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据说此番大房娶的这房新妇沈氏端得真是个绝色,便是连纪鸢这么个初来乍到、消息闭塞之人都听到了二三传闻。
说是这沈氏美过月里嫦娥,赛过西子三分。
且这沈氏本就出自高门之女,跟霍家可谓是门当户对,与那举目无双的大公子亦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沈氏端得一副贤惠端庄风华,深得老夫人喜爱,便是连向来威严严苛的长公主对她亦无任何说辞,可谓是万般皆好,竟无一处是非之处。
倘若硬要鸡蛋里挑骨头,硬生生来挑拣的话,怕也唯有生娇体弱这一点了吧,说是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摘红),万般皆好,就身子稍稍有些羸弱,说是打从娘胎里带了些娇病。
按理说,这高门大户挑选媳妇,定是慎之又慎,尤其那霍家大公子霍元擎乃是霍家长房嫡孙,替他挑选媳妇更应该比旁人精心三分才对,女子若身子骨不大好,甭说这些权倾大家,便是些寻常老百姓家都会有些计较的。
可这沈氏不同,这沈氏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便已经指给了霍家大公子,原来两人打小便早已经定了娃娃亲事,霍沈两家原是世交之家,霍家对这沈氏只有庇护,绝无嫌弃。
因大公子性子冷冽又镇日繁忙,至于这长公主,众所周知,她一概不曾理会过府中杂事,连中馈都一并交到了二房手中,是个不理红尘世事之人。
老夫人怜惜沈氏唯恐在府中清冷,便长嘱咐一众小辈前去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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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房承袭,当家主母又是当今大俞身份最为尊贵显赫的长公主,大房的显赫非寻常地方能及,别说霍家二房三房,便是这贯满京城,能够跟长公主相提并论的妇人也是少之又少。
因大房的三位主子都性子清冷的缘故,即便同在一个府上,二房、三房之人都鲜少有机会能够前往,此番好不容易添了个知情识趣的主,大家伙儿觉得新鲜,自然往大房跑得勤。
而这霍元昭自从往大房走了几遭后,是彻底瞧不上洗垣院里的任何东西了。
只觉得瞧哪,跟那大房比起来,哪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果真这人是分三六九等的,霍元昭以往一直觉得自己定是属于人上人这一类的,可每每往那大房大嫂屋子里走一遭,便觉得与大嫂沈氏比起来,自己不过是属于最末流的那一类。
为此,那霍元昭还失意惆怅了好几日,待想通后,便仍然屁颠屁颠的想着送去受虐。
这霍元昭这些日子如何痛并快乐着纪鸢是不知,她只知,住在洗垣院的这些日子里,安逸舒适,已然将要适应了这里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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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大早,纪鸢早早便起了,因外头天色还有些乌灰,鸿哥儿这个贪睡的双眼眯瞪起不来。
纪鸢便用帕子在冷水了浸了一阵,然后绞干了往鸿哥儿脸上一抹,哥儿顿时被冻醒了,只一脸幽怨的瞅着纪鸢。
纪鸢摸了摸鸿哥儿的脸悻悻道:“乖,鸿哥儿快起来,咱们昨儿个说好的,今日一早得去给太太问安,快快起来,不准躲懒赖床!”
鸿哥儿虽小,但极为守信,答应好的事儿,通常是不会赖的。
纪鸢打开箱笼,里头放满了纪鸢姐弟俩的衣裳收拾,皆是从山东带来的。
纪鸢挑了一件浅绿色刺绣短襟换上,下头是一身同色的棉质绫罗裙,衣裳裙子都是淡绿色,淡得发白的那种,倘若近看只觉得是白色,若是远看或者站在太阳光底下才能瞧出一抹淡绿。
裙裳面料细软,款式精简,仅仅在衣袖衣领还有裙摆处绣了绣了几枝简单玉兰,便再也没有多余花色了。
衣裳是嬷嬷在纪鸢来京前特意备下的。
以往纪鸢的衣裳都以明亮为主,小尹氏爱美,镇日换着法子装扮纪鸢,她的所有衣饰全是粉嫩嫩的。
然现如今还未出百日,纪鸢不能穿的过于明艳,可在旁人家府上又不能穿的过去寡淡,于是,便特意备下了几身清淡却不失雅致的衣饰。
末了,纪鸢又往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鬓,发鬓上仅仅只戴了一只白玉兰簪,簪子曾是小尹氏的遗物,整个装扮十分清淡,好在纪鸢皓齿明眸,颜色清丽,完全将这抹淡漠撑了起来,非但不觉得寡淡,反而有种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
那头,菱儿已经替鸿哥儿将衣裳换好了,鸿哥儿换上的则是与纪鸢同等面料的对襟长衫,腰上系着玉色腰带,腰带上缀着一枚葫芦状的五彩绣线荷包,里面装着小尹氏替他求过的护身符。
两人走在一起,任凭谁都可以猜到她们俩是俩姐弟的关系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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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鸢牵着鸿哥儿赶到正屋,尹氏见了看了看纪鸢,又瞅了瞅鸿哥儿,不由打趣道:“嗯,这样穿着是不怕走散了…”
纪鸢闻言小脸微红,她可没这个意思,纵使这霍宅大得没边,也终归没有夸张到将人给走散了的地步啊。
正说着,一时,几日未见的霍家三姑娘走了出来,霍家三姑娘霍元昭这日穿了一身粉色紫薇花锦缎褙,外罩着乳白色刺绣比肩,下头是淡紫色蝶绕百花缠绕的罗裙,头戴了一支海棠花色金钗,手腕上套着一个赤金五福镯。
