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霍元懿嬉皮笑脸道:“天地良心,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祖母您啊,便是孙儿在外头瞎混的时候满心满眼想的也都是祖母您了。”
这霍元懿恬不知耻, 连老夫人都被他这遭没皮没脸的话给气乐了,想要佯装恼怒, 只一下子指着那霍元懿骂也不是, 乐也不是,良久,终究没忍住乐得开怀大笑了起来。
老夫人一笑, 屋子里所有人也跟着纷纷笑了起来。
霍元懿又笑模笑样的跟坐在下首的霍元擎打了个招呼,随即,只懒洋洋的来到了霍元擎身旁,随即往那椅子上一靠, 差点就要将二郎腿给翘了起来。
那霍元擎侧眼瞧了他一眼。
霍元懿咳了一声, 只立马将腿放了下去。
老夫人眼尖瞧见了, 瞪了那霍元懿一眼, 这才朝着满屋子的小姑娘们瞧了去,笑眯眯一脸和睦道:“怎么着,你们几个往那祠堂瞧出些个什么章程来没?”
老夫人历来最喜欢儿孙满堂、小辈们簇拥膝下的热闹场面了。
方才老夫人在听戏,几个小的都怕打搅到她了,都没有围过来,这会儿戏散了,老夫人便也忍不住,恨不得将一个个都拉到身前来说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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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姑娘霍元嫆嫁人后,余下这四个姑娘们中,要数二姑娘霍元芷最讨老夫人喜爱,这霍元芷心细如尘、又能说会道,甭说老太太,便是连二老爷也时常被她哄得开怀大笑,这一点,这霍元芷深得其生母柳氏的真传。
是以这老夫人话音将落,只见那霍元芷捏着帕子,笑吟吟道:“回祖母,祠堂那边都侍弄好了,真真好大个场面,都快赶上咱们每年一回的年祭了,芷儿方才瞧见嬷嬷将祭祀的月饼都给摆上了,那月饼瞧着软软糯糯可真香,我原本还想着偷偷尝一个的,却未料到竟被嬷嬷捉到还打了手,这真要是尝上两口挨了打也值咯,可怜孙女儿白白遭了这么一遭,到头来却只闻得个月饼香——”
这霍元芷说话温温柔柔,其母柳氏出生江南,霍元芷便也学了几分温言细语的调调,怪好听的,又加上她一副笑容可掬的脸面,真真讨人喜欢,老夫人笑着打趣道:“都多大人了,还贪嘴,该打。”
霍元芷只微微嘟着嘴。
顿了顿,老夫人只一脸宠爱道:“那月饼是祭品,祭过了月神吃了才能交好运道,既然芷儿爱吃,晚上祭拜完后多往你屋子里分点便是,甭以为老婆子我不晓得,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惦记着那几个月饼罢了——”
这霍元芷被老夫人拆穿了,只用帕子半掩着脸面,一脸不好意思。
霍元昭见了,亦是兴冲冲道:“我也爱吃,祖母,您也往昭儿院子里多分几个,这月饼可是祖母亲自备下的,定要比寻常的好吃些,昭儿最爱吃月饼了,祖母可不能单单偏颇二姐一人。”
“行行行,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回头可不许往外说,倘若外头人知道咱们家姑娘一个个都是些个小馋猫,还不得笑话死了。”老夫人乐呵呵冲大家伙摆摆手,一脸豪迈道:“人人都有份,芷儿昭儿、芙儿嫣儿各个都有,放心,少了谁也少不了你们几个的。”
边说着,边招呼几个小辈们坐下。
霍元芷霍元昭甄芙儿沈如嫣几个堪堪坐下后,只见那霍元昭又跟甄芙儿换了个位置,冲纪鸢悄悄招手道:“纪鸢,来,坐我这儿来。”
老夫人这才注意到最后头还有个纪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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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鸢见老夫人在瞧她,便立马施施然上前两步给老夫人行礼,规规矩矩道:“鸢儿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安。”
老夫人坐在上首,只远远的指着纪鸢,有些诧异道:“这…这是哪家的孩子啊。”
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紫苏五年前见过纪鸢一回,对她还有些印象,方才一眼便将人给认出来了,见老夫人发问,当即凑到了老夫人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声。
与此同时,那霍元昭只笑嘻嘻道:“祖母,这是纪鸢,您忘了,当年您还瞧见过的呀。”
经霍元昭及紫苏她们一提,老夫人便立即想了起来,再次看向纪鸢,只仔仔细细的将人打量着,见她姿容甚美,生了一张精致秀美的鹅蛋脸,又见她星眸微嗔,杏眼明仁,明明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竟觉得仙姿玉貌,清艳难言。
老夫人只一脸惊艳道:“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竟出落得如此标致了…”顿了顿,又立马招呼纪鸢道:“来来来,到老婆子跟前来,我好生瞧瞧——”
纪鸢不由想起了头一回拜见老夫人时的场景,只觉得与此刻如出一撤,见老夫人如此和蔼慈祥,当即稳了稳心弦,理了理衣裳,微微低着头朝着老夫人缓缓走了过去。
坐在屋子里的众人一下子全都静了下来,全都齐刷刷的朝着纪鸢瞧了去。
只见她低眉赦目,貌美如霜,穿了一身翠绿色的褙子、淡绿色的罗裙,全身上下并无多少装饰,偏偏有种素净淡雅之美,她微微低着头,双手置于腰腹前,侧脸娴静端庄,又见行动间步履轻盈,款步珊珊、袅袅娜娜,竟端得一派绝佳芳华。
