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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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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凯文站在梁旭背后,也是文风不动,现在不能动,任何试图靠近的行为都会激发梁旭的逆反情绪。
    他一点也不担心,只在心里为房灵枢此刻的表现偷偷鼓掌。
    一番嘴炮轰炸,这在潜意识里堵死了梁旭所有爆发的路,把嫌疑人所有应激点全部击中了。
    梁旭一言不发。
    “梁旭,我知道现在跟你灌心灵鸡汤很无耻,但是这些话本来不需要我去说。我只说一件事——我跟你保证,罗晓宁一定可以活下来。”
    房灵枢连续说了许多话,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我是你,我现在也会想死,死了,让罗晓宁一个人过下去,每过一天,都是赎罪——父债子偿,这是他罪有应得。”
    这话甚是诛心,戳痛了梁旭最不肯面对的部分。
    梁旭微微侧首。
    “所有长安三甲的外科专家都在医大附属为晓宁会诊——这些专家里也有你的导师,你清楚他们的能力。”kevin在一旁温和劝解:“你现在每一个服从警方的行动,都会让你的刑期有所缩短,每缩短一天,晓宁就少等一天。”
    房灵枢咽了眼泪:“不是什么牵挂都没有的,你也不是一无所有,梁旭,叔叔去了我很难过,但你还有我,有kevin,有晓宁,你有朋友和爱人,梁峰叔叔的墓年年得有人祭拜,他不会希望自己身边再添一座新坟。”
    “你愧对他,所以你想死,但你现在死了,是百倍千倍地对不起他。”
    他向梁旭伸出手:“把枪给我,主动给我。”
    长久地、长久地沉默,只有直升机轰鸣的马达,卷着四围的一切。
    那狂风像是要卷退黑暗,把黎明吹开来。
    良久,马达的轰鸣之中,所有人听见气枪落地的“啪嗒”一响。
    武警小队自软梯从天而降,梁旭不再反抗,手铐落在他细长结实的腕上。
    大家谁也没有多说话,沉重的心情裹挟着他们,是的,曲江特大杀人案嫌犯终于落网,但那并不是金川案破获的终点。
    他只是个殉罪者。
    梁旭随着武警和后续上楼的刑警默然离去,他没有再问罗晓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房灵枢站在原地。
    kevin见他摇摇欲坠,伸手托住他的肩。
    “不用扶我。”他攥住他的手:“kevin,你是否支持安乐死?”
    kevin不说话。
    “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房灵枢擦去脸上风干的泪痕:“我把两个原本应当安乐死的人,强行留下了。”
    ——活着真是太累了,也许不止为爱,也是为债。
    生比死难。
    每一场人生都是在和命运做一场盛大的博彩,拿青春赌,拿爱情赌,拿希望赌,浑浑噩噩地,觉得自己赢了,可回头远望,一生留下的都是欠。
    爱也欠、恨也欠,谁人不欠?
    残照余生,难还孽债,欲问厚地高天,孽债何来。
    第53章 红雾
    房灵枢他在回去的车上辗转反侧, 昏沉中想起许多人——想起梁旭、想起罗晓宁、想起卢天骄、也想到他自己。
    他们同样在金川案的阴云下长大, 也许一直都明白,也许有的至死才明白。
    每个人都曾经在生命的路口见到曙光, 曾经遇见过幸福、爱情、人生的希望。
    而他们如今死的死、伤的伤, 入狱的入狱。
    这不是他们应该承受的结果, 但又偏偏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
    他在梦里感同身受地觉得恐惧——微博粉掉光了,全世界都嫌弃他事儿逼;邓云飞和闵文君也不理他了, 大家不愿意他再来刑侦中心了;再一回头, 别人告诉他,邹先生从五楼掉下来, 去世了。
    房灵枢在梦里惊恐得无以复加, 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想哭又怕更加讨人嫌,只好偷偷摸摸地吞眼泪。
    kevin在一旁摇他:“灵枢,醒醒。”
    这梦实在太浅了,轻轻一摇就醒了。kevin给他擦了汗:“你做噩梦了?”
    房灵枢懵了半天, 含含糊糊地说:“我是我们四个里, 最幸运的。”
    kevin不知他说的是谁, 只把他抱在怀里:“你靠着我睡,别缩在窗户角落里。”
    房灵枢犹未脱离梦境的惊恐,他抓着kevin的手:“你别爬五楼。”
    kevin一头雾水,只好顺着他:“不爬,不爬。”
    房灵枢又忐忑地交待:“我不回家,我要去公安局, 我去刑侦中心。”
    这一觉睡得颠三倒四,他从公安局的沙发上惊醒,适逢邓云飞提着盒饭进来:“醒啦?邹哥给你洗苹果去了。”
    “卧槽,你们让我在这儿睡觉?!”
    “你自己不愿意回家啊,大哥你梦话真的骚。”邓云飞擦汗:“不回公安局你就要去裸奔,我擦谁都拗不过你。”
    房灵枢耳朵热了:“……我睡了多久?”
    “就一会儿啊,这不刚吃午饭吗。”邓云飞把盒饭递给他:“吃我的吧,以为你要睡到下午,我再去打一份。”
    房灵枢接过盒饭,忍不住又问:“我梦里还说啥了?”
