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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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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一开始我让小六去,就是指望他什么也查不出来,苏州那边有了震慑,明白人自然就会趁机收手,糊涂的也不怕,正好抓两个对上面有个交代就行了。只要把今年的银子收上来,上面自然会让这笔糊涂账就那么过去。结果没想到小六这个糊涂东西居然临阵退缩了,真是白教了那么些年。”
    “你也不用急,这次老四去,说不定结果反而比小六更好,一来老四到底比小六年长几年,为人处事沉稳的多,遇事不容易慌了马脚。二来,这也算是给这孩子谋条出路,你不是一直惦记这回事呢吗。”
    “儿惭愧,现在才明白您的筹谋。”
    “行了,等老四在苏州站稳脚跟,你就给他去信,追债不追赃,拿人不杀人,一切点到为止。”
    “那东宫那里怎么交代,毕竟……”
    “东宫还要什么交代,这次去的可是我们永安侯府嫡长一脉的唯二子嗣,而且我们又不是不出力,只是能力有限,只能办到那么些,多余的也是没办法不是吗。”
    “儿就怕到时候东宫心里会对侯府有所不满,那将来……”
    “你啊,眼界还是不够长远,陛下正值春秋鼎盛,那把龙椅最起码也还能坐上个十来年,到时候不说诚王和太子,下面一连串小皇子也都长成了,谁能在太和殿里站到最后,说不准呢。”
    “从另一方面说,陛下当年确实是默许咱们侯府成为东宫的人手,可咱们也不能上赶着给人家卖命啊,这不是自贬身价吗。再说了,陛下是让咱们侯府给太子打下手不假,可没让我们出手帮着算计太子的兄弟,说到底那是人家自家的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是得记得自己的本分,不该掺和的事就少插手。你回去之后,也多跟大郎说道说道,没事少往东宫那边凑,陆家的那个说的好听一点是个侧妃,说个不好听的,那就是可扔可丢的妾,人家陆家都不大在意这门婚事,他倒是上赶着结姻亲,怎么得,好日子过多了,非得让所有人都看到赵家前面挂块太子的牌子不成!”
    “儿惭愧,回去就好好教他!”
    这一群子孙,就没几个省心的,老侯爷扬扬手,打发世子赶紧走,看着就闹心。等世子走到院门的时候,老爷子似是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安哥儿的府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让大郎拿着府上的帖子,亲自去一趟顺天府,把这件事办得妥妥的。小六是小六,小十是小十,不可一概而论,明白吗?”
    世子愣了一下,才算明白过来老爷子的意思,点头应是,回去就吩咐大郎去办。
    赵秉安倒是不在乎侯府会不会给他开后门,现在离府试不过十几天,他每天都在抓紧时间温书,稍微有些闲暇时光也用来陪三爷夫妻俩了。
    现在三房里,春晖园里的那两个闭门不出,姐姐又得在绣阁准备自己的嫁妆,蒋氏要兼顾多处,有时候连用膳都顾不得了,赵秉安自不会在这时候添乱,能自己打理的他就不去麻烦别人了,实在拿不了主意的就去五房问婶娘,这样一来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谁陪他去参加府试,这一去估计得要四五天,三爷肯定不成,他的身体现在虚着呢,压根儿就出不了门。四叔,原本倒是有空闲,但最近云南土司率属臣进京朝贡,鸿胪寺负责招待,四叔这次难得可以打着公事的名义吃喝玩乐,赵秉安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致。其他几位叔伯那就更不要做梦了,真要去了估计顺天府尹腰都直不起来,再说那不是给人看笑话嘛。
    最后,没办法,只能把他七哥拉出来帮忙了,为求稳妥,三爷把自己的幕僚秦先生也给派上了,有了这位先生的指点,这两位小公子在许多事上倒是顺畅了很多。
