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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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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红豆
    这一下, 轻轻软软, 都没一个孩童表现亲昵时来的粘腻, 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离。沈霑想除非他脑子进水,不然即便是前世尚且年少的他也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姑娘在表达心悦他。
    猝不及防,又没有实质, 亲完还只记得自顾自害羞, 他抬眼, 一本正经的说:“你既然说投桃当报李,那我是不是也要进一步礼尚往来?”
    两世经验为鸭蛋的姑娘并不知道进一步的礼尚往来该是如何, 不过各种拟话本里的描述倒是看过的, 低头瞧了瞧两边,正在思考这个地方似乎不适合。
    吴青石这个无情人比谁都清楚进一步为何,来不及感叹世风日下,来不及腹诽宁泽胆大包天,伸手将菱花一提, 转身背对两人。
    沈霑见宁泽低着头左顾右盼, 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难不成还真想舍身饲虎?
    想她豆蔻之龄就敢和徐呈私相授受,虽然识人不清倒也大胆,他对这种不服礼教约束的姑娘反而会高看几分, 阮籍猖狂后来哭于穷途,也比时下道貌岸然存天理灭人欲的学士们风流通达。
    幸而他非老虎,也无意难为一个小姑娘,说完便笑了笑, 吩咐道:“青石,去取纸笔来。”
    吴青石忙应了,飞奔下山,他此时心中犹如万马奔腾,他见识过好多小姑娘,这还是第一次见转身转的这般利索的,几个月前还和徐世子互约终身的人,转过头就来勾引他们大人了?
    虽然她是被骗吧,这感情也太即放即收了!
    宁泽这才放松下来,言道:“多谢大人。”
    她脸上那两抹红艳被风一吹散了不少,像胭脂遇水晕染开了,不再那么红,那么艳,却更显得肌肤晶莹剔透,像琉璃中包裹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沈霑觉得她这个模样有几分可爱,也是真想听听看这姑娘情窍开了几分。
    沈霑问:“你既说要求我一纸相思,你且说说何为相思?”
    关于相思的诗句有很多,写的都还十分深刻,宁泽张口就要答,却又怕万一自己答错了他又不写信给她了,想起韩仪清的一番心思,小心翼翼的道:“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
    答得太讨巧,无错,却也不是发自肺腑,只是这句话的出处……沈霑皱眉道:“你读书上倒是百无禁忌。”
    这是一本拟话本中的一句话,宁泽读的时候觉得有理,便记下了,这东西闺阁女儿本不该读的,她应该换一句的,宁泽有些悔。
    她在别人面前,哪怕是可以决定她生死的族长面前,都能坦然直率,但是现在因为顶了韩仪清的身份,在沈霑面前总是有些无措,好在吴青石行动够快,已经拿了纸笔上来。
    吴青石提着一个雕着麒麟纹的樟木盒子,打开将笔墨纸砚一一取出,铺好又拿镇石压好边角,这才退下。
    沈霑拿起笔想了想,随意回了一首诗,他本无意,不过是见韩仪清可怜顺手救了她,其实回什么都是多余,写完封好,想了想有沾了些朱砂,在纸笺上点了一滴,红艳艳像一粒相思豆附在上面。
    宁泽早就站了起来,在沈霑旁边看着他一字一字写完,看他起笔似乎想用馆阁体,之后一顿改成了瘦金体,短短一首诗被他写成了字帖,秀丽俊俏流畅自如。
    他写的是唐代诗人王维的一首《相思》,宁泽看了觉得欢喜,虽然大家都知道未必情真,但多少能让韩仪清有些慰藉。
    宁泽捧着信道谢告别,领着菱花下了山道,菱花才抹着泪道:“表小姐,您吓死我了,您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这不是成了么!”
