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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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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旭漫不经心地答他:“他总要回家的,我去了,他在家里就更加待不住。这样对他爸爸不公平。”
    梁峰不高兴了:“什么叫不公平?他把儿子丢在医院的时候对你公平不公平?还是说他爸不许你去看?”
    梁旭心烦意乱:“别问了爸,去不去我心里有数。”
    父子俩少有拌嘴的时候,梁旭是头一回呛他爸爸的话,梁峰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再问,只说:“你不要总替别人拿主意,你答应了人家,又不去,那本来就是个傻孩子,别再做出傻事。”
    那天夜里,梁旭怎么也都睡不着,梁峰的话一直在他心里刺着,又好像听见罗晓宁在什么地方哭,怨他不去。看看十点了,他游魂似地摸出门,晃晃荡荡往翠华路去。
    他走得很慢,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这一趟,这个点除了通宵的青年,大家都该睡了。
    他一直走到罗晓宁家楼下。
    意外地,又或者是意料之中地,罗晓宁的窗户亮着灯,窗口趴着一个人,像只守家的小狗,呆呆地朝外看。
    ——不是罗晓宁又是谁呢?
    梁旭走到他窗户下面,罗晓宁大约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梁旭仰头看着他。
    月光洒下来,那情景倒像是幽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罗晓宁看了他一会儿,大约并不敢信,像梦游一样,罗晓宁干脆利索地从窗户里翻出来了!他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动物,眼巴眼望地隔着一道老虎窗,轻声地,他叫了一声:
    “哥哥。”
    梁旭这才醒过神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全下来了,他不敢大声叫,只是着急:“回去!回去!”
    罗晓宁不肯回去,趴在老虎窗上又叫了一声:“哥哥!”
    梁旭怕他出事,越发不敢喊,羞愧和心酸都涌上心头,他也不问罗晓宁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睡,因为根本就不必问,他踮着脚,伸着手,压低了声音向上道:“你快回去!会开门吗?你开门,开门出来,别趴在上面!”
    罗晓宁愣了一会儿,仍旧盯着他不动。
    梁旭语无伦次:“晓宁,你给我开门,你让我看看你。”
    这话说动了罗晓宁,他“唔”了一声,掉头爬回去了,爬的时候头又撞在窗棂上,但这也阻止不了他欢快地向门口奔。
    梁旭也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楼去。
    罗晓宁摸着黑,把门打开了,他们生离死别一样地抱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因为这并不算什么远别,可这一星期实在太难熬了。
    他还穿着旧衣服,是梁旭过去的小衣服,他钻进梁旭怀里就不肯出来了。
    梁旭抱着他,像收回了借给别人的宝物,硬是觉得哪里弄坏了,他摸摸罗晓宁的脸,怎么好像一个星期就瘦了。
    “哥哥,你不要我了。”罗晓宁这会儿不哭了,只是呆呆地问他。
    梁旭无从解释,这个点上又怕惊动了人,只好小声哄他:“是哥哥不好,哥哥早就该来看你,哥哥……我是有事。”
    罗晓宁不哭也不闹,只是钻在他怀里:“我不喜欢这里,哥哥,我跟你走!”
    那时刻,梁旭是真想一把抱起他,就这样带他走了。
    ——但这里才是罗晓宁的家,他们住得也并不远,他带他走,明天又该怎么办呢?
    他踏着月色,独自回去,心里一直想着罗晓宁临别问他的话。
    “——明天来吗?”