    四月二十一日,赵秉安兄弟俩收拾好东西后,早早的就出发了,这次他们走得静悄悄的,大房收到消息的时候,两人的马车已经出发有一会儿了。赵秉宣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急送上一程,他站在侯府门口,长长叹出一口气,有些事,到底是不同了。
    第37章 府试(一)
    虽说府试名义上是在京城举行,但实际上考场并没有设置在城内, 反而移到了西北京郊的小校场, 距离考棚三里外就驻扎着禁军三大营, 这可不是京城巡防营那些只能在皇城里晃荡的面子士卒, 这些兵马都是刚从北疆战场上轮替回来的,隔老远都能闻到从他们身上飘出来的血腥气,普通人在他们面前能站得住就不错了,哪还敢动什么小心思。这也不知是哪位大贤想出来的防舞弊的方法,简直绝了。至于你说会不会被吓到,影响考试成绩,那不好意思, 没有那个心里素质, 你参加什么科考, 当什么官。
    府试开始的时间是卯时一刻,要从侯府往这边赶的话除非大半夜出发,不然根本来不及,索性他们就提前一天过来了。考场周围就那几个老旧的驿站, 以前是给军中传令官歇脚用的, 这次为了迎接府试应试的士子还特意整修了一遍,不过他们来的不算早,一些不错的房间早就被人占去了,他们也就只能随便挑两间住下了。
    “少爷不必惶恐,这次府试地点虽然颇为怪异,但只要稳得住心神, 发挥您的正常实力,按您在县试中的表现,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其实秦先生倒是觉得这次自家小公子反而能占到便宜也说不准,毕竟也是曾经在内侍监的眼皮子底下晃荡了那么久的人,要知道内侍监的名声可比禁军能吓人多了。
    “先生不必担心,我都明白的,今天时间还早,我再温会书,您和七哥要是无事也可以去周边逛逛,毕竟京城里头可难见这样开阔的景色。”赵秉安的心思经过这些天的沉淀早就安稳下来了,再说县试那一遭虽然颇多波折,却也让他对自己的信心增加不少,这使得他这次应对府考也更从容了一些。
    赵秉寅就不行了,他刚才过军营校检的时候,腿都快被吓软了。咱们七少爷再不受宠,好歹也是侯门的正经少爷,身边伺候的是水灵的丫鬟,出门相交的是斯文的读书人,再不济见到的也是温吞朴实的平民百姓,实在是没经历过那个阵仗,刚才要不是十弟接过话头,他差点被那个凶神恶煞的将官盘问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就是现在他的小心肝还在颤着呢。
    屋里的另外两个人看着他这副作态,想笑又不大好意思笑,最后只得憋住了。
    “咚!咚!咚!”到底是军鼓,比平常的鼓声听着深沉厚重多了。日晷针马上就要转到卯时一刻,新建的贡院大门已经打开了。上千名考生正在排队接受初查,这次可比县试那种严厉多了,守门的军卒连最里面一层都要检查的清清楚楚,连摸袜都不能幸免,也幸亏是多门通行,不然就这一项就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去。
    赵秉安好不容易进了场,就被一位执灯小童领进了乙号考场,在考场门口,他还得再接受一次军士的搜身检查,确保他没有夹带任何物品后,方才把他放了进去。对着手上的考引,赵秉安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自己的号房,安静在里面等着。
    在府试里,考生除了考引以外,任何一物都不准带入,笔、墨、特用纸张等都有考场提供,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过夜的棉被也有考场提供,每名考生都被隔开,各占一席之地。就像赵秉安现在呆在他的号房里,除了对面错开的两间号房可以勉强看见里面的人影,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今天是第一天,按往年的惯例应考帖经,但看这一届恩科的架势,现在还真不好说。
    赵秉安卯时三刻初进的场,直到巳时才拿到派发的试卷,还好,今年府试可能就是地点怪了点,考题还是正常的,《孝经》和《论语》是必考题,不过这次占得篇幅不是很大。主要考的还是《左传》和《周礼》,翻到卷末,居然还有一段《公羊传》,看来这是分等题了。
    幸好他基本功打得够扎实,这里面的题目基本上又都被老师提过,不然,在这么紧张的氛围下,恐怕真的会忘掉不少,那多冤啊!