    宁泽晃一晃手里的信笺,她也怕,下石道的时候腿都有些后怕的打颤,那不是别人啊,是满朝文武都要敬让的沈霑,文官清流一系就不提了,各级卫所也在他的掌控之下。
    她这般胆大也不是一时冲动,原因有二,其一沈霑素来温和,她前世都不曾见他着急过;其二,他曾提醒她要进攻不要只防守,想来他是鼓励别人直抒胸意的,应该不会介意姑娘家大胆些,换成别人她也不会这么做。
    只能说她赌对了,两辈子她都像个赌徒,行事都失之谨慎,别人骂便骂罢,她都决定此生再大胆一些,再不龟速,至少得对得起死去的人,该是直面应对一切的时候了。
    苍天也不知有眼还是无眼,似乎听到了她内心的一番话,十分适时的将几个人送到她面前。
    从瀑泉亭下来就是芳林苑中大花园的入口,此时正是菊花开的时节,青心玉、绿衣黄裳、落红万点、软枝桃红、海献金毬……各种名贵的菊花品种应有尽有,一丛丛一簇簇开的好不热闹,她虽然爱花,但是心里着急韩仪清,瞄了一眼转道就要出去,却有一人倒骑驴似的从花丛中倒跌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今日魏国公府寿宴,汇集了京城所有达官权贵,宣德侯陈豫携夫人徐氏到场,他们本不愿意带着二儿子陈嗣冉来,可他铁了心要来,徐氏千叮咛万嘱咐他莫要惹事,陈嗣冉答应了。
    陈嗣冉也不是要来惹事的,只是知道弓高侯府的韩小姐将来要嫁给沈霑为妻,他虽然年龄和沈霑差不多大,却走的不是一条道儿,至今未曾见过,他这次来是想见一见他。
    哪知他来拜寿的时候沈霑已经离开了,大家聚在一起听戏他也没出现,陈嗣冉不由得有些怅然,他也不是想比较什么,只是想看一眼韩姑娘将来嫁的人到底怎样,是不是能配上韩姑娘?
    陈嗣冉转到花园中,本要再寻一寻沈霑的踪迹,不成想正主没见着,又见到了那个让他牙痒痒的浑小子。
    这小子还是一副天真的做派,往事似乎没在他脸上惹上一点愁,正轻快的和一位姑娘说道:“苑子里本来没有这么多品种,这些菊花都是大舅舅自各州县着人快马送过来的,小姨看着可好看?”
    那女子道:“这般劳民伤财,有些过了,你看祖母都不到这花园中来,显见是不喜欢。”
    陈嗣冉觉得这位姑娘说的有理,便冒出头看了眼,见这位姑娘不但有想法长得也是分外好看,比这满园菊花还要耀眼。
    这时浑小子也看到了他,大骂道:“陈嗣冉!怎么哪都有你,你是铁了心要和爷斗到底了是不是,好啊,再来打过!”
    这浑小子自然便是徐呈,他旁边的姑娘便是他的小姨沈宜鸳。
    徐呈说完撸起袖子,将沈宜鸳护在身后,冲上前就要和陈嗣冉动手。
    他这些日子也不好过,也知道自己害了人,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他也去宁泽坟前忏悔了,陈嗣冉还要怎样,难不成让他尝命吗?
    他几步走过去,冲劲有些猛,陈嗣冉本来答应了母亲不再惹事,可是事有凑巧,冲过来的徐呈被院子中的青砖绊了一脚,左右打幌,就要摔倒,这么好的机会,陈嗣冉有些忍不住,抬起脚顺势踹了徐呈一脚,助他仰跌在地。
    宁泽第一眼并没能认出跌坐在地的人是谁,这人穿蟹壳青袍,大眼高鼻,眼角微微下垂,面貌看上去有些天真,一看便是谁家的大少爷,又审视了一会,宁泽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是徐呈。
    上一世太远,此生她又只在那日大火时见过徐呈一面,竟然觉得有些不记得他具体长什么样子了。
    花丛中匆匆走出一人,着急扶起徐呈,问道:“怎么样,可摔着了?”语气急切,虽然和徐呈一般年纪,却带着长辈式的关切。
    宁泽站在小道中央,看着眼前两人,竟然觉得这一对伪姨甥长得有些像,脸上都带着些无辜,天生一张欺骗人的脸。
    想到哪日火中场景,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微微颤动。
    菱花见她气的发抖,她也知道些这位表小姐和徐世子之间的纠葛,忙走上前扶着她,轻轻摇头低声道:“小姐,不可。”
    宁泽喉头发涩,嘴巴张张终于什么也没说。即便她现在没有顶着韩仪清的身份,也不可,上去拳打脚踢又能怎样,少不得像上次一样被人推开。
    徐呈怒气冲冲揪住走过来的陈嗣冉,两人又要撕打到一起时,陈嗣冉突然罢了手,这人瞬间恢复了文弱书生的样子,风吹着他的青竹袍,虽然有些呆却也有些飘逸,脸上还带了笑,徐呈伸出的手不得不顿住。
    又见这呆子居然向他弯腰施礼,在他以为这人精神失常了的时候,听他口中呼道:“韩姑娘也来了,在下让韩姑娘见笑了。”
    “……”
    什么见笑?徐呈一愣,这人怎么突然变乖,听他话音再看他这形貌,难不成是遇到心仪的姑娘了?