    “别提了。”邓云飞爆笑:“总之很黄很暴力——你是压力太大了。”
    他俩这头说话,邹凯文也提着塑料袋回来了:“睡得好吗?”
    房灵枢看他一眼:“哇,爬楼英雄,下次别这么吓人了好吗?我胆都给你吓裂了。”
    kevin只是笑,他把塑料袋放下打开:“你父亲对我真是厚待,说要给我加餐——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吃得下?云飞一起吃吧。”
    邓云飞和房灵枢都探头去看——三份加菜,红烧鸡油爆虾外带羊肉汤,还有一大盒新米饭。
    这就很过分了,海内海外还区别对待啊?!
    邓云飞琢磨着这三个菜:“小鸡炖蘑菇,招待新女婿——房队可以的。”
    最怕群众说实话,说得还忒露骨。
    两个骚人都脸上一红。
    三人围坐吃饭,房灵枢问起罗桂双的通缉情况:“有消息没有?”
    “会躲得很。”邓云飞挠头:“我们检视了曲江案当天和次日的公交监控,没发现和罗桂双面貌相近的人员,但是梁旭跟你打球的那天,倒是在307的监控上发现一个背影略像的人,也是跛足。”
    房灵枢也皱眉:“307终点站是转运站,人流量那么大,这还是无头摸鱼——市民没有举报?”
    “暂时没收到。”
    “通缉令就没人看见?”
    “我的房哥,从你发报告回来到现在,有没有四十八小时?通缉令都是连夜签发连夜贴的好吗?”邓云飞怨愤地夹起一块鸡脯肉:“你他妈是开了时间挂吧,我们过一天你过十八天。”
    房灵枢被他弄笑了:“真的,云飞,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时间都跟稀释了一样,一天过得超级慢,就感觉做了好多事。”
    “有!”邓云飞大口吃肉:“而且也不觉得累,我感觉好像睡觉都不必要了,真特么亢奋。”
    “那就说明,你们身体到达极限了。”只有邹先生用餐斯文:“疲劳和疼痛都是身体的自然机能,这件案破掉,我建议你们至少休息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你们一定会感受到空前绝后的疲劳。”
    邓云飞不禁咋舌:“那太可怕了,我还是别休息了,不想腰酸背痛。”
    小邓刚和女朋友分手,现在是单身狗,不仅害怕疲劳,还害怕面对分手的悲痛。
    因为案情紧急,他把原定十月的婚宴取消了,女友一怒之下撕了结婚证,跑回老家去了。
    “办你的猪头案!等你办完我再跟你离婚!”
    邓夫人怒气冲冲。
    不怪姑娘生气,小邓只怪自己不给力。这事儿他谁也没告诉,但难受还是免不了。这会儿他跟邹房二人坐在一起,倒比一个人好受许多。
    kevin见他拈着筷子出神,礼貌性地用公筷给他布菜:“怎么了?”
    邓云飞顾左右而言他:“没有,邹哥,你这筷子使得真好,我以为你只会用刀叉。”
    kevin不禁失笑:“我也是中国人,当然会用筷子。”
    房灵枢意外地看他,这是他头一次听邹凯文自称“中国人”,这美国佬以前可是各位国父记脑海星条旗永刻心间——邹老先生倒是很有寻根问祖的心愿,但从来没能动摇过儿子的心意。
    kevin只是微笑。
    房灵枢想不透他的心思,于是蹭光自满:“就是,我老公什么都会。”
    小邓对着房灵枢开嘲:“哎灵枢你跟邹哥这个关系,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吃饭的仪态,你看人邹哥吃饭多文静,瞧你那反手筷子,跟叉粪似的。”
    当着kevin的面,房灵枢要拿劲,他忍着没爆粗口,只好拿眼瞪人。
    “别瞪我,去瞪房队。”邓云飞笑道:“都房队教的,他拿筷子也是反手。”
    说起房正军,房灵枢才想起找他爸,房正军不在局里。
    “我爸呢?”
    “带梁旭去指认现场了。”
    房队长急于推进,中午就立刻审讯了梁旭,口供签字画押,他趁热打铁地带着嫌疑人去贰零七小区指认犯罪现场。
    邹凯文好奇道:“他会判多少年?”
    “不知道,要看省委省政府什么态度。”提起梁旭,房灵枢便觉心中难受:“他把整个金秋旅游节都搅黄了,如果上面要求严打重判,就会往死刑上靠。”
    往死刑靠的意思就是不至于死刑,二十五年,或者死缓。
    “我想,应该也看他犯罪事实的量刑尺度。”kevin沉吟道:“还要看我能不能在大陆这边请到好的律师。”
    房灵枢尴尬:“你又插什么花儿?”
    kevin耸耸肩:“要是不把他安置妥当,我怕你会一直想着他。”
    “哎呦我的妈,好酸好酸。”邓云飞实在忍不住了:“我说邹哥,我刚跟女朋友分手,你们俩撒狗粮能不能有点儿公德心?”
    这句话实在很好笑,但三个人都笑不出来。
    梁旭揭发董丽君,算是间接立功,在洪庆山向房灵枢举报,也仿佛是推进了案件的进程。
    ——但所有行为都无法向投案自首靠拢,梁旭偏偏采用了最暴力、最激烈的手段:揭发董丽君,事实是中止犯罪;举报卢世刚,事实是故意杀人;向房灵枢检举,事实是袭警并挟持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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