    考卷只有一份,上面每个学子的籍贯年龄都加盖了户部印章,一旦毁了,即使你家权势滔天,主考官也不会给你另换一份,他也没有。所以每下一笔都要慎重,短短两页纸,赵秉安花了两个时辰不过完成了四分之三,这在考场里已经算是快的了。
    忽然,考场西南方传来清晰的号角声,随后在乙号考场外巡查的军卒就抽调了几个人向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赵秉安离门口挺近的,所以他有幸得见今次恩科第一位作弊被逮到的仁兄,不仅被塞住了嘴,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扒了个精光,整个人光溜溜的被绑成了一个粽子,直接就被押走了。估计这位这辈子算是完了,本朝对科举舞弊的处理非常严格,乡试以下,不论阶次,一经发现者,废除身上所有功名,杖八十,有幸活下来的纹字带枷流放岭南,非遇赦不得还。乡试以上考试倒是不用那么麻烦,推出考场直接斩了,本朝初立的时候还搞过株连,只不过孝宗睿皇帝觉得太过酷烈,才免了这一条。
    赵秉安做题做得有些发热的脑袋一下子就被吓回了神,心绪紊乱下,他整整一刻钟没敢再下笔,直到他觉得自己完全恢复了才敢继续答题。有的人就没有他那么稳得住了,周边有一位,惊吓之下竟然打翻了砚台,整张卷面污的是一塌糊涂,他这科成绩算是完全作废了,可怜这位失意人还不能大喊大叫,不然惹来巡查的考官认为自己考场喧哗,再被直接赶出去那才更糟呢。
    酉时一刻,赵秉安翻着手里已经检查过四五遍的卷子,确定每一个字眼都没有问题后,伸手拉响了号房边上的铜铃。马上,就有两个人过来收卷了,其中一个书吏打扮的负责糊名,另一个一看就是军伍出身的巡检则负责把装好的试卷运走。到此,赵秉安这一天的考试就算是结束了。
    躺在号房的硬床板上,赵秉安此时最惦记的就是赵三爷和蒋氏,也不知道父亲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这几天他也不让自己去看他,说是怕自己分了心神。还有娘亲那儿,这个月她一个人要忙那么多的事,不知道身体撑不撑得住。
    裹着那层丑丑的棉被,赵秉安就在对家人的思念里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幸亏现在已经入春了,不然就号房那环境,要搁在一个月之前考,非得冻病一大片。
    第二场考试的时间比第一场提前了一个时辰,这场杂文还是颇有难度的,要求考生论古节五礼,(古有五礼之说,祭祀之事为吉礼,冠婚之事为嘉礼,宾客之事为宾礼,军旅之事为军礼,丧葬之事为凶礼。)这文章的限题比赵秉安以往遇到的都要窄,涉及到礼节这回事,尤其还是古礼,那真是一个字眼都不能用错。
    构思了近半个时辰,他才琢磨着列了个文案,突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了他和老师关于《周礼》、《仪礼》、《礼记》三本书的讨论,当时他还特意写过一篇读感,老师读过之后,批了不少出彩点,说是不大雅致但颇有新意,最难得的是不失传统韵味,当时自己回去后还又润色了不少,现在不正好拿来用嘛。
    第38章 府试(二)
    说干就干,赵秉安一边回忆, 一边把那篇文章默在了备用稿纸上, 不过半个时辰, 砚台里的墨水就被他用去了大半。这篇文章当时已经修改的差不多了, 老师指出来的几个不足之处,他也都特意做了修改。现在关键是要把他修成考题要求的格式规制,杂文这个东西最愁人的不是它的内容,而是对于韵脚和布局的要求,尾尾相接,段段相连,一个微小的地方填的不合理, 整个文章的档次就掉下去了。
    瞧着外面的日头还早, 赵秉安也不急着答题, 他现在拿不准到底是用赋还是用诗,用赋的优点显而易见,格式要求比诗要轻松的多,但相对而言, 也不易出彩。诗吗, 篇幅上可以精简不少,但对一个人文学底蕴的要求肯定比写赋要高,而且极为考验急才,要是能在考场上作出一首好诗来,可是极易获得主考官的垂青啊。这两者实难以取舍啊。
    最后,思虑再三, 赵秉安决定冒险一把,效仿王勃的《滕王阁序》就古五礼做一篇清序,既写华赋又谱新诗。这一场考试对赵秉安来说耗费的心血比昨天要多出好几倍,等他写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太阳都快滑到天幕下了,考场中的巡检已经开始派发蜡烛,好在赵秉安赶在戌时之前交了卷,不然他连晚膳都赶不上,要知道,今日为了应付这场考试,他中午已经错过一顿了,晚上再不吃,那他今晚肯定饿得睡不着。
