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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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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罗翠微发现了咱们的人,”熊孝义挠头,困扰地看着他,“该怎么解释?”
    云烈眸心一凛,满脸鄙视地冷冷看他:“她被人窥探行踪这么久都毫无察觉,难道你们连寻常商户家派出的三流眼线都不如?”
    “那,若是跟黄家的尾巴狭路相逢,怎么办?”熊孝义又问。
    “随机应变不会啊?”云烈咬牙,不耐烦地瞪他,“事到临头看形势,该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候问我有什么用?”
    “哦。几时开始派人?”
    “立刻。”
    “明日就是除夕了,兄弟们难得悠闲过个年,这时候派谁去我都于心不忍啊,”熊孝义有些为难,“再说了,这年前节下的也没谁会出门乱跑……晚几日再派人行吗?”
    云烈头也不回地迈出府门:“若是于心不忍,你就亲自去。”
    他当然知道罗翠微极有可能好些天不会出门,可这不是要以防万一么?
    譬如说,万一,她实在是……很想见他呢?
    这不就非出门不可了吗?
    ****
    待云烈的马车走远到看不见,熊孝义才撇撇嘴嘀咕道:“殷勤成这鬼样子,怕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自言自语一通后,他摇摇头转身往后殿去挑人。
    半道遇见陈总管行色匆匆而来。
    “殿下走了吗?”
    “走了啊。”
    陈总管拿手掌拍拍额头:“方才忘记告诉殿下,早上罗家来了人……”
    “什么时候的事?”熊孝义呆了呆。
    “就黄姑娘在正厅与殿下说话时,”陈总管道,“听说殿下正在接待黄家的来客,就没打扰,送完年礼没说几句话就走了。算了,等晚些殿下回来时再禀也是一样。”
    陈总管并不知黄家与罗家是死对头这件事。
    见陈总管转身要走,熊孝义一把拉住他的胳臂,小心翼翼地确认:“陈叔,来的不是罗翠微吧?”
    “是她的弟弟罗风鸣,还有夏侯姑娘。”陈总管诧异地扭头看着他,还是如实相告。
    “完喽,有些人没戏唱喽,”熊孝义耸耸肩,黑脸上写满幸灾乐祸,“这跟罗翠微亲自来有什么区别?哈哈哈。”
    该!让你说我是“狩猎熊”!
    第16章
    早上送走罗风鸣与夏侯绫后,罗翠微便去了主院陪父亲说话。她心中不安,只敢东拉西扯些有趣闲事,迟迟没能将正事说出口,
    到了午时,卓愉问过她的意思后,便安排她一道在主院用饭。
    因罗淮要养伤,平日都以药膳为主;他不舍得让孩子们陪着他吃得没滋没味,这几年都是卓愉陪着他单独在主院就餐的。
    卓愉是个细心的人,猜到罗翠微今日必定有重要的事想对罗淮讲,饭毕后就笑说去看看罗翠贞有没有胡闹,将主院留给这父女俩说话。
    “说吧。”
    罗淮靠坐在临窗的雕花榻上,一件墨黑如缎的狐裘大氅自他的心口处一路裹直脚尖,将他温暖地护在其间。
    午后的微光透窗而来,照亮了他苍白清减的面上那抹淡淡笑意。
    他当年在海上遭逢船难,九死一生捡回命来,肺腑却受到重创,安养数年也未能痊愈,说话时的气息虚弱而短促。
    坐在榻边圆凳上的罗翠微鼻头一酸,索性趴在榻边,将脸埋进了狐裘大氅的一角。
    罗淮见状,笑着伸手轻抚她沮丧的脑袋,“我家小姑娘,遇着难处了。”
    这轻轻一句浅声笑言,让罗翠微眼中泛起泪痕。
    “你家小姑娘没用了!枉你亲自教了那么多年……”她那扁着嘴强忍泪意的模样,像极了写不出功课的沮丧蒙童。
    “再说我家小姑娘没用,我就打你,”罗淮笑着屈指敲敲她的额头,“天大的事也不必怕,你的老父亲,还在这儿呢。”
    这几年他一直在主院养伤,将家中商事全放手交给罗翠微与罗风鸣,可这并不表示他对一切都不闻不问。
    他之所以从不多加干涉,是希望两个孩子能自己多尝试、多摸索,毕竟有许多事是教不来的,只有让他们亲自置身其中历练之后,那些经验才会真正成为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可当他的孩子遇到自以为迈不过的坎时,他这个老父亲还是要站出来帮衬着些的。
    ****
    听罗翠微说完始末后,罗淮抽丝剥茧地直指根源——
    “明知黄家在松原卡咱家商队,怎么还傻不愣登的,砸重金张罗货物,一根筋非往那边闯?”
    罗翠微有些羞惭地垂下脑袋,讷讷道:“因为每十趟货里总能出去三四趟,我们就……心怀侥幸。加之咱们家每年利润的重头都在北线,舍不得轻易撒手。”
    而黄家最狠辣之处,也就是吃透了他们姐弟俩的这种心思,让他们总觉得还有一线生机。
    “北线的利润可观,是从前没有黄家作梗的前提下。”罗淮轻笑,眸中洞若观火。
    “黄家算好你俩不舍得退出北线,就在松原连耗你们两年。十出其三四,赚的那几趟,补得上赔掉的亏空吗?”
