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做这个是消遣，感觉像是钓彩票，空手而归不觉得丢人，偶尔中上一两条必定会大肆庆祝。陈彩却不一样，他沉不住气，每次巴不得一下钩就能起钓，次次都中大的，心态有点像赌博，且是一本万利的豪赌心态。
    赌博讲究手气，陈彩觉得自己开局不好，索性把鱼竿一架，让陆渐行帮自己一块盯着，自个去后面溜达去了。
    刚刚陆渐行带他走的这段路并不短，陈彩小时候被严禁自己来水库，所以对周围地形并不熟悉。这会儿沿着那条半道插进来的鱼肠小道往回走，倒是意外瞅见后面有野生的果树，成串的红色果子已经熟透，地上也散落了不少，还有些被鸟啄了。
    陈彩快走了两步，捏了一个尝了下，微微发酸，但野生野长，口味比较特别。陆渐行这人毛病多，陈彩看了眼，绕开了下面好摘的，尽量攀住高处的枝条，挑了些熟透又干净的放自己兜里。正忙着，就听手机响。
    来电号码十分陌生，这边一接起，就听对方问：“请问是陈彩吗？”
    “我是，”陈彩疑惑道，“您是？”
    “你好陈彩，我是天颐传媒的艺人部总监魏玮，”对方笑道，“你现在方便聊电话吗？”
    陈彩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vv姐？”
    vv姐的原名就是魏玮，只不过大家都喊代称以示尊敬，很少有人直呼其名。陈彩前几天还在想这事，没想到那边就找上门了。
    vv姐笑道：“是我，你现在在上班吗？”
    “没有，我请了两天假。”陈彩道，“明天就回公司了。”
    “嗯，是这样，”vv犹豫片刻，干脆道，“我这边有个空缺的职位，是给经纪人做助理，薪资待遇比较高，之前有人向我推荐过你，所以现在想问下，你有这方面的意向吗？”
    陈彩的确对于天颐有些心动，但并不想做助理，于是试探道：“vv姐，我之前的工作是艺人经纪，所以对于助理业务可能不太熟悉。”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们公司的经纪人都是内部提拔，毕竟每个公司的业务流程不一样，所以做助理也是非常必要的一步。”vv四两拨千斤，简短说完，又笑了下，“如果你犹豫的话，也不必着急给我答复，这个是我的工作号码。下周一之前给我答复就可以了。薪资和其他都可以再谈。”
    陈彩连忙道谢。那边估计要忙，匆匆收了线。
    陆渐行这会儿的功夫已经钓了小半桶了。
    时近中午，雾气已经早早散去，有太阳照到平台处，他嫌晒，让鱼竿搭着，自己找了处阴凉地方坐着。
    陈彩回来朝桶里看了一眼，顿觉羡慕：“你还真有两下子，昨天怎么就一条都没钓上来？是不是故意放水，怕我爸面子上不好看啊？”
    陆渐行笑了笑，没否认。
    陈彩走过去，边从兜里往外拿果子边道：“那样的话你可是想多了，我爸这人胜负心不强，你钓多了他才高兴呢。”
    “那看来你不像你爸啊，”陆渐行抬眼看他，点评道，“你这人胜负心挺强，不光有胜负心，还有野心。”
    “野心多正常，这个谁能没有一点？”陈彩也不否认，想要说他，又觉得直说不好，只得隐晦道，“你钓鱼不也一样吗，讲究位置、朝向、温度、时间……考虑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钓多点。”
    “但是考虑太多了，也未必能如愿，”陆渐行道，“现在出去钓鱼，差不多的地方都被人承包了，老板看似什么都不管，但其实很会揣摩玩家的心态，所以那些越想得多，觉得自己有把握的，反而越容易落进圈套，空手而回。”
    陈彩对钓鱼的事情不感兴趣，但忍不住反驳他：“照你这么说，人干脆都随波逐流得了，谋划半天的还不如什么都不管的。”
    “这是运气，也是命。”陆渐行挑眉道，“有时候不服不行。”
    他把钓上来的小鱼倒回去大半儿，只留了两条大的，提回陈彩家里养着。
    俩人一共在家待了两天半。陈彩回去之后没两天，就接到了通知回公司搬东西——瓦纳的收购流程已经走完，对这边的老员工全盘接受，所以他们需要自己将办公用品运送过去。
    至于去了新公司之后各人的安排，则需要另等那边开会通知。
    陈彩在老公司的东西不算多，简单收拾了一下，一个纸箱就装完了。只是其中大部分都不能带过去，因为带着鱼猫的logo。
    有老同事找他抱怨，嘀咕道：“当初孙总说的是挺好，一样待遇，但现在一看，还是不一样啊。人家公司自己的员工才是亲儿子，我们都是后娘养的，工作地方都跟他们不在同一栋楼上，看样就是被发配到边疆了。”
    陈彩笑笑，不敢乱说，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同事并没有夸大。
    瓦纳的公司不大，但却自己占了一处园区。他们本公司的人在主楼办公，陈彩他们连同另一家被收购的小公司，则在旁边的小楼上。水电刚通，工位也是一片混乱。