    外面号房的那些人就没有他那么好运气了,因为这次试题实在是颇有难度,很多人在子时交卷之前都想再搏一把,挑灯夜战的不在少数,不少人已经饿了两顿了,中途还有好几个直接晕了过去,也不知是饿晕的,还是想题目累晕的。
    耗费了一天心神,赵秉安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再去关注其他人,裹着被子就沉沉的睡过去了,今晚得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四月二十四日,这届府试终于到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策论!接过卷子后,赵秉安并没有立刻着急忙慌的就去看题目,反而先用凉水濯了一把脸,又对着号房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处于一种绝对清醒的状态下,他才施然落座,翻开了卷面。
    嚯!“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这绝对不是顺天府尹出的题,除非他脑子被门夹了,居然敢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提这种话题,不知道最近内阁就削减军费这件事跟武勋那边闹得很僵吗,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往枪口上撞。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内阁,先帝爷太能折腾,不仅把内孥国库败了个精光,还和宗室勋贵那里借了不少银子,勋贵那边也就算了,当初借出去的时候也没想着还能收回来。宗室那边就不行了,本朝宗室不领实权,但享封邑,每年就指着那些税银过活了,先帝爷也不地道,他压根就不是借,直接就是明抢,当时要不是几位宗室族老还压得住,说不定宗室就能大闹一场。
    没办法,内阁当时就替先帝给宗室签了保票,十年为期,归还税银。当今即位这些年,也算是殚精竭虑了,天天扒拉着算盘过日子,前几年好不容易给国库里填了个底,想着接下来能过几年舒心日子,结果一场大灾,又把一切打回了原地,国库里真是空的连老鼠都不爱在那扎窝,也就这两年稍微收了点银子,原本内阁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军费上,但这群武勋也实在是太过份了,居然张口就要六百万两军饷,呵呵,你们怎么不去抢呢。
    武勋们也委屈啊,你们这群酸儒就会耍嘴皮子欺负我们这群老实人,前几年老喊穷老喊穷,给我们发的那点军饷也就将将够我们吃个饱,要不是当时战况紧急,得先一致对外,我们才不吃那个亏。现在国库里有余银了,是不是得先给我们把旧账结了,总不能让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的却连抚恤金都发不上吧。
    这两方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见天的在朝堂上吵。武勋就一个要求,内阁必须给他们补银子,不然他们就不出战。内阁这几位呢,就咬死了没钱,有钱也不能让你们这么大手大脚的花。两方从开年开始吵,一直吵到这都快入春了还没个结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武勋这次是被内阁给套进去了,他们就拖着户部不结款,武勋那边干吵那么些天,到现在也没见着一个仔儿,等到六月,北疆换防,他们又得回疆场,到时候内阁就更不认账了。
    最后不得已,武勋们退了一步,三百万两白银,缺一文他们都不会走,内阁里待得都是什么人,人精里的老山参,活出味了都,那群人一个心眼都能掰成八瓣儿使,得寸进尺这套八百年前他们就玩的溜溜得,反正他们手里捏着粮草,真撕破脸看谁怕谁,最后,武勋们忙活了小半年就只拿到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还有三个月的粮草,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所以这两个月,朝堂上武勋和以内阁为首的文官体系摩擦不断,火药味十足,今天你给我挖个坑,明天我暗地里在你背后插两刀,你来我往,看谁怕谁。不过,到底上面还有圣上压着,明面上彼此倒还没有真正的撕破脸。