    徐呈心想如此正好,丢脸丢到喜欢的姑娘面前最好,他回过头准备看一眼这个让陈嗣冉心仪的姑娘,这一回头挂在他嘴角的那抹笑瞬间消失无踪,抓住陈嗣冉的手也不自觉垂下。
    那姑娘长得杏眼桃腮,眼眸如幽潭正冷冰冰的盯着他。
    这种震惊,是徐呈生平头一次,他不怕鬼神,不信苍天,自认即便来了妖魔鬼怪他也能镇静自如,此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好一会后嘴里才蹦出两个字:“宁泽!”
    瀑泉亭中沈霑还在上面,稍有不慎被他看出端倪,宁泽想整个弓高侯府恐怕就要走向末路了。
    她此时不能开口说一个字,一旦开了口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她对着几人行了个万福礼,绕过这三人,出了芳林苑。
    宁泽回头看了徐呈一眼,如果有机会她也想拿把火烧一烧他,亲口问他一句“疼不疼?大火烧在身上疼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出自冯梦楼《醒世恒言》。本文虽然有真实地名,真实年号,但是架空明,本文许多成语也是清才有的。另:渣男会有他该有的结局的,别气。
    第27章 同株
    走过去的那抹身影窈窕纤细, 似乎瘦了许多, 人看着也多了清素少了俏丽, 像是宁泽又不像,徐呈不过愣了片刻便追了上去,是人是鬼他都要瞧个清楚。
    “宁泽”这个名字被徐呈这么轻易坦然无畏的叫出口激的陈嗣冉心里火起, “韩仪清”一离开, 他不再那么拘谨, 指着徐呈骂道:“厚颜无耻的小人,宁姑娘的名字你怎么还叫得出口!”
    见徐呈似乎又要去纠缠“韩仪清”, 陈嗣冉更忍不得, 忙张开双臂拦他,却被他撞开倒在了花丛中,压倒了一丛菊花,再站起来时徐呈已经冲到了圆洞门口。
    他忙爬起来,急跑几步拽住了徐呈, 而徐呈也抓住了宁泽, 三个人你甩我我甩你,谁也没甩脱了谁,互相拉锯成了僵局。
    徐呈的手触到她的那刻,宁泽心里翻涌一阵, 像是吃坏了东西,有些恶心,绵绵密密的激的她好像得了恶寒之症。
    那手抓的太紧,手骨都被他压迫的仿佛将要折断。
    “你个登徒子, 放开我们小姐!”菱花也过来掰徐呈,奈何女儿家力气终究不如男子,那手没被她掰动分毫。
    宁泽听到登徒子三个字,心里像月破乌云似的,她不由得笑了笑,菱花这一句话照亮了她的处境!宁泽被抓住的是左手,她的右手早上过来的时候被采苹套了个竹节纹银质的手镯,她用拇指勾住手镯,用上全身力气挥了一巴掌。
    “啪”一声响,惊坏了许多人,徐呈被她打的脸一歪,保持这个姿势好久,才转过脸带着些不可置信看着她。
    “放肆!”宁泽喝道。
    她现今是什么身份?将来又是什么身份?以她的身份来说这么打徐呈一巴掌似乎不为过。她打完了因为生气和激动,红了眼眶,不自觉落了两滴泪,看在外人眼中可不就是一副被轻薄了的样子
    徐呈被打懵了,陈嗣冉也有些被吓到,抓住徐呈的手放松了几分,被他一甩甩开了,徐呈抬手擦了擦嘴角,见手上都沾了血,他这一生可还从未被当众羞辱过,愤怒瞬间占据上风,哪里还管这人是宁泽还是别的其他人,手一拧,拽的宁泽一个踉跄,怒道:“你敢打我!”
    打都打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可恨的是也只能甩他一巴掌,做不成别的。
    宁泽冷笑看他:“你可知道我是谁?”
    是谁又能怎样,徐呈自认平日算是和善的,一般人来招他他也不在意,可是这不代表可以羞辱他。
    “我是弓高侯府的韩仪清,你舅舅未过门的娘子!”