    罗翠微抬头怔怔看向他,犹如醍醐灌顶。
    最初她与罗风鸣就曾疑惑过,为何有时货到了松原就会顺利被放行,有时候又会被以各种理由扣下。
    只是他俩到底还是嫩了些,没再往深处去想,就这样一头撞进人家算好的圈套里去了。
    松原就是黄家为罗家精心准备的一片沼泽,初初踩进去时,虽觉有些危险,但那软绵绵的威胁看起来仍有余地,哪知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见她已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罗淮老怀甚慰地笑开。
    “以咱们的家底,只要调度得当,就算倒霉到,接下来十年内都出多进少,罗家最惨,也不过就是坠至中等商家,又垮不了。偏在北线与黄家置什么倔强气?”
    在松原继续“十趟货出三四趟”地与黄家缠斗到底,那无疑是饮鸩止渴;而“借道临川”保北线商路,却也是“火中取栗”,在罗淮看来都不算最好的法子。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彻底放弃北线、避开黄家锋芒,拱手让出“京中首富”的名头。
    收紧金流蛰伏三五年,另寻别的商机重起声势。
    黄家虽棋快一着,已扶植出几个家中子弟出仕,可在罗淮看来,自家还远没到绝路。
    天地广阔,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能有生意可做,黄家还没有无孔不入的能力。
    “你与风鸣虽火候还不够,却都不是不成才的。我就不信,三五年还不够你们摸索出一条新路子。”
    ****
    得了父亲的点拨,罗翠微茅塞顿开,自主院出来时已一扫昨日的沮丧与挫败,神采奕奕地着人向各地掌柜传讯,开春后暂停为北线商路备货。
    “姐,罗风鸣在你书房等好久呢,耷拉个脸跟谁欠下他一百吊钱跑路了似的。”罗翠贞笑眯眯背着双手凑过来。
    “哎,父亲跟你说什么了?也教教我呗?”
    罗翠微捏了捏她的脸,“我先去和罗风鸣谈些事,闲下来再慢慢说给你听。”
    罗翠贞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偷笑:“姐,你是不是原打算砸重金买通昭王府,从临川绕道走北线的货来着?”
    临近年节,书院早早休课将学子们放回家,罗翠贞已在家中待了好几日,该知道的事也都隐约知道了些。
    “这法子不厚道,于大节有亏,我最终放弃了,”罗翠微偏过脸看向矮自己半头的妹妹,认真地问,“你有什么想法是吗?”
    打从罗翠贞开蒙起,先生们就说她天分高,只要培养得当,无论治学还是致仕都是极好的苗子。
    因此卓愉一直不太希望罗翠贞多掺和家中商事,只愿她专心进学。
    可罗翠贞毕竟也是罗家的女儿,许多事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
    她虽不涉家中商事,却小小年纪就立好了毕生志向,发愿要写出一本可传世的商经,素日里也想方设法在钻研其中的一些门道。
    这事她不敢在自家母亲面前提,可在罗翠微与罗风鸣面前却从未隐瞒,因为她知道,长姐与那个不靠谱的哥哥虽常与她嬉笑打闹,却从不会阻拦她成为自己希望的那种人。
    见长姐对自己的意见认真以待,罗翠贞非常愉快,蹦过来抱着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道:“要我看啊,厚道不厚道先不说,即便达成这桩交易,这其中也有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
    “书上说了,以金玉重利砸出来的同盟,那就跟镜花水月一样,太阳出来就得散,”罗翠贞抬高下巴,笑容得意,“这世间最稳固又最迅速的结盟方式,难道不是联姻结两姓之好?”
    罗翠微愣了好半晌,开始认真地思考该不该抽空去检查一下,自家小妹平日里都在偷摸读些什么奇怪的书。
    “所以呀,黄家之所以能顺利卡住咱们家的脖子,说到底还是因为咱们富而不贵,又没个肯全力护短的稳当靠山;若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开这个症结,寻个显赫门第联姻才是上上之策。”
    虽罗家只是商户平民,可她纵观大缙史书,也不是没有显赫勋贵之家与平民联姻的先例。
    见她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模样侃侃而谈,罗翠微眼角扬笑地斜睨着她。
    “咱们这一辈就三个孩子。你知道,罗风鸣是有心上人的,肯定不能去联姻。剩下就我和你两个了。依你分享,我俩谁是那个合适联姻的倒霉鬼?”
    “我就,纸上谈兵,随口说说而已,别当真啊……”罗翠贞倏地跳开些,蹿到廊檐下惊恐抱柱,弱弱傻笑,“姐,我还是个孩子。”
    她这半大不小的年纪最占便宜,可以根据形势随时决定自己是大人还是小孩。
    罗翠微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你这主意很好。不过,待我联姻去后,家中就该罗风鸣说了算……”
    罗翠贞几乎要泪流满面了,“姐,我瞎说的,你别当真!若有人敢逼你嫁出去联姻,我头一个站出来替你去拼命,你信我!”
    一向里也是罗翠微会稍稍惯着她些,罗风鸣对她却是从不心软的!太可怕了!长姐不能走!
    罗翠微不置可否的笑笑,径自往书房去找罗风鸣了。
    垂死挣扎的罗翠贞在她身后凄凉地大喊,“姐,求你还是招赘吧!”
    她是要著作等身、名垂青史的人,真的一点都不适合过上拿着破碗出去讨饭的生活啊!
    ****
    书房中,罗风鸣正忿忿握拳在桌案前来回踱步。
    “……黄家就递了一回帖子!就一回!这昭王殿下也太厚此薄彼了!”
    罗翠微捧着手中的蜜渍桔茶,语气很是平静:“都是平白上门攀结交情的商户之家,他想见谁就见谁,想几时见就几时见,说不上什么厚此薄彼。”
    娇丽的面容上浮起淡淡冷色,眸中一片自嘲轻寒。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桌上那盒拆过的百果糕,眼里隐隐的波澜起伏与嗓音里的平静毫不相符。
    道理都明白,可心中却还是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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