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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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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泽忙问:“都是让我今日过去?”
    菱花点头,这两人来了多半个时辰了,明里暗里斗嘴,互不相让,两边都不能得罪,她都替宁泽犯愁。
    宁泽求助的看向沈霑,沈霑却道:“你这里有我的官服吧,我换身衣服还要去趟吏部。”
    然后迈步就走,一点也不同情她现在的处境,沈霑换好衣服出来时宁泽还在同那两人寒暄,宁泽余光瞧见他,快走几步追上他问:“我要是受了体罚,大人可还有杨枝仙露救我?”
    沈霑静静的瞧了她两眼,说:“装了一净瓶,随时可取。”
    守在门口命运还有些未知的陈大岭听见这两句话忽然福至心灵,此时有些明白吴青石的话了。不论是不是阴差阳错,娶了人家可不就要对人家好么,不然是有些不够君子。
    宁泽回来时已经有了决定,歉意的对苏嬷嬷笑了笑,又对绿萝道:“你去回禀老夫人,我稍后便过去。”
    第43章 方圆
    猗竹院到石榴院要经过两道石板搭的长桥, 途中要路过几个庭院, 再走过一座水上长廊才能到, 距离不算近。
    一路上沈霑一语未言,陈大岭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心里琢磨一番还是默默的跟在他后面。
    走到水木轩门口时, 六姑娘沈宜鸳又像候鸟似的等在了门口, 怯生生的叫了声:“五哥。”
    然而她五哥并未停留, 点了点头,慢悠悠从她身边走过了, 他走的很慢, 每一步都可以入画,沈宜鸳觉得他人在景中却超然物外。
    她看着那道背影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总要去尝试一下,总比痴痴望着要好。
    木枝心疼的看着她,好一会劝道:“小姐, 都走远了, 我们回去吧。”
    沈宜鸳悠悠的道:“你说一个人要多久才能喜新厌旧呢?”
    木枝一直服侍她,自然晓得她的想法,只是这话她却是不好接口的,世子爷不是她能说道的, 只得又劝她:“快到晚膳时分了,小姐我们快走吧,误了时辰让老夫人等着可就不好了。”
    这几日魏老夫人有些心神不宁,每日沈宜鸳都过去为她弹一曲, 让她静静心。
    沈宜鸳这才收回视线,却又对木枝说:“百密还总有一疏,这夫妇之间的关系有时就像那蜘蛛织的网,等到风吹来时,网摇摇欲坠,就是趁虚而入的时候。”
    陈大岭刚从柳荫道转出来,就见石榴院门口站着几个人,左面那个二十多岁气质儒雅的是兵部侍郎张敬之;右面那个脸黑胜包公的是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杨廷;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俊眉朗目风度斐然的是吏部侍郎魏洵。
    同时看到这三人让陈大岭心里非常讶异,心道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杨廷一看到沈霑便着急吼道:“大事不妙啊,安化王朱寘鐇叛乱了。”
    他这边着急的不得了,反观沈霑却是不为所动,他不由得生气道:“世子爷你倒是说话啊!”
    杨廷昨日刚来过一趟,虽然答应了沈霑扣下平阳王世子李暄,却十分担心会引起兵变,现在倒好,平阳未反,宁夏的那位先反了。
    沈霑引几人进了石榴院,才道:“没有什么不妙的,一个小小的安化王,带兵去剿杀了就是了。”
    这事儿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安化王叛乱足足比他在的那个前世晚了五年,很多事情都冥冥中不一样了,他此世方回时很是认真的对了一遍实录,有好些事发生了,也有好些事没发生。
    沈霑上辈子初初听到安化王叛乱时也挺激动的,很是好好考量了一番才派了张敬之前去平乱,谁承想不过十八天就平息了叛乱。
    沈霑问道:“安化王师出何名?有没有说他是为什么要反叛朝廷?”
    这时魏洵接口道:“安化王说是要诛杀佞宦刘瑾,要为民除害。”
    还是这个理由。这个掌印太监刘瑾倒没什么谋逆的心思,就是贪,文官他要坑一把,武将他也要坑一把,时至今日终于惹祸了。
    魏洵又问:“大人觉得我们该如何行动?是不是要借此机会废除司礼监?”