跟霍元昭的盛装出席相比,纪鸢姐弟俩的颜色未免过于寒酸了些。
然霍元昭此番见了却破天荒的没有出言奚落纪鸢,只见她装作无意的瞄了纪鸢一眼,随即微微噘着嘴,只不轻不重的冲纪鸢冷哼了声,小脸上微微有些不快。
凭什么那劳什子土包子穿啥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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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没工夫搭理霍元昭满腔的小心思,见日头不早了,便领着三个小的到前头正房给太太见礼。
这时节快要入秋了,然天气依然炎热得不行,恰逢赶了秋老虎,今年最后一茬闷热,不过早起还是十分舒爽的。
待出了洗垣院,绕过了南边那一片竹林小径,便觉得眼前的景致彻底豁然开朗起来,原来这洗垣院不过是霍府的冰山一角。
越往里走,只见处处是红墙白瓦的轩丽宅门,甚至有几处三两层的光景亭台远远的矗立在府中,待绕过一道道重廊叠嶂的游廊,走过数个穿堂圆形门,便发觉每一道穿堂后的景致都不一样。
有“佳木茏葱,奇花烂漫”的似锦田园,有“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巧夺天工之奇观,只觉得一下子从人间步入仙境,又从仙境步入了梦境中似的。越往里走,只见楼层高起,几处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便随之映入眼帘,纪鸢瞧得心下震撼,只觉得被眼前这一幕幕轩丽显赫的雕栏玉砌给彻底震惊住了。
或许,她真的是三姑娘霍元昭口中的那个土包子啊。
府中华丽、美轮美奂的精致令人目不暇接,整座府邸仿佛没有尽头似的,走到了这处,只觉得这处的风景是最美的,然而再往下一处,便觉得一下一处的分明又要美上几分。
就这般不知绕了多久,总算前头出现了一座四方大院,院子比起洗垣院不知大了多少,华丽了多少,约莫共有正房三四间,后头侧房、耳房七八间,院子设计颇为讲究,依山傍水,院中有一处嶙峋假山,上头引了活水流动,水下红鲤自由摆尾,好不惬意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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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院子后,只见院内静谧如斯,游廊上有两个穿红戴绿的丫鬟端着托盘正疾步往屋子里去,院子角落里有洒扫的丫鬟正在清理落叶,见尹氏一行人来了,与尹氏问了安后,便立马放下扫帚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一个穿着玫红色细腰小褙、藕粉色棉质散裙的丫鬟走了出来,这丫鬟瞧着有十六七岁,生得不算美丽,却端得一派沉稳内敛,原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银屏。
银屏向尹氏客气行礼,尹氏立马双手将她扶了起来,二人寒暄了一阵,见银屏看向她的身后,尹氏便笑着道:“太太这会儿起了罢,我特领着娘家一双姨侄姨侄女给太太问安,都入府好些时日了,理应过来拜会太太的…”
银屏笑着往后瞧了一眼,视线在纪鸢及鸿哥儿身上连番打转一眼,末了,最终又将目光在纪鸢脸上停了停,心里头有些惊艳,面上却不显,只冲尹氏使了个眼色道:“那位主子这会儿正在里头呢,太太这会儿正在发怒,里头怕是不得安生,姨娘莫不再——”
银屏话音还未落,果然,只忽而闻得一阵摔碎茗碗器具的声音轰然响起,中间夹杂着微微恼怒的妇人声音。
下一瞬,听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道:“太太…莫要…动怒,老爷子…已经罚了…又罚…”之类的。
因为立在屋子外头,断断续续的有些听不大清楚。
不过倒是听清楚了,是名少年的声音,少年的语气有些吊儿郎当、懒懒散散的,里头分明已经刀光剑影了,偏生好像与他毫不相干似的,悠闲自在的紧。
尹氏听罢,脸上浮现一丝了然:“是二少爷在里头吧…”
银屏笑道:“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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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难得来这么早来给太太问安,尹氏不好进去打搅,正欲领着纪鸢等人到偏厅候着,却不想,正在此时,门口两个打帘,二少爷霍元懿一脸悠闲的从里走了出来。
里头方才大刀阔斧的动静已经停下来了,似乎骤雨已歇,雨过天晴了。
纪鸢下意识抬眼瞧去,就瞧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正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少年穿着一袭玉色锦缎华服,袖口领口绣着同色镂空木兰花的镶边。
只见他身形颀长,身姿如玉,相貌堂堂、五官英俊,生了一双内尖外阔的丹凤眼,眼位狭长,微微上挑,眼内含笑,勾魂摄魄。
此刻,手中正执了一柄象牙折扇,举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摇晃着,尽显风流本色。
霍元懿见到尹氏,倒是客客气气跟尹氏行了礼,见身后跟着与他穿着同色衣饰的纪鸢姐弟,不由多看了两眼眼,举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的冲纪鸢姐弟两人指了指,随口问道:“这是?”
