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文学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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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慈喉结轻微滑动,像是艰难地咽下了什么——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喝水,说话时连咽喉都非常干涩了。
    “缺少设备。”他垂着眼睫随意向周遭示意,说:“你们这实验室,连制作甲基苯丙胺都不规范,竟然是烹制合成双线并行。万一运气不好在烹制过程中发生爆炸,混合的伪麻黄碱和红磷加热会产生大量有毒磷化氢气体,到时候大家一个都跑不掉,全都会死。如果要合成这种市面上少见的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很多专业设备是少不了的。”
    几个毒贩互相对视,片刻后在沉默中达成了某个共识,池瑞揣着枪出去了。
    技师则咳嗽了声,走到楚慈面前,递给他一瓶水。
    “谢谢,”楚慈礼貌回答,“我不渴。”
    他怕水里掺了成瘾性物质。
    技师也没计较,拉了张板凳坐在他面前,问:“你多大了,后生仔?”
    楚慈说:“二十一。”
    “二十一岁的后生。”技师点头道,他自己是个黑黑瘦瘦的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看上去竟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模样:“——我听丁家旺说你家里很困难,但学习成绩很好是不是?”
    楚慈没有否认。
    “你个学生没出过社会,大概不知道咱们化学专业的人,就算名校毕业出去了,每月能拿八九千都算祖坟上冒了青烟——你在北京那种地方,八九千能干得了什么?买房还是娶媳妇,够把爹娘老子从小破旮旯接上京吗?”
    “你看看我,我也是念化学的,就混成这个鬼样子。”技师双手一摊,又向外指了指:“丁家旺你知道吧,大公司工程师,是不是挺牛逼的?实话告诉你他到手也就一万多,要不是做了我们这行,他拿什么去供他老婆女儿,拿什么还房贷车贷?年轻人,你学习那么好,念化学就是入错了行啊!”
    “还好吧,”楚慈淡淡道,“我是奥赛拿奖直接保送的化学专业。”
    技师:“……”
    技师心里大概狠狠骂了句什么,但表面上克制住了。
    “是,你现在是觉得还好,但等你以后工作出了社会,就知道这世道是多么不公平了。那些当官的、做生意的,哪个不贪,哪个不违法?多少杀人放火的都逍遥在外,咱们凭自己的本事做点药卖点钱,只要不出人命,你以为警察真会逮着我们不放?”
    楚慈默然良久,脸上显出一丝动摇之色。
    技师看他不那么固执,心中微喜,又拉着板凳往前凑了凑:“学生仔我跟你交个底。咱们接下来肯定是要跑路的,你乖乖跟我们合作呢,以后咱们往南边找个小地方待下来,等建起了你要的实验设备,赚多少钱不是先紧着你分?真做出了‘蓝金’,你就是个活的财神爷,谁不好好地供着你?”
    技师回头冲王乐抛了个眼色。
    “哎呀你这人,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王乐故意粗声粗气道,去墙角化学品保存柜下层拖出一个破旧旅行袋,唰地扔在往楚慈面前,几摞人民币顿时从袋口震了出来。
    “整点有用的,高材生,这些都是你的了!”
    楚慈眼睁睁盯着那一摞摞厚厚的粉红现金,半天才转开目光,似乎内心正做着激烈的挣扎。
    有戏!两名毒贩喜形于色。
    “哎,老王你干啥呢,这不侮辱人吗?等以后咱们把蓝金做出来,这点钱还不够打发乞丐的!”技师边说边凑得更近了点,拍拍楚慈的肩,刻意压低了声音:“话说回来,学生仔,还没谈过恋爱吧?”
    楚慈没说话,似是默认。
    技师说:“我看丁家那不老实的丫头似乎挺喜欢你的,喏,你好好跟我们配合,大哥今天就做主把她许给你了,怎么样?”
    楚慈眉心一跳,只见门开了,刚才出去的池瑞站在门口,赫然拿枪顶着丁当的头!
    丁当通红的脸颊似乎是又被打了几巴掌,想哭却不敢,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向他投来崩溃般求救的目光。
    ·
    ——同一时刻,数百米外的某处待拆居民楼前。
    “全都要了,都给我包起来。”
    板车上最后剩的那些个苹果梨子不是皮皱了就是有虫点,附近也好半天没人经过了。本来小贩都放弃了希望,打算再过半小时还卖不掉,他就收拾收拾带回家,自个凑合当晚饭吃掉;没成想正发着呆,突然来了个包圆的主顾,别说讨价还价,连找零都没要。
    小贩喜上眉梢,生怕客人后悔,赶紧拿塑料袋收拾包好,连那几两零头都抹了,喜笑颜开地递上前。
    客人伸手接过塑料袋。
    ——嗯?小贩心下有点注意。
    五月初的天气,怎么这人还戴着皮手套呢?
    他这么想着,边收拾板车准备走人,边下意识抬头向客人瞅了眼。
    路灯背面看不清模样,但那主顾貌似还挺年轻,从头到脚穿着几乎融进夜色的黑衣黑皮鞋,左手拎着一只挺大的公文包,看着像是刚下班的办公室白领,但侧脸恍惚又挺眼生,仿佛没在附近见过。
    小贩正琢磨着,突然那客人似有所感,转过脸来。
    “……!”
    目光相对的刹那间,小贩心底骤然升起一丝寒意,好像被老鹰盯住的兔子或被蛇盯上的青蛙,本能中的胆小怕事顺着脊椎骨爬遍了全身神经,让他在初夏的晚上愣生生打了个颤。
    紧接着客人扬了扬下巴,说:“怎么,钱不够?”