    不知不觉地,他觉得罗晓宁应当是属于他的,不应该交给任何人,因为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午夜的长安街头,凛冽的春风吹过来,他觉得身上一阵熟悉的气味,低头去闻衣袖,才发现那是罗晓宁身上的药气。
    他拢起袖子,把这一缕药气卷在袖子里,生怕一阵春风要把它吹散了。
    第30章 现场谋杀
    雨势没有停歇的意思。已经凌晨两点了, 搜索的警员都是又冻又饿, 房正军命令所有人撤回山脚。
    他们现在面临非常尴尬的处境,原以为山路难行, 车痕又醒目, 梁旭走到半路应会弃车而逃, 但人算不如天算,怎么也想不到雨会越下越大。此时梁旭有车, 而搜索的警员是徒步前行, 如果真的两相遭遇,梁旭一头撞上来, 那就只能迎接牺牲了。
    洪庆山平缓处还有村落和居民, 不确定凶犯会不会突然下山挟持平民。不稳定的因素太多, 但贸然前去只能是无功而返。
    邹凯文也随着警员上山下来,雨衣根本遮挡不了雨势,所有人都是连泥带水。大家来回走了三五趟,唯一收获是通知了附近的山民, 保持警惕, 一旦有情况必须通知警方——武警调派的越野车全用来干这个了。
    没办法, 房灵枢牺牲固然事大,但保护无辜的山民更为重要。
    房正军迎着kevin回来,低声惭愧道:“你说得对,真的搜不出什么。”
    kevin语调宁和:“大家应当也都是这样想,只是我身份特殊,所以敢说而已。”他走近房正军:“房先生, 你是否担心灵枢已经遇害?”
    这话刺中了房正军的心,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偷偷抹去眼泪。
    “梁不会那样做。”kevin推开车门:“先上车来,我刚才借用了你们的gps,我想如果我是梁,我会选择向蓝田县出逃。”
    “我知道。”房正军说:“刚在山上我就联系蓝田警方了,李成立比我动得更早,蓝田那边已经严密布控。”顿一顿,他为难道:“但是省道国道,你不能无限制地戒严。”
    好在蓝田县是出了名的贫困县,县政府倒还没说什么。只是今天戒严,明天戒严,要是梁旭一头扎进洪庆山不出来,这要戒到何年何月?
    李成立去省政府汇报情况了,上面还在开会研究。
    大家相对枯坐,要搜山,已经精疲力尽,要回去,谁都不甘心放弃。警员们在车里冷水泡面,先垫一垫饥。
    “你也吃一点。”房正军先把冷面递给邹凯文:“不是美帝国食品,将就着吃吧。”
    邹凯文哪有心思吃饭,也只能苦笑着接了,他刚欲打开盖子,车里有人手机响了。
    所有目光都投向这个美国人。
    邹凯文一把放下泡面,顾不上一手油和泥,掏出手机来看,一看之下,他脸色变了。
    房正军也赶紧探过脑袋,手机屏幕上跳着“honey”。
    “……”
    他英语不好,只有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的水准,但honey是什么意思,他总能猜得出一二——再看邹凯文的脸色,这除了房灵枢再没有第二人了!
    “叫闵文君!”房正军大吼:“准备监听!”
    半小时前。
    有句话叫多情使人病,相思催人老。
    这话就太肉麻了,梁旭和罗晓宁都不是多情的人,他们只是是普通的关中青年,至于有没有相思,这个也说不好,房灵枢恶意地问梁旭:“你他妈那时候天天害相思病吧?”
    梁旭无奈地看他:“为什么你说话总是这么低俗?”
    房灵枢无辜:“我怎么低俗了?我还没说下三路呢!”
