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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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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惯例,他的身体不可能承受得住这样强烈的爆发,再加上刚才往胸口捅的那一下,现在原本应该含笑欣慰地倒下去才对。
    大意了,皇室的药剂效果其实还是不错的。
    错过了最佳昏倒时机的苏时僵硬地站了片刻,终于不得不认命地把控制器重新收好,关闭了防护罩内的引爆装置,又勤勤恳恳地拖着特伦斯的尸体走了出来。
    防护罩立刻无声无息地沉入地下,平静得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故。
    特伦斯的尸体立刻有人接手处理,人们又碍于维诺殿下的气场不敢上前。苏时一时没了事做,杵在原地茫然地找着中尉,手腕就忽然被人一把攥住。
    苏时的心蓦地一沉,讷讷转回视线。
    那只手上的力道极重,攥得他腕骨都几乎隐隐作响。苏时的目光闪烁,心虚地避开维诺的视线,却依然被手腕上传来的痛楚引得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手腕上的力道立刻放缓,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的肩膀:“先不要动,叫医生看一下。”
    声音关切沉稳,苏时下意识抬起头,迎上对方眼中不作假的关切,心情总算稍定,老老实实地靠在维诺怀里放松下来。
    军医立刻赶上来,替他简单地包扎了伤口,眼中却依然带着些忧虑,抬起头迟疑着欲言又止。
    维诺单手抱着他,正在指挥着部下收拾残局,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苏时将目光从生命值的条框上收回,不着痕迹地朝军医摇了摇头,抬头望向维诺绷得紧紧的面部轮廓,极轻地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的。
    结局已经无法更改,在他还能选择的几条主线里,在这里倒下已经是最容易叫人接受的一种了。
    军医深深低下头,忍下眼里的泪水,收拾好器具直起身,朝他郑重地行了个军礼。
    苏时微微颔首,眼里也显出些欣慰的谢意。
    “怎么样,觉得好些了吗?”
    维诺安排好了局面,才将目光收回,低下头温声开口。
    迎上对方关切的目光,苏时挑了挑嘴角轻轻点头,努力试图叫语气显得更轻松些:“你的药剂很管用,我的身体好了不少,只是看着吓唬人,其实没什么事……”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还是第一次清醒着被这样抱起来,苏时错愕地抬起头,仓促地扳着他的肩膀稳住身体,才要开口抗议,却在迎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时瞬间噤声。
    上一次见到这样可怕的目光,似乎还是在提起那位疯子老师的时候。
    这次的架势似乎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得多,激烈的气流打在他的脸颊上,暗沉的火焰烈烈燃烧,似乎能轻易焚尽所接触的一切。
    苏时彻底没了胆量,讪讪避开他的目光,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试图寻找支援,却发现中尉只是抱着胳膊守在一旁,完全没有要上前帮手的意思。
    “戴纳伤得很重,我先带他去治疗,卡特,你来负责接下来的局面。”
    维诺最后简单交代了一句,就抱着他大步出了门。
    苏时眼前一黑,终于无力且悲愤地闭上了眼睛。
    不敢看不敢看。
    皇室的药剂确实很有效,在被维诺撂在床上的时候,苏时胸前的伤口就已经差不多彻底愈合,只剩下一道淡粉色的伤疤了。
    床很软,其实就算扔上去大概也不会有多疼,维诺的力道却依然没有使得太过。只是沉默着关了门窗,沉默着把他放下去,又沉默着利落地扒了他的衣服。
    那双手上的力道依然冷静而稳定,可急促起伏的胸膛和眼底的暗色,却叫苏时隐约生出了些极不妙的预感:“维诺,你听我解释——”
    他到底还是没来得及解释。
    灼烫的气息不由分说地将他卷入其中,唇齿间蔓开些许血腥气,混杂着劫后余生冰冷咸涩的液体,洇开极复杂的沉重滋味。
    苏时的力道渐渐缓了下来。
    就在刚才那段时间里,维诺的心里究竟有多煎熬,他终究没办法切身体会。
    他什么都不能说,当然也无从解释。这样的发泄,似乎已经是他所能给出最有效的安慰了。
    一方彻底交出了主控权,只剩下温柔的包容和配合,却又像是在无言的道歉,反而催生出另一方更加深重的忐忑和后怕。
    维诺的手臂微微战栗,越发用力地揽住怀中柔韧的身体,低头喘息着抵在他颈肩,泪水无声地落下来。
    “不要再受伤了,我很害怕,戴纳……”
    苏时的胸口忽然疼得喘不上气。
    他完全做错了。
    对方现在还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他原本只是想着这样可以多少叫维诺有所发泄,多少可以安慰到那个人,却没有意识到,这样反而会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
    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苏时只能闭上眼睛,心里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都已经彻底暗下来,维诺的情绪才终于渐渐冷静。
    对方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反而叫维诺难以自制地生出些心虚。小心地抱着苏时清理过身体,又帮他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换了新的床单,抱着人轻轻放了上去。
    戴纳昏睡的时候,他也经常来这样照顾对方,这样做起来居然还十分熟练。
    苏时向来不擅长装睡,维诺当然也知道对方没有睡过去,只是当他恼火自己做得太过,也心虚得不敢开口。在床边静静守了一阵,见对方依然没什么反应,才俯身在他额上轻轻落了个吻。
    “我出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叫努亚来照顾你,我很快就回来……”
    他的语气放得极软,苏时到底还是不忍心就这么装死下去,忽然抬手拉住了那个就要转身离开的人,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外面还有很多事,必须要你亲自去做,是不是?”