    ——态度竟然十分随意。
    “没,没,”小贩连忙摆手,心说我好奇那么多事干啥,也就不欲再多打量,推着板车急匆匆回家去了。
    直到卖水果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路尽头,阿杰才微微笑了下,掏出一只苹果擦了擦,咔擦咬了一口,剩下的连着塑料袋随手扔了,转身向居民楼走去。
    20:00pm
    夜风从天际呼啸而来,居民楼天顶。
    阿杰遥遥望向远处的加工模具厂,放下那只“公文包”,打开,开始有条不紊地组装狙击枪。
    第37章
    “报告指挥车, 这里是监控b点。绑匪正从人质身边走开, 目测最近一名绑匪离人质相隔三到四米远, 但碍于角度及玻璃材质等问题无法看清具体情况,请指示。”
    指挥车内,荧光映在吕局面沉如水的脸上:“继续监控, 一旦绑匪靠近窗台,康队长立刻空降破窗,严峫开始接应。”
    通讯频道中传来两声简洁的:“是!”
    “是!”
    吕局沉思几秒, 突然又问:“各监控点注意, 有办法从室外向人质传递信号吗?”
    “不行,”沙沙电流声中传来康树强谨慎的回答:“二楼是整面大通窗, 歹徒视线角度不定,很难在隐蔽的前提下把信号传递给人质。万一在引起人质注意的过程中被绑匪发现了, 肯定会引起难以预料的后果。”
    吕局点头不语,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 远处奔驰车内,韩小梅听着步话机中传来的情况,嘴里包着的巧克力都忘了, 细细巧巧的眉头紧拧了起来。
    “绑匪从人质身边走开了?”前排驾驶座上传来江停的声音。
    “嗯, 但现在还没法行动,不能确定现场的准确状况。”
    前排安静片刻,才听江停沉吟道:“局势有所缓和,应该是人质做出了某种妥协。”
    “什么妥协呢?”韩小梅顺口问。
    半天没听到回答,韩小梅向前望去, 只见江停关上手机,一抬头,后视镜中映出他波澜不惊的眼睛:
    “人质有能力合成‘蓝金’。”
    ·
    实验室内。
    “这跟她没关系,你们把她放开!”楚慈深吸了口气,似乎没找到合适的词句,于是按捺着情绪重复了一遍:“——把她放开。”
    这间不伦不类的“实验室”桌上挂满了各种毒品半成品,墙角的大锅里堆着冰,脏乱的地上凌乱撒着粉红钞票;技师和王乐都嘻嘻哈哈的,向彼此挤眉弄眼,粗暴地把丁当往前推。
    少女眼中噙满了泪水,踉踉跄跄向前。
    楚慈目光落在她楚楚可怜的脸上,但没停留半秒就移开了,投向墙上那个挂钟。
    现在怎么办?
    拖延时间等待救援,还是立刻表态同意跟毒贩走,半路再伺机行事?
    如果再过几年,楚慈应该能更成熟圆润地处理这种突发状况,面对两难境地时也会更加的游刃有余;但在当时二十出头尚未接触过社会的他,对公安系统的运作方式还很陌生,潜意识中不免有些生涩的忐忑。
    ——如果我跟他们走了,警察会不会真把我当同伙处理,以后上法庭会不会很难说清楚?
    持续十多个小时的高热和缺水让他虚脱得厉害。楚慈用力闭上眼睛,继而睁开,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视线余光瞥见某处,喉咙一顿。
    厂房远端角落的玻璃窗外,夜色中倏而有什么东西急速划了过去,似乎是一根绳子。
    绳子……
    救生绳?
    特警?!
    楚慈脑子嗡嗡作响,看不见丁当的含泪注视也听不见绑匪的揶揄取笑。他抬手去扶身后的桌沿,第一下落了空,随即第二下抓住了玻璃大试管,痉挛握紧。
    “别等刁勇那傻逼了,咱们先走再说。”池瑞一边捡起地上散落的钞票一边吩咐其余两名嘻嘻哈哈的同伙:“待会王乐去把货车开来,该搬的都搬走,至于那小子——”他向楚慈那边示意:“把他跟丁家丫头绑一起,你们明白的。”
    王乐会意:“行,我去拿车钥匙。”
    “那是飞蛾在撞玻璃?”池瑞突然眯起眼道。
    他起身望向离他们最远的那扇窗户,窗外黑夜深沉广袤,没有任何动静。好半天后,王乐莫名其妙问:“什么飞蛾?”
    池瑞待在原地一琢磨,觉得天黑以后亮着灯不太安全,虽然几处主要透光的窗户都是毛玻璃,但毕竟大晚上聚会制毒心里还是有点发虚,便让王乐关掉几盏明晃晃的白炽灯,自己抬脚去检查窗框插销。
    “——报告指挥车!一名歹徒正靠近东角窗台,无法确定是否配备枪械火力!”
    无法确定是否携枪?
    数道目光同时投向指挥车中央,短短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住了,随即只见吕局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
    “一组,下!”
    仿佛扣动了某个开关,方方面面的所有变故都在此刻发生——
    康树强眼一闭牙一咬,腰间吊着救生绳,双脚用力一蹬墙面,整个人在半空中荡出半圆,借着惯性冲向玻璃;
    窗户内侧,池瑞猛然望见毛玻璃外影影绰绰映出一道人影,刹那间急速逼近,不由霎时瞳孔紧缩;
    远处居民楼顶,瞄准镜后的阿杰面无表情,扣下了扳机。
    5.8毫米机枪弹划过夜空,穿越数百米距离,击中了康树强的后背。
    特警队长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在巨响中扑碎整面玻璃,带着鲜血砸进了室内!
    哗啦——
    楼道处传来连串模糊的声响,严峫眼皮重重一跳,对耳麦轻声问:“老康?”
    指挥车中,吕局脸色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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