糕,再换乘了两辆公交车去找七月。七月看到她手中的蛋糕,不禁愕然:“你怎么……不是说了请你不要再来了吗?蛋糕你带走。我们店就有蛋糕卖,谁要你的。”说完就要来推她的蛋糕。
    五月忙把蛋糕藏在身后,陪着笑脸:“我来喝咖啡不行?”径直进去挑了个空位子坐下,把蛋糕盒放在身旁的座椅上。
    七月把菜单往她面前一甩,不无刻意地问:“钟小姐要些什么?”
    五月对于咖啡一窍不通,只能装模作样地看菜单,从头看到尾,好像只有一种美式咖啡最便宜,就指着图片说:“我要一杯这个。”
    七月忍不住说道:“这个是不加糖不加奶的。”
    五月本来意不在咖啡,闻言就无所谓地说:“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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