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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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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此,沈晚冬朝地啐了口,咬咬牙,拧身跑了出去。
    她听见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还听见铁环敲打银枪的叮咚声。
    她感觉头上的金簪好像掉了,天太黑了,看不见掉在哪儿,此时,她只想往那更光明的地方跑。
    “侯爷!”沈晚冬大声喊道。
    “冬子!”
    荣明海听见声,眼前一亮,唇角不自觉勾出抹笑,可当他看清冬子的模样后,笑,生生凝固住。
    冬子穿着绣了牡丹的红嫁衣,黑发散乱在肩头,红妆已经褪去,小脸惨白,大眼睛含着委屈的泪,虽然看着憔悴非常,可同时也有种破碎的凄美,这种美不仅吸引了他,也惊艳了在场的所有男人。
    荣明海提刀,紧走几步过去。他怒,他想杀了欺负了冬子的唐阉狗,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今儿宰了那三条狗以及强闯提督府,已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如今既见到了冬子,那见好就收,只不过,冬子为何能在唐府随意出入,毫无阻拦?
    “冬子,快来!”荣明海无暇去思虑这些疑点,他朝女人伸出手,沉声道:“扎了彩帛的马车就在外面,走。”
    沈晚冬含泪哽咽,这样的荣明海,让她又怕又喜欢,除了亲人,这辈子还没有哪个男人肯这么对她,吴远山是个没骨头的懦夫,章谦溢是精明的恶鬼,惟有荣明海了,敢作敢当!
    虽然仅仅几面,但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柔情扎在心底了。
    沈晚冬抬手,将自己那只被琴弦磨破到流血的手交到男人手里,任由男人紧紧握住。
    “小婉!”
    沈晚冬猛地一惊,她怎么忘了唐令!
    “请侯爷放手。”沈晚冬挣脱开荣明海,她朝后退了几步,低着头,屈膝福了一礼,哽咽道:“恕妾身不能跟您去了。”
    “为什么!”荣明海皱眉。
    “因为我。”唐令铁青着脸,大步走上前来,一把将沈晚冬拉到自己跟前,怒瞪着荣明海,瞪着眼前这个间接害了小婉,可偏偏又敢承担的汉子,冷冷道:“你和她的事,到此为止,本督不希望任何人打她的主意,更不会容许任何人欺负她。”
    “你?”荣明海眉头皱的更紧了,浑身被杀意所笼罩,他的目光从唐令身上移开,落在沈晚冬身上,柔声问道:“冬子,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不用怕的,一切”
    “没有!”沈晚冬打断男人的话,她慢慢抬头,轻倚在唐令身上,苦笑了声:“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那首《满江红》是谁写的?”
    “你的小叔,令冬。”荣明海愣了一下,他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沈晚冬轻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摇了摇头,强咧出个笑:“小叔,我找到了。你,回去吧。”
    “他?”荣明海皱眉,盯着唐令看了许久,目光落在沈晚冬身上,想说什么,却生生咽下,这会儿人太多,没法说,终究,男人面无表情地转身,对手下将士冷声道:“走。”
    众人得到侯爷命令,提着兵器离去,忽然,行列中冒出个矮胖的小将,小眼睛大脸盘,高鼻梁短脖子,瞧着憨态可掬,可一身的酒味儿,他吸了下鼻涕,大口朝沈晚冬的脸吐去,破口大骂:“好个无情无义的婊.子,活着都多余!”
    “大胆!”唐令大怒,登时就要叫人拿下这酒疯子。可忽然,沈晚冬挡在了他身前。
    “算了算了。”沈晚冬低头,又羞又愧,她用袖子擦脸上的秽物,咬牙说了句:“让他们走吧,求你了。”
    第43章 毛骨悚然
    天真的在渐渐变暖, 寒梅悄悄凋零在泥里,等着来年鹅毛大雪的来临,再次重新绽放傲骨。院子里新移进来十几棵桃树, 树枝桠上结了好多花骨朵, 在下一场春雨后,就开出灼灼其华的芳姿。
    沈晚冬伸了个懒腰, 终于愿意起床了。
    她揉了下发酸的眼,刚掀开床帘, 就有个两个清秀的大丫头端着铜盆和漱口的香茶上来伺候。唐府的下人有规矩, 也会察言观色, 满府里就小叔和她两个正经主子,这些一二等仆妇丫头满没有寻常大户人家里的下人那般刁毒,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侍奉她, 如同踩在刀尖上般。
    洗漱罢,沈晚冬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一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帮她梳头、上妆,跟前则站着两个捧着首饰盘的丫头, 等着老嬷嬷依照她今日穿的衣裳和妆容来挑选首饰。
    她微微抬眼看去,这间屋子自然是极尽豪奢,窗纱和落地帷幔都选用了桃粉色来配院子里的桃花, 等过些日子栽上翠竹后,说就会换成烟绿。
    小叔说过要把她当成公主来宠,看着像是。