    但现在,赵秉安看着这题目真的只想哭,真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就是那条池鱼。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考场设在校场,估计这是武勋们给文官的一次示威,文官们反应过来也不甘示弱,直接出了这么一道题来恶心你。
    这道题要说难答也不难答,选一边站就是了。可这对其他人都无比容易的选择,到赵秉安这就比较难做。赵秉安是科举晋身不假,可他背后的永安侯府是实打实的勋贵,虽然他祖父已经致仕,但在当年却是战场扬名,建的功立的业,而且他大伯手里还掌着兵部的半壁江山,这种情况下,他选边站队就得非常慎重了。至少他不能像考场里的其他人一样,一味的抹黑武勋那一派,不然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是跑不了的,再说他以后在勋贵那一系里又该如何见人呢。
    站在武勋那一边就更不用想了,除非他以后一辈子都决定在侯府里仰人鼻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整整一个时辰,赵秉安都拿不准主意,额头上都是憋出来的汗,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只能用在他看来最稳妥的一招——和稀泥!
    虽然不能明着站队,但是可以有个偏向嘛。阅卷的大人们觉得“御外”这个词刺耳,咱们就着重“安内”,反正这两年的政绩确实可圈可点,多夸夸总是没什么错的,好话谁嫌多呢。
    这场策论为期两天,当天下午就有人交卷出场了,倒是让考场上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骚动,这人还真是老熟人,苏煜苏大公子,临出去的时候还特意绕了考场一大圈,就为了从赵秉安身前的考门出去,出场前还特意给赵秉安抛了个幸灾乐祸的小眼神,那模样别提多得意了。可惜,赵秉安忙着答卷,没注意看,这倒是让他更呕的慌。领路的小童看他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咬牙切齿的,心里怕的很,这人不会是把脑子考坏了吧,赶紧快走两步,直到离他足够远了心里才觉得安稳了些。等把他引到门口,也顾不上赏银了,赶紧往回头跑。
    赵秉安这次真的是把自己榨干了,只这一篇策论他整整熬了四个时辰,写完之后,整个人差点都坐不稳了,也不管旁边的水干不干净,一大碗灌下去,才算了通了一口气。低头闭眼,抵着案桌足有一刻钟,他才算是彻底回过了神。
    检查了好几遍卷面,没什么错处,赵秉安就在第四天上午拉响了铜铃,这次收卷的人不仅带走了试卷,连通号房里的文房四宝,桌几文案都被收走了,留给赵秉安的就只有那张他带进来的考引。
    等到他出场的时候,外面刺眼的阳光差点没把他照晕过去,伸手挡了挡,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十弟,十弟,我们在这呢,在这呢。”赵怀寅原本和秦先生一起在外面等着,不过秦先生到底上了年纪,腿脚也不灵便,站不得许久,只能坐在东南角的茶铺里等着,就留下赵怀寅和几个得力的下人候在考场门外。
    赵秉寅在赵秉安还没出考场的时候就看见他了,结果刚把人接过来就发现自家十弟整个人都是软的,要不是自己扶着,估计跨个门槛都能跌一跤。这会儿,秦先生也赶了过来,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次小公子是消耗过度了,考场门口,不能太失了颜面,要是正好被考官看到怎么办,只能让七少爷先把小公子架回去,再看看周围有没有大夫,实在不行就得马上回府了。
    赵秉安也没想到这回会这么严重,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玉函院里了。蒋氏和沈氏就坐在他的床沿上,旁边站着三爷和五爷。看着他醒过来,蒋氏和沈氏的眼泪就憋不住了,没一会儿都打湿好几条帕子了,蒋氏更是心疼,一边哭一边抱着他喊“咱们不考了,安儿乖,听娘的话,那劳什子功名谁爱要谁要,咱们不要了,以后再也不去考了,啊!”