    沈霑道:“是该废除了,刘瑾也该杀了。”
    又道:“我去拟一道折子,张侍郎你即刻带兵前往宁夏,杨大人还是继续守在京城,等着李暄到京。魏侍郎联系六部九卿共同上折子弹劾刘瑾。”
    魏洵还是有些担忧,又问:“别人也就罢了,陈候恐怕要抵死不从的。”
    太监刘瑾善于钻营,当今喜好玩乐,他就投其所好,很是和当今结下了一番深厚的友谊,要杀他容易却也不易。
    宣德侯陈豫是宝座上那位的老师,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会让圣上多相信几分。要诛杀刘瑾,他或者沈大人递折子用处都不大,如果能说动陈侯上奏,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沈霑想了想,道:“我这就去一趟宣德侯府,同陈候聊一聊。”
    前朝如何却是影响不了后院,魏国公府后院的日子还是照旧。
    宁泽很是大胆的拒绝了大长公主的邀请,含笑送走了压着怒气的苏嬷嬷,回屋换了身藕荷色妆花合领褙子,描了细长的眉毛,又劳菱花给她扑了粉,这样一遮那些还微微的红丝便瞧不到了,她觉得妥帖了才跟着绿萝前往远心堂。
    上午回门前她已经跟着沈霑去拜会了一回老夫人,这次又这般急匆匆叫她过去,她心知等着她的必然不是好果子。
    绿萝带着她却没走进远心堂,而是在远心堂前绕个弯上了浮桥,沿着浮桥转进一个月洞门就到了一座小院。
    小院中有舒缓的琴音传来,这个院子中也绿竹摇曳,宁泽跟着进了院子,堂屋的大花窗开着,从院子中看过去,可见罗汉床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魏老夫人,另一个是她不大乐意见到的沈宜鸳。
    沈宜鸳正在弹琴,魏老夫人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中。
    她在门外等到一曲尽了才走进来,福了福身子道:“孙媳见过祖母。”
    魏老夫人竟然拉了她手道:“坐吧。”
    宁泽怔了怔,不知道这位老夫人何以突然对她这般亲切?
    魏老夫人又道:“鸢儿,今日便到这吧,我今日就不留你用饭了,你回去歇着吧。”
    沈宜鸳很是乖巧的起身,叫了声“木枝”,从木枝手中接过一个绣了仙鹤的香囊,道:“我制了个小东西想送给祖母,这里面我装了多种香草,搭在一起有安神之效,还望祖母笑纳。”
    她手里拿着香囊,眼睛看向老夫人腰间,似乎想给她亲自系上,魏老夫人顺从了她,站起来让她亲自系上了,她才面上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沈宜鸳一走,魏老夫人就沉了脸,宁泽暗叹幸好自己未坐的实诚,魏老夫人眼神一到她立马就弹跳起来。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林嬷嬷走出屋门,也不知吩咐了什么,不一会窜出许多婆子,手里都拿着把月牙薅锄吭哧吭哧的砍起了竹子。
    那些婆子撅着屁股,弯着腰,为了行动方便袖子卷起了一截,十分不雅。
    魏老夫人指着花窗外的景象说:“你看这窗外的竹子长得如何?”
    宁泽过来时便想着许是自己行为不妥惹了老夫人不喜,那群婆子呼啦啦上来时,她已明白为何,此时跪下请罪道:“孙媳无状,请祖母责罚。”
    魏老夫人坐在榻上,淡淡说道:“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女儿家也是矜贵的。”
    跪在地上的宁泽只好又站起来,魏老夫人又道:“这窗外的竹子长得有些歪,我让人都砍了重新种,你看如何?”
    宁泽顿了顿,还是直言道:“回祖母,千人一面不如千姿百态好。我觉得这竹子长得尚可。”
    她这么一顶撞魏老夫人明显脸色变了变,这时一直守在屏风前的绿萝走上前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两句话,魏老夫人那点怒容又消了下去。
    “原来你还是有些主意的,也不是一味憨傻。”她看向宁泽,终于挥了挥手,林嬷嬷便叫停了外面砍竹子的人。
    “我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把你教成这种样子的,你在我这儿却是行不通的。”
    这话说的有些严肃,略顿了顿魏老夫人又转了语调,柔和了些说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我不管你是四四方方有棱有角,还是圆润柔和面面俱到,都得有规矩,自今个起,来我这儿立规矩,你可愿意?”
    宁泽发现上位者总喜欢在一切成定局时抛给你个树枝,说:前面有河,你要抓着过河吗?仿佛给了你选择,比方他们家的那位族长宁居德,比方这位老夫人。
    宁泽服侍魏老夫人用完膳,又在她跟前站了足足一个时辰,走出小院时,一直守在门口的采苹有些心疼的看着她,红了眼眶说:“回去我给小姐揉揉脚,就不疼了。”
    走出好远,谁都看不到了,宁泽才揉了揉采苹的脸道:“傻丫头,我身体好的很,别说一个时辰就是站上一整天我也无碍。再说你们不也在院外站了一个时辰吗?”
    采苹想哪哪能一样,她们好歹能活动活动挪动个地方,这立规矩可是要忙着布菜乘粥的,要寸步不离的守着。
    这种事儿在宁泽心里确实不当事儿,她只是犯愁这个规矩该如何守,她也在考虑是否应该活在礼教规矩之下?