    自那晚过后,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些日子里她什么都没做, 只是睡觉,想想吧,究竟有多久没有安心睡过,总担心会被逼迫陪酒,总害怕会有人摸上她的床,如今,总算不用担惊受怕了。她只想好好的睡,所以这些日子几乎连床都不愿下,饭菜来了随便吃两口,醒着时就拿本书胡乱看,依旧会做噩梦,但哭着醒来的次数变少了。
    这段时间事倒是不少,有好有坏吧。
    章谦溢被关进了地牢,期间大先生来唐府求见过好几次,但次次碰壁,连门都进不了。可能他找人打听了下,知道了她和唐令的关系,所以就带了重礼上门,但唐令刻意回避不见。
    大先生是聪明人,从此后便不动声色,静等着唐府里的贵人消气。
    她恨,每每想起被章谦溢绑起侮辱,浑身的每根骨头都在颤抖。
    所以,在住进唐府的头几日,她刻意等着唐令来看她时,给他看章谦溢欺负她的证据。她将胸口的牡丹纹身用指甲狠抓,一道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还记得唐令刚笑着走进来,她“正好”下床,只穿了件抹胸,露出胸前的纹绣牡丹和自残的伤,眼里含泪,神情萧索,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唐令一愣,头连忙扭在一边,尴尬地咳了声,随后拧身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唐令又来了,在一起吃宵夜的时候,问她:你身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她心里一喜,却默然掉泪,低着头说:是公子给我刺上去的,我们园子里当时有个姑娘叫阿蛮,身上也有朵牡丹。阿蛮姑娘受不了没日没夜地陪酒陪.睡,趁出堂子的机会跑了,谁知被梅姨抓回去,生生剥了皮。梅姨会带每个进园子的姑娘去参观阿蛮的人皮,后来我被公子抢出了园子,公子为了让我听话,于是叫人也往我身上纹了朵,我,我恨这东西!
    唐令听这话的时候,面色阴沉,端着杯白茶轻抿,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说:谦溢虽说该死,可是他叔父的面子不得不顾,我不会杀他,关些日子就会放了他。
    她的脸登时烧的绯红,头越发低沉,原来唐令,早已看穿她了。
    唐令轻放下茶盏,起身要走,垂眸看着她,淡淡说道:小婉,以后在家里把衣裳穿好,你长大了,让人看见不好。
    她忙连连点头,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记得唐令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冷不丁说了句:小婉,你这孩子的心思太重了,叔父不喜欢这样的你。
    她一直低着头,坐在椅子半天都没敢动,等丫头们上来收拾碗筷,轻轻戳了下她的肩膀,她才“醒”了过来,一动弹才发现,背后竟生了层冷汗。她庆幸,当夜在拒绝荣明海的时候是那么的多情且无奈,如此留有一丝余地,也不至于最终退无可退。
    还有一件事,至今想起仍有些毛骨悚然。十日前,曹侍郎被弹劾贪污受贿,有人将其窝藏罪臣之女的事也挖了出来,数罪齐发,牵连出好些党人,据说曹侍郎在入狱的当夜写了份悔罪书,随后拿腰带在狱里的横梁上吊死了,狱吏在天亮后才“发现”,可这并不影响处置曹氏及其一党,抄家下狱,流放囚禁,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想想也是唏嘘,昨日还是唐府的座上宾,转眼就落得个阶下囚的结局。曹侍郎与何首辅因福满楼之事结仇,转而投靠唐令,希望借唐令之力对付何首辅和荣明海,他万万没想到,从中会生出变故……
    她问过唐令:曹侍郎当真有罪?为何要将曹氏一族连根拔起。
    还记得唐令品着茶,云淡风轻地一笑,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如今朝廷哪方都容不下他,死一个区区侍郎,能换来朝堂暂时的平静,这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再说了,留着他终究是个威胁,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事和你没关系,别多想了。
    她厌恶曹侍郎没错,恨不得替含姝杀了他也没错,可一想起这十几条人命间接因她而死,脊背就忍不住发寒。不过好在晚上玉梁经常陪她一起睡,再多点几根蜡烛,倒也不是那么害怕。
    因她开口求了唐令,玉梁母子得以进来唐府,并且还有了权,总理了她这小院里的大小事宜。
    记得当时玉梁抱着她一起哭,说:我就知道姑娘是有后福的,有了督主这样的叔叔,谁还敢再欺负你?我这种人竟也沾到福了,哎呦,这究竟是怎么一种命。
    是啊,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是难说的很。有时候一口运上不来,那就在深渊中痛苦的熬,没什么可说的。
    玉梁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跟她咬耳朵:虽说督主大人是你的小叔,可姑娘也得表表孝心不是?咱是女人家,别的也拿不出什么,金银珍宝府中是最不缺的,我看就给督主做上一套寝衣,他就算看不上咱的手艺,但心里也高兴。
    她想了想,笑着说:那就等晚上没人了,咱两个一起做,梁姐你给小叔做,我就给侯爷做。
    玉梁的针黹活儿相当不错,没几天就做好了。她把握不清荣明海的尺寸,开了好几回头,废了好些缎子,终于大致剪出个布片,也慢慢做好了。
    记得当时她将寝衣交到唐令手中,说:这是小婉专门给小叔做的,您看看,喜欢么?