尹氏还没有张口,身侧霍元昭便已忍不住先一步冲霍元懿幸灾乐祸问着:“二哥,你又惹太太动怒啦?”
第10章
霍元懿将扇子合起来,往霍元昭头顶上敲了一下,微微挑眉道:“小孩子家家的,少管闲事儿…”
霍元昭冲他吐了吐舌头。
被这么一打岔,霍元懿便压根忘了方才那一番发问。
不多时,只朝尹氏微微颔首了一下,示意要离去,转过身时只漫不经心的唤了声:“二宝…”
一个十一二岁,瞧着十分讨喜的圆脸小厮立马跟了上去道:“二少爷…”
霍元懿边走边道:“不是说过了么?让你昨儿个夜里扮作本少爷躺在本少爷的寝榻上,怎么就被人给发现了,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成,要你有何用?”
二宝只苦着一张脸,可怜巴交道:“我的个好少爷,昨儿个小的是按照您的吩咐躺在了您的寝榻上,可谁知昨儿个夜里老爷跟前的吴管事来了,说老爷要请少爷前去问学问,少爷您不在,小的哪敢吱声,老爷久不见少爷过去,这不,就亲自过来了…”
霍元懿冷哼了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说罢,想了想,忽然用扇子抵了抵下巴,斜眼瞅了眼二宝道:“今儿个激灵点,倘若再被老头子发现了,你那屁股甭开花直接结果得了…”
二宝听罢,只立马夹紧了双腿,只觉得两股颤颤,一脸苦兮兮道:“我的个好少爷,您今儿个怎么还去呀,您今儿个才被老爷太太罚了,这几日老爷盯得严,您就歇上几日罢,小的昨儿个才刚领了罚,若是再被老爷逮住,小的…小的怕是再也见不到少爷您啦…”
二宝边说边下意识的抚了抚被挨了几板子的屁股。
霍元懿道:“你懂个什么?今儿个百花楼的…”
说到这里忽而不对,话语一顿,扭头瞪了二宝一眼,道:“何时敢管起本少爷了呢,狗奴才…”
虽是喝斥的话,语气倒并不严厉,反而懒懒散散的。
二宝却差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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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主仆二人渐行渐远,后边的话便慢慢听不见了。
然而前边那些个零零散散的话却都陆陆续续传进了尹氏等人的耳朵里。
银屏听了嘴角一抽,这话偏偏让她听到了,可这二少爷的事儿她可不敢管啊。
尹氏只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霍元昭对这胆大包天的二哥羡慕嫉妒得紧。
而此时,鸿哥儿轻轻扯了扯纪鸢的袖子,小声问道:“阿姐,百花楼是啥地方?有很多花吗?”
鸿哥儿年岁小,耳目过人,因为好奇,方才一直竖着两只小耳朵,将霍元懿跟小厮那番话全都听了去。
纪鸢:“……”
纪鸢面上稍稍有些不大自在。
还未来得及与鸿哥儿解释,其实此花非彼花时,立在纪鸢身侧的霍元昭只当即羞红了脸,十分恼怒的瞪了鸿哥儿一眼,咬牙道:“好你个小色胚…”
鸿哥儿皱着小脸,瞧着约莫又想要发问了。
好在尹氏轻轻的咳了一声,稍稍偏头道:“咱们该进去了…”
终止了这场尴尬的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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