    他已经陪梁旭唠了半天的情史了,讲真,梁旭这个直男风格真的不适合谈论柔情往事,什么温柔可爱的故事从他嘴里一说都毫无情趣,直来直往跟写论文一样,按点叙述。你前面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经过房灵枢充分脑补的,可能还包含大量上帝视角,因为这些往事用梁旭的口吻叙述会变成这样:
    “我去接了他,我去照顾他,我见到他爸,他爸有点怪,我把他送回去了。晚上我想了想,还是放不下,我就又去看他了。”
    “……”
    房灵枢听得想便秘。
    心理活动是没有的,环境描写是自助的,感情历程是架空的。惊心动魄的人生从来不会落在写手们身上,写手们和房灵枢一样都是键盘侠,而惊心动魄的主人公,他们回首人生的最后叙述,往往都只是平淡。
    那就是我们说的,再回首,难回首,无从回首。
    时光不是永远的曼卷红纱遮轻愁,更多时候,它如刀似剑,光阴一贯,斩断青春,除却如鲠在喉的心酸,就只剩下疼痛。
    房灵枢一面要发挥想象力,脑补梁旭和兔子之间的爱恨情仇,一面还要努力从这些狗屁玩意儿里抠点情报。
    是的,到目前为止,一切发展都和他设想得差不多。只是梁旭始终未肯说出他想要的东西。
    是的,就是元凶的姓名,房灵枢不信他不知道。
    梁旭足够聪明,此人明白自己说出情报的瞬间,就是被捕的时候。房灵枢陪了这一路,忍着没有动作,只是为了守株待兔。
    想跑是容易的,但不能让梁旭带着罗晓宁扔下自己逃跑,那这一天一夜的功夫岂非全部白费。
    可以曲线救国,房灵枢先想到了他的邹先生,没办法,他已经在这儿吃了半小时的狗粮了,快要被毒死了,他现在很想把邹凯文叫上,痛打眼前这对亡命鸳鸯——罗晓宁这么傻就算了可以放过,梁旭这个三无狗粮必须要打。
    可以暗示邹凯文,自己现在被挟持了,但要怎么暗示他呢?
    然后,就算邹凯文知道要去报警,报警又说什么呢?至少要告知kevin自己现在所处的地点,否则警方早就知道自己被挟了,邹凯文打个马后炮的电话又有何用?
    他偷偷向车窗外张望,洪庆山能给出的明确地标,最好的莫过于骊山天文台,它高踞洪庆山一峰之顶,虽然不是最高峰,但也算俯瞰群山。
    看了半天,没看到天文台那个圆包包,几次闪电过去,四面都是树和山壁。梁旭估计是绕进峡谷里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又是下坡又是上坡,他们藏身的地方,估计很难定位。
    房灵枢又萎了。
    心气一低,他的伤口也跟着作痛。止痛针的效力只能及一时,之前奋力搏击,是凭着一股热血上头,现在山中风雨愈下愈凉,除了葡萄糖又没有其他食物。
    不要紧的,只要糖水喝光,梁旭就要下山去抢劫食品,那时候就有机可乘。现在是先要稳住梁旭,不要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到时候一宰了事,那就很不妙了。
    远处传来碎石随雨滑落的声音。
    而梁旭下一句话立刻提起了他的兴趣。
    他说:“那段时间,我家老是出事。”
    刚开始是楼下失火,不知道谁的烟头,把楼底下小卖部的白酒箱点着了,大火差点蔓延到梁旭家的二楼,当时梁旭正在家里睡午觉,梁峰赶回来,吓得脸都黑了。
    民警和消防支队把小卖部教育了一通,好在只是损失货物,没有人员的伤亡。就为这个,小区里专门又动员了消防自查。
    这一波事情还没有消停,梁峰家的液化气也爆炸了,大家都纳闷了,这是什么操作,怎么三单元就触在火神老爷的霉头上了。
    当时梁峰正在做饭,幸得他身手敏捷,兜身一翻窜开几丈,直窜出厨房的门。爆炸的气波震得天花板上掉了好几块顶。
    梁旭正在刷牙,眼见厨房爆炸,立刻伸手拉过他爸爸,两个人都冷静地躲向卫生间。
    躲了半天,瞧瞧没有事了,梁峰又轻轻一跃,向厨房打探。
    梁旭原本担心得不行,忽然看见他爹露了这一手,,“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哎呀我的天。”梁峰擦冷汗:“这天热了液化气不安全啊。”
    他身材肥胖,为了掩护义子,多年来从不在人面前显露本领,这一窜一跃当真轻灵无双,别有一种逗逼的喜感。
    梁旭一面冲上来拉开他爸爸:“别过去啊叫燃气公司来看看。”又捧腹大笑:“爸,你这身手不减当年啊!”
    梁峰也给他逗笑了:“笑!就知道笑你爸!我告诉你,等你五十了,你比我还胖!”
    他的身材当然不会遗传给梁旭,但这话说出来,两人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件事就这样无风无浪地过去了,梁峰为人厚道,也没有投诉燃气公司,只是琢磨着要换掉液化气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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