    唐令让下人接过寝衣,随后拉着她的手碗,一起坐到窗下的软塌上,他低着头,专心地剥青皮橘子,淡淡问道:小婉,衣裳真是你做的?
    她的笑意当时就凝固住,低着头,半响没言语。
    末了,唐令将剥好的橘子递到她手里,起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说了句:小叔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做寝衣这件事,只有她和玉梁两人知道,为何小叔……
    每当想起这些事,她就不禁毛骨悚然。
    沈晚冬皱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如凝脂,身量窈窕,穿着打扮里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可是过去的风尘似乎还在。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以后的路怎么走,似乎也有了点眉目。
    正在此时,外头伺候的丫头婆子们的恭敬问安声忽然传来,紧接着,一个大丫头将帘子挑起,唐令阔步从外头进来。
    他今儿穿着燕居青色袍子,头戴玉冠,嘴角含着笑,瞧着心情相当不错。
    “小叔。”
    沈晚冬忙站起身来,给唐令屈膝福了一礼,并让玉梁和几个丫头赶紧去烧水煮茶,谁知话还未说完,就被唐令挥手打断。
    “不用了。”
    唐令勾勾手,示意沈晚冬过去与他一起坐到桌跟前,笑道:“今儿小叔给你带了好吃的。”
    “是什么?”沈晚冬忙笑着问道。
    唐令拍了拍手,两个仆妇端着碗筷等物进来,等布好饭后,沈晚冬笑着瞧去,原来是一盆香喷喷的麻汤饭糊糊,饭上还飘着几抹嫩绿色的叶子,瞧着倒是赏心悦目的很。
    “馋了?”唐令瞧着沈晚冬轻咬唇、眨巴着眼睛的可爱动作,宠溺一笑,拿起汤勺给他的小婉舀了一碗,并用勺子轻轻地晾了下,柔声笑道:“你小时候可喜欢黏着小叔了,我上山去挖野菜,非得跟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没办法,我只得背着你这小恶魔。”说话的时候,唐令拿手指轻点了下沈晚冬的头,目中的柔情难掩。
    “真好吃。”沈晚冬一口接着一口的吃,谁知烫到了舌,忙丢了勺子,张着口,拿手扇舌头。
    “慢些。”唐令笑着摇摇头,翻起个茶杯,倒了杯凉水,柔声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咱们在山上摘了好多枸杞叶子,带回家后,你娘就做进麻汤饭里,咱俩吃的可香了。”
    “当然记得。”沈晚冬不假思索地回道,忽然,她觉得气氛不太对,抬眼看去,唐令这会儿嘴角虽然还带着抹笑,不过,已经是那种不高兴的冷笑。
    “对不起小叔。”沈晚冬忙低下头,头上珠玉碰撞出好听的声音,半响,她小声道:“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以后不会乱说了。”
    “无碍,你多心了。”
    唐令淡淡一笑,却也没了兴致用饭,他从怀里掏出封桃花笺,递给沈晚冬,道:“安定侯才刚派人来给你送了封信,还带了句话,说是你这儿有他的一把匕首,想来你也用不到了,让你还给他。”
    沈晚冬接过桃花笺,看着好似在隐忍着悲痛,垂眸问了句:“信上还写了什么绝情的话?”
    “我没有看,直接拿给你了。”唐令从下人手里接过茶,淡淡说道。
    沈晚冬深吸了口气,在打开桃花笺的瞬间,她唇角不自觉勾起抹笑。上面的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只写了四个字:夜深姝色。
    懂了,荣明海这是在约她出去。
    “小叔。”沈晚冬仍低着头,面上看着依旧有些伤感:“待会儿让人把匕首还给侯爷吧,我心里烦闷,能不能出去走走。”
    “让孙公公陪着吧,我也放心些。”唐令扫了眼女人手中的桃花笺,什么也没问,忽然起身,对沈晚冬笑道:“小叔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你多吃些,看瘦的。”
    “不用了,就让玉梁跟着吧。”沈晚冬淡淡拒绝,她的心,已经飞出唐府了。
    唐令宠溺地笑着,温柔地看了眼沈晚冬,可转身后,俊脸立马拉了下来,阴沉的有些吓人。在出门后,他将外头候着的孙公公叫了过来,俯身对老公公道:
    “小婉想要出去,大约是要见荣黑鬼,你让人暗中跟着她,别叫她察觉。”
    孙公公忙答应。
    “对了。”唐令眉头皱的更紧了,冷哼了声,道:“让人去地牢,问章谦溢“夜深姝色”是什么意思,他跟小婉关系非常,想来知道些什么。”
    第44章 去见戚氏
    夕阳的影子又细又长, 温柔地铺满了长街,一辆马车吱呀吱呀驶过,踏碎一地余晖。
    沈晚冬蜷缩在车的角落里, 腿上盖着块薄毯, 半个身子倚靠在玉梁身上。即使外头春暖花开,她也感觉冷, 那种无孔不入的寒意让她憋屈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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