    蒋氏真的吓坏了,昨天下午老七把这孩子背回来的时候,怎么唤他都没动静,蒋氏差点就当场撅过去了,幸亏老爷正好要诊脉,请了太医来,要不是亲口听太医确诊小儿子无大碍,她根本挺不过来。
    屋里其他人也知道昨天确实把她吓坏了,其实不说蒋氏,就是他们也担心了一整天,当初就不该让这孩子一个人去,要是有个大人在的话,怎么也能把他照顾的更好,老七到底还小,顶什么用呢。哎,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娘,婶娘,我没事的,就是光顾着答题忘了吃饭了,一时饿得狠了才会晕过去的,你们给安儿多做些好吃的,等我吃完再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五爷是经历过科考的阵仗的,自然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晕过去,只是顾忌他一片孝心,也不忍戳破他,和自家三哥交换个眼神,两个大男人就退出去了,留他们娘仨好好说说话。
    第39章 算计
    “姐姐,我实在喝不下去了, 这都第几碗了。”再好喝的鸡汤也架不住一天三顿的连着喝啊, 现在赵秉安闻到那个味道喉头就起腻, 哪还能喝得下去。
    “不行, 太医临走的时候交代了,你这两天得好好补补,太医说要不是你底子好,说不定这次就伤到根元了,你说你也是,不就考个秀才吗,至于那么拼命吗?”赵映姝差点被这傻弟弟气死, 平时看着挺机灵的, 怎得在这件事上就转不过弯来, 那秀才算什么品级,自家随意捐一个官职也比那高啊。其实要她说还不如直接让父亲给阿弟捐个监生,反正能考会试就成了嘛,何苦从头受这些罪。
    “姐, 我考的是府试, 录取的叫生员,等过了院试,才能叫秀才。你不懂可别瞎说,不然以后嫁出去,看人家不笑话你。”
    “吆喝,能耐了你, 敢拿你姐姐开涮,我看你是躺得皮痒痒了吧。”
    “姐,后头鲁嬷嬷要过来了!好像走到门外了,我听见她脚步声了,你听,踏,踏,踏踏踏……”
    “你还敢诓我,今儿非得给你点厉害看看,就是鲁嬷嬷来了都救不了你。”赵映姝这些天被这宫里请回来的嬷嬷折腾的都快疯了,以前家里的嬷嬷也教,但蒋氏疼她,学几天歇几天,只要她知道个大概,在外人面前端得起来就可以了。可现在她还有半年就要成婚了,祖母嫌她规矩太散漫,居然把给大姐请回来的嬷嬷派到玉涵院里来了,自打那天起,她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处处都有规矩捏着,要是犯一点错处,就能被嬷嬷唠叨半天女四书,简直就是魔音灌耳啊,她都这么惨了,阿弟居然还忍心拿这件事吓唬她,简直太残忍了。
    “五小姐!”
