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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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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公子下了戏台,佯装拭去额角汗水,却没一头往他休息那处扎去,脚步顿一顿,唇稍含着一抹将绽未绽的笑容。微微一抬手,对身边童子道:“你且给梅姑娘倒些茶水解解渴。”
    人还未至,茶水先至。
    童子敛眉合眼奉上茶来,梅玉刚进了坐席还未落座,一旁吴用生抱着东西,同她说些话。这茶水就到了。
    梅玉还未认出人来,只赞赏:“真是麻利,都给送茶水么?不用银子?”
    “是五公子请的。”童子抬眼看来,也是含着笑。
    可不就是心有灵犀么?梅玉顺着童子的肩膀越去,见着人堆遮挡里,凭栏处卸了大半妆容头发的五公子,脂粉残妆,凤目修眉,面上剥落的斑痕倒成了时月洗刷过的剥漆。未脱去装漆的地方仍旧是精细重彩。
    五公子身边空荡荡,站在阴凉处。
    几缕长发松散,斜斜靠在红木上,胳膊倚着凭栏,半截手臂露在外头。他笑着,同梅玉对了眼,在那栏杆处松松招手。
    梅玉不算多么重欲的人,只在五公子跟前,觉着处处都好。偏生她自己没什么察觉,教人给勾去了魂。
    “师兄发来传讯,说今日明日不回,想来是碰见难缠的场面。”吴用生却没什么话能同梅玉说道,想着梅玉似乎亲近沉师兄,便讲着自己知晓的消息:“也没什么机密,师兄在寻一个人。”
    梅玉随口道:“什么人?”
    “长越门的叛徒。”
    她总算分了注意,“你们那样子的,也有叛徒?竟让你们来寻?莫非身上带了什么宝贝不成?”
    吴用生:“当初叛出宗门的是一位极有天分的弟子,应当是带走了什么,可我便不知道了。”便是知道也不能同梅玉说,那叛徒带走了一件动摇宗门根基的东西。
    梅玉本也不打算追问,修士们如何同她没关系,她半点不在乎他们之间的杀伐斗争,在她眼里,想来是和村头干架没有分别。村里的男人们拿锄头拿镰刀,为着村口一块小菜圃大打出手。
    几块田地就是他们的根基。
    梅玉还得想法子脱身,她又对吴用生道,“道长手头东西太多,若收进乾坤袋又惹人注意,不若先回去放放。”
    “那你——”
    “我还有好些东西没瞧呢。”
    饶是如何喜欢梅玉,他也有些受不得她这脾气,他手头可满满当当,还得回去喂梅玉的兔子。他倒是想留,可梅玉连连推拒,他只得退一步。
    “那你早些回来。或是我来寻你,你指个地方。”
    梅玉总算打发走了他。
    理理鬓角,方才慢悠悠朝高处走去,走向正招手微笑的五公子。五公子身上还有幅胄甲,梅玉去亲他面颊,不出所料吃了满嘴粉。五公子取了张湿帕子擦拭,“太急了,我可脸都没洗干净。”
    指头点点面颊露出本来肤色的地方,“你该亲这。”
    梅玉呸几口,“你像个大花猫。”
    五公子一面洗着铅粉,一面问:“你不喜欢?”
    他低着眼,又伸手去擦脖子上涂白的脂粉,仔仔细细一点点清洗。童子便老实捧着铜盆,盛了热水,由着他清洗。
    梅玉捏着鼻子,“出了一把子汗,可臭死,谁稀罕你?”
    这家伙总不像是正经人,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居然也不奇怪,他擦去下颔最后一点粉白,“那好,我们一道洗个身子。”
    *
    运气实在不算好,看着面前几个束冠打扮的弟子,张延只能继续保持沉默,拢着斗篷,不露出半点皮肉。他记得……自己附上的这幅肉身,正是穿着长越门的服饰,从脑袋里残存的零碎记忆,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
    冤家路窄,自然是来讨这副身体的旧债。
    同行聒噪的家伙还与几名长越门弟子熟络,应该都是所谓“名门正宗”。张延盯着人群里安静俊美的白面修士,那人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双眸里一片淡漠——他不是他的对手。
    “沉师兄。”他们都这样称呼。
    张延忍受着投来的视线。
    一旁态度高傲的修士问:“那是什么人?他怎戴着面具?”
    好在张延早对女修有所解释。“我这同伴是名散修,练功毁了脸,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我怕是保不住这趟任务。”
    沉千舟面无动容,也并不看来。只是张延已经感受到他的“气”,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神识试图探究他的身份,张延强撑着,冷吭一声。
    挡回试探的神识。
    明眼人都知晓如今的场面。
    “长越门都是如此横行霸道的么。”张延用沙哑的嗓音道。
    女修还打算缓和凝滞的气氛,却听沉千舟开口:“不是他,只是筑基修士。”他们的怀疑有所消减,叛出门的那位可是金丹弟子中的佼佼者,自然不会是眼前根基虚浮的散修。
    只是这话,从那沉千舟嘴里说出。
    便带了些自然的轻蔑来。
    他毕竟不将他放在眼里,如同看待路边一粒石子,哪怕并不对石子投以恶意,那也是一份傲慢。
    沉千舟袖中手指掐算,徐徐道:“如今算不到他。”
    弟子们问:“许是用了什么法宝?或是用了他偷走的那东西——那可……那可如何是好。”
    那东西?张延仔细思索,自己并未在尸体上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宝物,也不知他们所说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只知道这副身体因此惹了大祸。
    “不急。”沉千舟道,“内伤未愈,他无法逃离太远。”
    张延可不打算同一群“仇人”待在一处,在这群人便要出发时,他便借口向同行的女修辞别。可人还未走出几步,两只利剑横在眼前。
    两名弟子拦住去路。
    沉千舟依旧是平静的,面上也无杀气,“这位道友可与我们同行?”
    张延当然没有说不的能耐。没有什么是不能忍耐的,他忍耐过漫长的流亡生涯,如今也不过是回到原点,譬如当初王府被抄后沦为丧家之犬的自己。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一颗低不下头的头,他也自然没有骄傲的资格,他只是要活着,如同野狗一样活着。当野狗找到了一个家,这条狗为了留在家里,能够做出任何事情。
    于是张延也不反抗,问:“你们要去哪儿?”
    “那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有弟子答道。
    沉千舟留下他,无非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张延如今没有资本同他们一般,但他会变强的,一直一直。
    ps:下章梅玉又跟五公子搓澡,张延继续被虐。惨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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