    徐呈笑了笑,玩笑也要适度,这种托辞骗骗小毛孩子也就罢了,张口想讥笑她,却见她眼中带着轻蔑和嘲讽。他愣了愣,想了想她似乎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目光里带着怀疑审视宁泽,这姑娘也不慌不忙的回瞪他,似乎不像是作假。
    沈宜鸳虽然不喜欢“韩仪清”,却不能眼见着徐呈犯错,走上前拉了拉徐呈道:“阿呈快放手,这位确实是弓高侯府的二小姐。”
    徐呈抓人的手僵住,被他抓住的手臂瞬间千斤重似的,他有些不敢置信,觉得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他又打量了宁泽几眼,此前越看越像宁泽,现在越看又越不像了,沈宜鸳一拍他,他连忙松了手,高涨的气焰瞬间熄灭,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闯了祸。
    宁泽再不搭理他,带着菱花坐上软轿,一路被抬着出了魏国公府。
    沈宜鸳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涌上些疑惑,问道:“韩姑娘和宁家的那位姑娘很像吗?”
    徐呈还处在震惊中,生怕被他小舅知道这事,慌张的左顾右盼正见吴青石从山道上的一丛红黄相间的花中露出头来,顿时急的不行,忙道:“小姨,我要去陪着外祖母,我先走了。”
    说完拔腿便走。
    陈嗣冉对沈宜鸳并无恶感,反而觉得这个姑娘和善可亲,在旁边回答说:“韩姑娘和宁姑娘确实有些像,我第一次见到宁姑娘时也差点错认了。”
    沈宜鸳眼眸微垂,向陈嗣冉颔首致谢,却总觉得中间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转身要走时余光瞥见有一方素白手帕躺在菊花丛中,她想这应该是方才徐呈和韩仪清争执时落下的,俯身拾起,见手帕有一角焦掉了,似乎是被火烧过,手帕上面绣着一簇小黄花,似乎是春日最多见却不惹眼的迎春花。
    她压下心底那点疑惑,收好手帕,迈步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宁泽换了马车,一路疾行,回到别庄本要直接去见韩仪清,却被等在门口的采苹拉着转道去了正堂,她这一趟寿宴接二连三遇见好几桩事,以为这一天终于过去了,却忘记了一件事,她在水榭上帮宋楚文出头可是得罪了韩仪琲。
    小田氏正坐在正堂中,她旁边站着两个嬷嬷,一脸横像,韩仪琲坐在下首,她脸颊一侧抹了药,黄黄的附在脸上,这几人似乎正等着宁泽回来好兴师问罪。
    这小田氏是现今弓高侯府侯夫人田氏的侄女,姑侄沆瀣一气将个弓高侯府弄的乌烟瘴气。宁泽上辈子虽然颠簸,活得却十分简单,从不曾参与过这些高门内斗,今日一番事下来已经觉得心力交瘁,被徐呈抓过的手腕处还在隐隐作痛,心情实在有些不好。
    且说小田氏被大长公主从魏国公府赶了出来,一面羞一面怕,羞的是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怕的是得罪了成国公府恐怕会影响自己夫君的仕途。
    回到侯府时,看到韩仪琲一副委屈的模样儿,不由得气从中来,指责道:“你还有脸哭!明天你就去成国公府谢罪,不论你是下跪还是怎样,必须得求得宋小姐原谅。”
    韩仪琲只当母亲说笑,摸着脸哭道:“母亲,我疼。”她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女儿家金贵,万一破了脸皮,将来亲事可就艰难了。
    小田氏虽然觉得她活该,可这也是她身上掉的一块肉,更多的是心疼,忙唤人去叫大夫,好一会等大夫看完,给韩仪琲抹好药,小田氏又正色道:“琲儿,你今日这事可是大大的做错了,那宋楚文的父亲可是你父亲的上峰,你今日做出这种事可有替你父亲想过?今日这事如果不能让宋楚文消气,你父亲的仕途恐怕就完了!”
    韩仪琲有些不以为意,推宋楚文下水前沈宜鸳就答应了后面的事会帮忙处理,沈宜鸳背后可是大长公主和沈霑!
    她将沈宜鸳的话说了,小田氏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女儿可能是与虎谋皮,这两边他们谁都不能得罪,还是道:“明日你还是要去成国公府,即便是龙潭虎穴你也得去!这事容不得商量!”
    韩仪琲哭道:“我去了铁定要被羞辱,我不去,这事儿都怪堂姐,若不是她,今日宋楚文可就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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