    接待他们的是人事部的一位主管，面对其他人的时候神色十分倨傲，等看到陈彩在签到本上签字时候，才稍微一愣，把他往旁边拉了一下。
    陈彩看了眼他的工作铭牌，喊了一声王主管。
    对方点点头，开门见山道：“刘总之前跟我交代过，说要对你特殊照顾一下。你跟咱陆总认识？”
    陈彩心想你这让我怎么回答，笑着点了点头，没正面回答。
    王主管仔细瞧着他的表情，却道：“是这样，公司原本是要削减部分业务的，但你情况特殊，所以把你调到了宣传部去，你收拾一下，去总楼报道就行。”
    “宣传部？”陈彩万万没料到会这样，愣了一下，拦住他问：“那王成君呢？我手下是有艺人的。”
    “艺人们已经重新分配过了。”王主管看他一眼，道，“那个你就不用管了。”
    第34章
    陈彩看着那王主管的语气和表情, 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给自己的定位——八成是陆渐行的小宠, 走后门的老白脸，空降的大草包之类……
    这可真是冤枉死人了。毕竟自己的工作成绩在这摆着。好歹在原公司里也算是一名干将, 原以为到了这边只是会不如之前自在, 谁想到加上陆渐行的这层关系, 竟然还越混越倒退了……
    说好的潜规则的万能条款呢？不怕我吹枕边风？
    他心里郁闷，脸上就挂了色。
    那王主管看他这表情, 心里更是冷哼了一声, 瞧不起他了。在最初查看一众人员名单的时候，他就注意过这个陈彩, 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资料上写的是鱼猫娱乐的艺人经纪, 年龄不算小，但实际入职才一年，之前也没什么相关工作经验。
    这便叫人觉得十分诧异，艺人经纪不是说当就能当好的, 因为要会给演员选本子, 写通告, 撕代言，签合同，要和方方面面的人联系沟通，从合作方到制片人再到各路媒体，没有几年的历练，上来的都干不好。可反观这位姓陈的, 时间这么短竟然还做的四平八稳，最近更是把手下演员给塞进了王琦导演的剧组当男三。
    王主管一看就觉得这是位人才，心中窃喜，打算重用，谁想没几天，就从刘总那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这陈彩原来是陆总的床伴！新上任的那种！
    王主管：“……”失望极了，而且还麻烦。
    毕竟作为人事部主管，很忌讳有人仗着关系搞特殊，这会让原本勤恳做事的人遭受不公平待遇，影响现有的良性环境，时候一长，对陆总的正派形象也会有影响。
    可是不管也不行，刘总都打招呼了，王主管思来想去，这才想起可以给这人调个职，让他去宣传部，给他个小经理当当。这样头衔大了，人哄高兴了，等回头一稳定，就立刻派他去驻组，跟随整个拍摄期，免得在公司作妖。
    当然他也可能不答应。不答应也好办，自己可以借此直接去找陆总，提议让这位给陆总当私人助理去。
    王主管好一顿谋划，陈彩虽然没能全都猜中，但也分析了个差不多。
    他在简直想捶死这个家伙，但一想，自己到底是初来乍到，又没想好到底跳不跳槽，还是低调做人的好。下午陈彩自我安慰了一下，仍是抱着东西去了总办公楼，先去宣传部报了道。
    虽然同样是不太出名的小公司，但能看出瓦纳财大气粗的多。办公空间敞亮，随处可见绿植鲜花和水族隔断。
    陈彩还小小特殊了一把，分得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不过现在正是艺人宣传期，宣传部的人都忙地脚打后脑勺，暂时没人过来招呼他。
    陈彩把东西摆好，先关上门，偷偷给王成君打了个电话。他不知道那边有没有接到消息，考虑了一下，决定先不主动提，怕影响王成君的情绪。
    电话过去却是助理接的。
    小助理道：“陈哥好，王老师在对戏呢，要找他吗？”
    “不用，让他忙就行，”陈彩问，“我就是关心下你们，在那边还好吧？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小助理说：“没问题，都挺好的，昨天宣传姐姐过来拍照的时候还夸王老师呢，说他现在状态特别好，这次肯定能爆。”
    陈彩踏实了点，随口问了句：“哪个宣传姐姐？”
    “就咱公司的啊，不是过来拍宣传照吗。”
    “公司的？”陈彩微微一怔，心里直跳，“我前几天请假了，有些安排知道的不具体，你们沟通的还顺畅吧？”
    小助理道：“挺顺畅的，就是之前跟我一块来的小姑娘调走了，宣传姐姐带了个执行经纪在这，沟通对接都是他们来，我跟王老师什么都不用管。前几天剧照的事情你知道吧？”
    陈彩没说话。
    小助理说：“之前不是发了定妆了照吗，但剧组有组大海报里王老师被挤第二排去了。咱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多亏宣传的姐姐发现了，立刻找了这边的人质问，逼着剧组连夜给改了，微博也换了。那两天剧组的人脸都绿了，看见我和王老师都老老实实的。”
