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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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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箭楼里已损坏的踏张弩,依旧觉得可惜。
    踏张弩不是可随身携带的小弩,小弩射程二十步都够呛,平时看家护院还行,上了战场远不如弓箭好使。
    但踏张弩不一样,此种弩是用脚踩上弦的,射程远、力量大,是很好的防守武器。
    管平波摆弄着残骸,脑子里打着草图,思考着能不能修好。
    李德元死后,百户所成了一座空城。
    但凡没了人住,房屋损坏的就特别快。
    一则是无人维护,二则是左近的老百姓会来搬东西。
    值点钱的铁器砖瓦、乃至锅碗瓢盆都被拆走,便是李德元留在库里的武器,也只余碎片。
    除了开国的祖宗们留下的堡垒,一切都需他们重建。
    走出箭楼,站在墙头往外看,一股溪流沿着梯田向下,汇入马蹄溪。
    梯田里的农民弯腰插着晚稻的秧苗。
    水田往上,则是层层叠叠的菜地与玉米地,照例有农民在劳作。
    这里原先是百户所的地,百户所覆灭,土地该由朝廷收回,或是重新由地方官分配给无业农民。
    很显然这片肥沃的土地早已被人侵占。
    胆敢如此明目张胆下手的,不用说,自是周围几个大地主,方有此实力。
    开国初年,石竹地广人稀,朝廷大笔一挥,圈了一千亩地分给了百户所,尽数是水田。
    不算山坡上的玉米红薯,只按照此时上田的亩产,千亩良田的粮食产量一年可达十五万斤之巨。
    很难想象,当时管平波居然能用不足两万斤的粮食打动百户所。
    但如魔幻一般的故事,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没有别的理由,无非是百户所自己放弃了地盘。
    而放弃地盘的缘由,不仅仅因为百户所怂,还有文官天然对武官的压制,在文官与当地豪强勾结的时候,百户所便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任由人揉圆捏扁。
    管平波不由想起了她前世学的历史,袁崇焕为何要杀自带干粮抵御女真的毛文龙,后世怎生都吵不出个答案。
    管平波却是想的不寒而栗,都是朝廷命官,就算袁崇焕是毛文龙的上司,这么胡乱的处以极刑,朝廷竟还能让他安安生生的继续做官。
    对上文官,武将到底孱弱卑微到了什么地步?主人家哪怕打死一个奴才,从法律上来讲也是要受到严惩的。
    如此朝廷,无怪乎东江一系投了女真。
    奴才与狗之间,到底,奴才的确是高贵那么一丝丝的。
    想到此处,管平波望向了西边。
    华夏从古至今都受到了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
    此生没有女真,却有姜戎。
    他们会趁火打劫么?
    巡视完毕,走下城墙。
    管平波回到主屋,唤来了孟阳秋道:“按制,孟百户以及其子孙皆亡,该由你袭百户。
    这一大片土地,该归你管才是。”
    孟阳秋忙道不敢,十分推却的道:“营长一并管着便好。”
    几个月以来,孟阳秋彻底见识了管平波的彪悍。
    他擅梨花枪,因此做了老虎营的教官,待遇直与管平波看齐。
    但令他惊愕的是,管平波居然能把梨花枪的动作拆分,砍掉她认为花里胡哨的部分,并用所谓科学的方法解说分析,立刻就训出无数梨花枪兵来。
    他的价值登时打了折扣。
    至今虽还被人尊称一句孟师父,但已算不得老虎营内的要紧人物了。
    回到百户所,难免想起往事。
    要说孟阳秋对管平波一丝怨念也无,那是扯谎。
    但若要较真,心里清楚的明白,以百户所的模样,被吞并是早晚的事。
    如今李玉珍战死,先百户所的人只剩他与陈大义和王小狼。
    王小狼年纪小,混不懂事,傻乎乎的融入了老虎营,大米饭兔子肉把他喂的彻底忘记了百户所。
    孟阳秋和陈大义私下里凑在一处说话,也只得认命。
    此刻百户所里外都是老虎营的人,他们哥几个亦算老虎营所救,再谈田地归属,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可惜孟阳秋太不了解管平波。
    她提出田产,根本不是为了客套,更不是为了归还,而是道:“我喜欢先礼后兵。
    田地既不是旁人的,自当要回来。
    你是孟家人,且先去寻了本地地主谈上一谈。
    倘或他肯归还,今年的收成我也不好意思强抢他们的。
    但他们若耍无赖,就休怪我动粗抢回来。
    你自幼在此地长大,想来那些地主你都认得,便派你与陈大义一同去传个话吧。”
    孟阳秋:“……”
    管平波笑笑:“有了水田,我们吃饭又多了一层保障。
    再好生种些豆子,养几十头猪,咱们也过大地主家那般有盐有肉的好日子!”