    赵映姝张牙舞爪的姿势随着后面传来的略显尖刻苍老的声音僵在了原地,尽管不愿意相信,她还是笑着转头,“嬷嬷……”
    “叫嬷嬷也没用,不是老奴说您,瞧您这样子哪像是要成婚的人了,要让下人们看到您这副样子,以后该怎么服众,怎么打理后院。更不用说将军府的几位夫人了,人家恐会笑话侯府的教养的,还有……”
    “嬷嬷,我知道错了,这就改,这就改,以后一定不敢这么做了,您就放过我这回吧。”
    看着小姐合手求饶的小模样,其实鲁嬷嬷也想笑来着,按府里的意思,以后自己就应该是跟着这位了,按这位小主子的品性来说,对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但小姐这脾性,怎么说呢,让三太太养的也太娇惯了些,在家做姑奶奶的时候没什么,到人家去做媳妇可就不行了,尤其听说镇远将军府的大少奶奶还是太原王家出身,规矩女工是一等一的出彩,咱们不求能比得上人家,可也不能被人衬到泥地里去不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家小姐往名门淑女上掰的嬷嬷,也不管小姐怎么求饶,直接把人领回了绣阁,继续她的教导大业,哎,任重而道远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赵秉安看着姐姐被嬷嬷领走老远,赶紧把手里的鸡汤倒进了花盆里,感谢佛祖,感谢菩萨,终于不用喝了。
    这边赵秉安因为一碗鸡汤纠结,那边顺天府尹简直想找根绳子在府衙门口吊死算了。城门失火,殃及的可不止一条池鱼,他也在那摊浑水里啊。
    顺天府尹谢从瑜是丙丑科二甲进士,小心翼翼在官场混了二十来年,好不容易才坐上顺天府这把位子,可好事没捞着,烂事一大堆。顺天府尹,说的好听点是维护京城治安,可就他手里那仨瓜俩枣,对付寻常百姓还凑合,遇见那些高门贵子,还不知道膝盖往那边跪呢。按朝廷吏部协属下发公文,京城巡防营的兵马在一定程度上是受顺天府统辖的,可那帮出身勋门的大爷哪有一个把他这个四品小官放在眼里的。以前好歹还相安无事,现在,都快骑在他脖子上拉屎撒尿了,尤其是礼部侍郎传来那道考题以后,眼见都要把刀架在头顶上了。去礼部闹事,那群兵痞子是不敢的,可给顺天府找点麻烦那简直是易如反掌,这段时间,他忙得头昏脑胀,一边要处理这些琐碎的小事,一边还要忙着府试的事。这才是大事,要是出了一点差错,估计他这个官也就当到头了。
    叹了口气,把桌边上早就凉透了的浓茶一饮而尽,这上千份卷子就算从礼部抽调了人手,要全部批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方先生,还有多少份?”
    旁边的幕僚也已经熬了好几天了,不过他只负责调配打下手,所以精神看上去比谢从瑜要好一些,这会儿他正要把这批批好的试卷拿去排序,冷不丁听到主家的话,一开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幸亏他刚刚理过卷子,现在还有些印象。
    “禀大人,连同刚刚批完的已经有一千二百份了,要不剩下的就让几位堂官代劳吧,您劳累了那么些天,先好好休息休息一会儿。”
    “不了,原本就很麻烦那几位了。对了,明天一切结束后,你从六和楼订几桌宴席送过去,犒劳犒劳人家,另外包个份子,别让人白来一趟。”
    “大人放心,卑职早就办妥了。老规矩,走得都是府衙的账,错不了。您待会也去歇歇脚?”
    “不用了,赶紧把手上这点批完,省得夜长梦多。”谢从瑜刚想挥手把幕僚退下去,手势做到一半,顾忌着什么又硬生生停在半空中,等了一小会,他把袖子敛下来,身子超朝前顷了些,低声道,“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方先生自打谢从瑜入朝以来就跟着他,称得上绝对的心腹,刚才主家略微那一顿,他就明白这是有事要交代,早就把周围伶仃的几个书吏给挥退了。这会儿子,他已经站在主家桌沿旁,俯着身子细声回话了“詹事府什么口风都没露出来,不过郑文卿两天前曾让乐府新谱了一首古诗律,卑职有幸得了一份。”
    “哪首?”
    “《长相思.其二》,李太白做得那首。”
    “长相思?长相思……”谢从瑜光在脑中想不大灵便,干脆就着手上的朱笔,直接写在了旁边的宣纸上,“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原随春风寄燕然。……”
    “你确定这是他故意透给你的,中途不会出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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