    陈彩听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眼前一黑气翻过去，压着火气问：“剧照，是谁发给宣传的？”
    “是我发的，”助理道，“我一收到就立马发过去了。”
    “你为什么要发给她，而不是来问我？”
    “……”
    “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宣传？公司有人过去找你们对接，为什么我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我操！”陈彩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那边支支吾吾不说话，他怒道，“叫王成君！”
    王成君正在远处跟人对台词，远远就看到助理青着脸朝他招手，表情十分难看。
    他心里那么，跑过来一看上面是陈彩，立马就高兴了，接过来开开心心喊了一声：“陈哥！”
    陈彩努力压着自己的怒火，暗暗在那边做深呼吸。
    王成君“咦”了一声，又问：“陈哥，是我信号不好吗？我可想死你了。”
    “你想我怎么不给打电话？”陈彩尽量平静道，“跟剧组有冲突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
    “助理说给你打了你那太忙，”王成君道，“后来公司的也说你最近忙着升职，让我不要打扰你。陈哥你升职的事情搞定了？”
    “升个屁！”陈彩怒道，“老子不干了，你跟别人去吧！”
    王成君顿时有些急眼。陈彩心想这时候还瞒个屁，便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成君这才明白，自己前几天通告安排的太紧，什么都问助理的时候，后者却并没有说实话。在公司有人跟这人联系过之后，他不管是图省事还是其他，都把自己的最新动态发给了别人。
    陈彩一向对着自己是放心的，可是这次却闹成了这样。
    王成君气得回头看，那助理早不知道躲哪儿了。
    “没关系，陈哥，”王成君道，“这帮人也太不要脸了！我谁都不跟就跟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要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你单干！”
    “你说得轻巧，一块出来喝西北风吗？”陈彩没好气地薅了把头发，心情转好不少。王成君离着到期还有段时间，现在商量这些都为时过早。更何况刚刚助理说的海报那事，这会儿冷静下来想，公司做的也不能算错。
    之前王成君是十八线，鱼猫娱乐这个公司也是十八线，所以能争取来一个角色他们都是千恩万谢，想着跟人打好关系。至于番位大小名字前后，他们没资本跟别人撕。
    现在王成君换到了瓦纳，后者的行事作风肯定跟鱼猫是不一样的。
    “你现在先好好拍戏吧，”陈彩无奈道，“你这还没到期，虽然我现在没法带你了，但是有问题一样可以找我。新公司的人虽然操蛋，但能力肯定是靠谱的，比咱之前专业不少。你好好拍，争取大爆一个，等你成名了，陈哥再等你拉一把。”
    王成君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得答应道，“好的，我听你的，好好拍。”
    他说完顿了顿，也不懂什么安慰技巧，干脆想什么说什么，对陈彩道，“陈哥你要不喜欢新公司就别受气了，不要被人欺负，大不了我养你，反正这次片酬好多呢，咱住的地方又不花钱。”
    陈彩原本正郁闷，一听这话顿时哭笑不得，忍不住笑骂道：“滚蛋吧你，整天瞎琢磨什么呢。”
    电话挂断，陈彩把自己摔进椅子里，强忍住拿东西出气的冲动。现在让他做艺人宣传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王成君自己带了一年，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现在不能让别人说截胡就截胡。于情于理，事情都不带这么办的。
    现在必须找人去理论，理论成了好说。理论不成，这公司也不能待了。
    他想到这腾地一下站起来，出门右拐坐电梯，找去了人事部。
    王主管正在看手头的一堆人事资料，见他刚落脚就又来找自己，有些讶异，不过仍客气得接待了一下。
    陈彩开门见山，态度强硬道：“王主管，我来找你是要说工作的事情，我不接受现在这种调动。”
    “是这样啊，”王主管笑了笑，“你自己是有什么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