    规矩这东西,破坏它的人最清楚,宁泽想她其实是清楚规矩的。她忽然觉得沈大人是颗红艳艳的果子,她想去摘,可是却发现他的周围荆棘密布。
    菱花这时道:“幸好小姐选择来了老夫人这儿,不然这个老夫人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小姐呢。”
    采苹嫌她说话大胆,斥责了她一句,又说:“老夫人这边是交代过去了,大长公主那儿可要怎么办。”
    宁泽想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采苹却没有宁泽这般想的开,她不当回事儿,她却愁的很,一边愁宁泽要一日三趟去远心堂立规矩,一边又愁她们家姑爷也不知道忙什么,已经好几日没有踏足猗竹院了。
    她叫了菱花去问,菱花老大不乐意的去找了陈大岭,之后回来道:“那人傻的很,问三句回答一句,还前言不搭后语,我只听出是边疆起了战事,别的就不知道了。”
    宁泽被魏老夫人折腾了整整十天,终于不用过去远心堂每天站三个时辰了,这还多亏那四方的七姑娘沈宜慧。
    昨日晚膳时,沈宜慧把抄好的十篇《金刚经》拿给老夫人看,沈宜慧因为宁泽认亲那日言语无状被老夫人罚了,让跟着林嬷嬷学规矩。
    她这个年纪正是爱贪睡的时候,每日卯时起床简直觉得天昏地也暗,好不容易挨了几天,心想她祖母平日是不爱管事的,这次她也是撞巧了,又经她母亲四夫人一提点,老老实实抄了十遍《金刚经》,原想着老夫人看了一高兴,肯定就免了她的规矩了,可是……
    魏老夫人手里拿着佛经,才想起来沈宜慧现在还被罚着,便道:“五孙媳妇儿,你明日也不用过来我这儿了,自明日起你也到浣溪院跟着林嬷嬷学习规矩礼仪吧。”
    沈宜慧心里叫苦连天,宁泽也觉得前路茫茫,不知道终点在何处。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很是好好互相安慰了一番才分开各自回了院子。
    也是这日沈霑才从衙门中回了石榴院,陈大岭觉得应当和大人说说后院的事,沈霑一进门就热切的走上去,连珠炮似的说:“夫人因为砍竹子被老夫人罚了,每日要去远心堂立规矩,每日要站三个时辰”
    特意在三个时辰上加强了语气。
    又道:“今日老夫人又让夫人跟着林嬷嬷学规矩,要每日卯时起来。”
    又在卯时加重了语气。
    好一会,沈霑终于瞧了他一眼,问:“祖母是怎么知道夫人那日砍了竹子的?”
    陈大岭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忙道:“属下去查。”
    沈霑又叫住他:“要每日卯时起么?这对你们夫人来说恐怕不容易,你去买只公鸡圈在竹林中,让昴日星官每日叫她起床吧。”
    陈大岭领命去了。
    吴青石见沈霑脸色苍白,天气日渐炎热,他忙拿了把扇子轻轻给他扇着,又叫人送了盥洗物品上来,服侍他收拾停当,才问:“大人要歇在石榴院中还是猗竹院?属下要不要去告诉夫人您回来了。”
    沈霑是真累了,半歪在窗前软塌上道:“大岭会告诉她,等着就是了。”
    第二日,昴日星官很称职,咯咯的叫声响彻整个猗竹院,一院子的人都被惊醒,所有人忙着抓公鸡时,陈大岭才抱着大剑出现。
    他气沉丹田,声音洪亮的开口道:“夫人,这是大人吩咐的,怕您起不来。”
    宁泽这才知道沈霑回来了,那星官还在林中扑腾,叫声不歇,一屋子丫鬟婆子都在抓它,现下这种乱象让宁泽欲哭无泪,这可比她砍竹子哪日要热闹多了。
    可以预见的将来,她定然又要被老夫人收拾。宁泽气冲冲的奔向了石榴院。
    吴青石一贯早起,现在正在清扫院中落叶,只觉眼前一阵风过,宁泽已经冲进正堂中。她找了一圈见沈霑不在里面,她又冲进西次间,还是没有,走到东间时却被护卫顾山岳拦住了。
    吴青石扯了顾山岳一把,让他让开了路,顾山岳急道:“大人还睡着呢!”
    吴青石闲闲的瞧他两眼,叹口气,十分忧心的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眼,人家夫妻情趣,你跟着掺和什么?”
    东次间窗户紧闭着,拂晓之光还没照进来,屋内有些暗,宁泽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走过圆形的千阁窗,就是一架挂着轻纱的红木架子床,她听到了清浅的呼吸声,很安静很细微。
    宁泽生气是生气,也不是真的要找沈霑讨说法,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掀开帘子见他闭目睡的正熟,被子滑到了腰间,衣襟微微有些乱,如墨的发丝披散在枕边,面容像冬日的冰棱一样泛着冷冷却晶莹的光泽,许是睡的正酣的缘故,嘴唇也比平日红了几分。
    宁泽突然有些不敢靠近了,已经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她终于明白了那最简单的四个字:眉目如画。她记得自己以前还觉得陈嗣冉长得不比沈大人差,现在方觉得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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