    孟阳秋还能说什么?领命而去。
    待他出门,立在一边旁听的韦高义与潘志文都道:“吃下去的肥肉,再没有肯吐出来的,孟师父去也白去。”
    管平波没接茬,先令韦高义请来陆观颐,四人落座后,扫视一圈,道:“休说啃下石竹,便是只有百户所的地,加上盐井所产,我们就能轻易养千把号人。
    石竹全境,何止几十个一千亩?只消有人来投,石竹可养万人的军队。
    当然,我们不能这般穷兵黩武,暂时也犯不着养那么多人。
    但人员增加到三五千,是十分容易的事。
    你们几个,并留守盐井的人员,将来带的人越来越多,需要的眼界便相应提高。
    我为此事反复想过,决定从今日起,中军成立镇抚司,由陆观颐担任总镇抚官,稽查队并入镇抚部,主要负责思想工作与日常生活;同时成立参谋部,部长由谭元洲担任,现阶段主要是制定作战计划、人员调动与后勤管理。
    四大旗队长皆为参谋部成员。”
    韦高义与潘志文傻傻的点头,管平波严肃的道:“参谋部,用你们熟悉的话来讲,就是幕僚、是谋臣,关乎整个老虎营的生死存亡。
    因此,日后遇事须得多看、多想、多做计划。
    再忙再累,文化课也不能丢开不管。
    你不认得字,如何写的出计划书?我在你们跟前,自可口头陈述,但此刻潘志文想做个计划,他能轻易离开驻地么?将来,我们必定是聚少离多的。”
    一句话说的几人有些感触,远离巴州在他乡挣命、艰难存活至今,彼此的感情比家中同胞还要深厚。
    才来不到两日,韦高义与潘志文就极想念石茂勋等人。
    此刻听到管平波的话,没来由的想起了死去的兄弟,更添伤感。
    管平波又道:“说完参谋部,再说镇抚司。
    镇抚之职与参谋一样,由来已久。
    本朝做为锦衣卫的机构,在百官心中可谓闻风丧胆。
    我们不理会那个,只取镇抚二字最初的含义,即镇守与安抚。
    我的想法,则更重一个‘抚’字。
    就如许多战兵不明白为何明明有饭吃了,他们还要种田。
    我们就得告诉他知道其间的道理。
    战兵们违反军纪要挨打挨罚,有时候道理好懂,便无需多说,有时候道理不那么好懂,事后必得反复叨念。
    思想工作是军队的重中之重,做不好思想工作,战兵则无凝聚力;没有凝聚力,则无战斗力。
    十分要紧,观颐切记重视起来。”
    陆观颐未曾想管平波彻底把这一块放给她,成立老虎营后,她虽管了许多琐事,大事却多有管平波与谭元洲拍板。
    可再一想,谭元洲现留守盐井,管平波不可能事事操劳,韦高义、潘志文又年岁小些,她是不担也得担。
    想通后,利落的答应了声:“是!”
    管平波点点头,转回韦高义最初的问题:“你方才问我,何必先礼后兵。
    以下的话,你们记在心里,不可外传。”
    三人皆是一凛。
    管平波肃容道:“百户所的地,不是今日才丢。
    我们来石竹以前,他们就穷的几乎讨米。
    千亩良田,至少易主几十年。
    孟阳秋去要田,不过白跑一趟。
    但他必须去要。
    因为任何时候,挑起争端,都需要有个理由。
    就如讹诈,我须得先挨你一下,装作被你碰倒,方好叫嚷,而不能甚都不做,直接明抢。”
    韦高义抽抽嘴角:“明明是要回应得的,营长怎地就能拿讹诈举例子。”
    陆观颐轻笑出声:“你说的话便是营长的回答了。”
    “哈?”韦高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回答?”
    管平波亦笑道:“给你一刻钟,想明白了今晚跟我吃饭,想不明白么——”管平波拖着长音道,“绕云寨城五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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