    维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却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轻柔地抚了抚苏时的发尾:“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多少要出去露个面。饿不饿,我给你带些东西回来吃好不好?”
    “不,我倒是不饿。”
    苏时轻咳一声,半撑起身望着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其实是想说,如果你还有很多事,就先去忙你的,也不用过一会儿就回来看我一眼……”
    “然后你就趁机再跑出去,看准时机杀出来,把我吓到心脏病发作?”
    维诺哑然失笑,胸口淤塞着的一口气也终于舒了出来,屈指敲了下他的额头:“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只好把你拴在这里了。”
    “你放心,我不会再跑出去了。”
    迎上他眼里难得轻松的笑意,苏时终归还是没舍得开口,只是柔和了眉眼轻轻点头,覆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去忙吧,我歇一会儿。”
    他确实被折腾得够呛,这句话也实在挺有说服力。维诺哑然失笑,替他把被子盖好,又凑过去吻了吻额角,才终于起身快步出了门。
    守在楼梯口的中尉见到他出来,立刻快步走过去:“维诺殿下。”
    “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没说……帮我多留心,我很快就回来,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
    维诺微微颔首,低声嘱咐了几句,又叫中尉记得去给戴纳弄些吃的,才快步往办公室赶回去。
    屋子里安安静静,中尉敲了两下门,把门轻轻推开,却忽然怔忡着立在了原地。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元帅倒下的样子,可眼前的情景,却头一次叫他背后止不住地发冷,喉间也像是被什么给死死扼住,喑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床上的人侧身躺着,后背曲起微弱的弧度,因为咳嗽而轻轻颤抖着,殷红的血色已经染透了枕巾和床单。
    可那些血却像是流不尽似的,随着他低低的咳嗽,依然往外不停涌着。
    “元帅……”
    中尉艰难出声,无措地来回看了看,准备转身去叫人,却被苏时低声叫住。
    “把门关上,努亚。”
    苏时努力撑起身体,他的手臂已经隐隐发抖,血腥气冲得他很难受,思绪却依然足够清晰分明。
    “没有用的。那个防护罩,其实是用来屏蔽反物质辐射的……”
    辐射后短暂的平台期已经结束,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了迅速的全面衰败,体内的脏器正在破裂出血,剧烈的疼痛叫他止不住地想要蜷起身体。
    可他还是有些事要做。
    中尉同样清楚辐射的可怕,却依然不愿相信这样的现实,哽咽着搀扶住那个挣扎起身的人:“元帅,一定会有办法的,您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去叫维诺殿下回来——”
    “蠢货,要是想叫他看见,我干什么忍到现在?”
    苏时哑然轻笑,低声打断了他的话,努力往书桌前走过去。
    “元帅!”
    中尉的喊声已经带了哭腔,苏时却依然固执地坐到桌前,把那个笔记本摊开,摸索着取过钢笔。
    “让我把这件事做完吧,努亚,我没什么能留下的了……”
    这个笔记本是戴纳的罪证,把所有内容抄下来就能拿到奖励的两千点。苏时当时还犯不着为了这两千点拼死拼活,也就没一定要死撑着写下去。
    可就以现在的局面,或许就指望着这两千点,才能不至于拿着负数的经验点结束第一个世界了。
    冷汗模糊了视线,苏时努力不叫咳出的血弄到纸上,把最后的几条政令逐一写下来,才终于松了口气放下笔。
    中尉含着泪扶着他勉强坐稳,顽固地替他拭去唇角的血色。
    苏时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还没来得及合上的笔记本上,极轻地叹息一声,忽然激烈地呛咳起来,终于还是有些血色溅落在纸上。
    他却已经来不及再去做些什么了。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跑动声,门被人大力推开,震得人耳膜隐隐发疼。
    维诺喘着粗气站在门口,手伏在门框上,眼底一片血红。
    他才出了门,只是随意看了一眼监控画面,想要确认戴纳有没有好好休息。
    他其实只是忍不住想看看那个人。
    “走,跟我去看医生……”
    维诺哑声开口,抱起苏时就要往外走,却被对方轻轻握住手腕。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只手已经又变得冰冷潮湿,甚至已经没了什么力道,只是虚虚地拢着,稍一用力就能挣开。
    可他却舍不得。
    苏时的眼前已经血红一片,视线也已经极为模糊,努力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隐约的气音:“就在这儿,我有话和你说。”
    “好,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你说,我听着。”
    维诺抖得厉害,抱着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回床上,声音喑哑发颤,后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咽下翻涌的血气,苏时努力侧过身,用力握住他的手:“不怪你,治不了的,我早知道,只是贪心……”
    他停下想了想,还是又补上一句:“对不起。”
    因为早知道这是个无解的死局,所以才会那样反常和宽容。
    可那些所宽容和接纳的,却又何尝不是被深藏起的无言渴望。
    维诺怔忡地望着他,呼吸渐渐急促,终于无力地跪倒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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