便是连底下两位公子都忍不住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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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稍稍有些老花眼,远远地只微微眯起了眼,待纪鸢走近后,只有将纪鸢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着,眼中顿时泛起了惊诧之色,拉着纪鸢的手又不住的打量了几道,这才一脸和善道:“是叫鸢儿罢,今年几岁了,怎么这么些年都没见露过面啊,万没料到咱们府上竟然还藏着这么标致的一个小姑娘,今儿个还真真给了老婆子一个好大的惊喜。”
老夫人历来喜欢小辈,尤其是似纪鸢这般伶俐讨喜的晚辈,一时,只拉着纪鸢的手好似一番称赞。
屋子里还有两位公子在场了,纪鸢只被老夫人夸得小脸微红,一脸不大自在。
老夫人见纪鸢面带娇羞,又见她腮晕潮红,羞娥凝绿,顿时只瞧得老夫人眼皮子一跳,拉着纪鸢的手,双眼却止不住下意识的就往坐在底下的霍元擎跟霍元懿二人瞧去。
这擎儿是个不占美色的,老夫人倒不忧心,不过随意往霍元擎面上略微瞟了瞟,见他面不改色、一脸面无表情,老夫人心里头点了点头,重点朝着一旁的霍元懿瞧去。
却见这懿儿微微垂着眼,竟然没往这处看,只低头一个劲儿的盯着手中的折扇瞧着,因垂下了眼帘,倒一时叫人瞧不出任何情绪,这小子是个贪好美色的,若是搁在往日里,那小子怕是双眼都发直了,眼下竟然难得有几分反常,倒越发叫老夫人上心了。
老夫人当即拉着纪鸢说了好一阵话,末了,又逮着那甄芙儿、沈如嫣二人说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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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笑间,那甄芙儿院子里的丫鬟凝兰见天色不早,便将晚间要放置的河灯给送来了,这河灯有各式各样的,其中最为惹眼的是一盏七彩的莲花灯,只见做工精致,栩栩如生,皆乃是由甄芙儿亲手制作而成。
原来这甄芙儿细心的给府中每一位姑娘们都做了一盏,当即给每位姑娘们都分发了。
唯独到了纪鸢这里,少了一盏,甄芙儿只一脸歉意道:“鸢妹妹,我原是不知你会来,便少备了你这一盏,你便收下我这盏吧。”
说罢,便要将那盏最精致惹眼的七彩莲花灯赠送给纪鸢。
纪鸢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只连连摆手道:“这是姐姐的,我如何能要。”见她身后凝兰手中提着的篮子里还留有制作河灯的材料,当即,纪鸢只指着冲甄芙儿道:“姐姐你留着吧,我一会儿在做一个便成了。”
纪鸢话音一落,只见那霍元懿笑着接话道:“鸢儿表妹竟然也会做这个。”
顿了顿,只笑吟吟道:“你瞧,在场的你们可都有河灯,就我跟大哥没有,鸢儿表妹莫不顺道也跟我与大哥一人做一个玩玩?”
说到这里语气一停,又笑着补充道:“对了,还可以给祖母也做一个。”
他脸上一直带着笑,话语间似认真似打趣,倒一时叫人分不清真假。
霍元懿说罢,只见那霍元擎微微皱眉朝着纪鸢那边瞧了一眼。
老夫人见状,连连摆手直乐道:“你们年轻人爱玩,你们玩,可别将老婆子我给掺和进来了。”
第63章
纪鸢一时不知那霍元懿说的是玩笑话还是当真了, 想了想, 便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我还是小时候做着玩的, 都是些个拿不出手的, 如何敢在二位公子跟前献丑。”
不过,想到老夫人方才分明撂下话了,又不好推辞,说到这里,踟蹰了一阵,忽而犹豫的看了身旁甄芙儿一眼,连连求助道:“好在姐姐手巧, 可否劳烦姐姐指导一二?”
嘴上虽说是指导,分明是想要将这棘手的活计推到那甄芙儿手上。
替那霍家二公子亲自制作一盏河灯, 想来对方应当是甘愿的。
果然,话音一落, 便将那甄芙儿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霍元懿微微挑眉, 就连老夫人也抬眼瞧了纪鸢一眼。
少顷,只见那甄芙儿竟亲自拉起了纪鸢的手,嫣然笑道:“说什么指导不指导的,横竖都是一块儿做着玩的,既然妹妹都已经开口了, 来, 那咱们便一起做吧。”
说完, 只吩咐凝兰将篮子里的一应材料放到了不远处的凉亭里, 竟然十分亲热的拉着纪鸢一道过去了,怕材料少了,末了,又吩咐底下丫头回到院子再送些来。
霍元昭见状,只眼前一亮,顿时双目炯炯道:“我也要亲手做这个,纪鸢,芙儿姐姐,你们俩个教我。”
说着,便也一脸兴致勃勃的跟了上去。
余下霍元芷跟沈如嫣二人对视了一眼,只见那霍元芷柔柔笑道:“嫣姐姐,莫不,咱们也跟着去凑个趣吧。”
沈如嫣飞快的往对面霍元擎身上瞧了一眼,双目闪了闪,随即冲着霍元芷点头笑道:“好啊。”
说罢,二人携手而去。
一时,整个亭子里便忙活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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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懿坐在椅子上,随手往一旁的矮几上端起茗碗吃了两口茶,脸上笑模笑样的,嘴里只低低“嘿”了一声,咬牙道了句:“好个小丫头片子。”
又一连着将杯子里所有的茶给一口饮尽了,便大摇大摆的起了身,冲老夫人道:“祖母,我去瞧瞧那河灯到底是怎样做的。”
老夫人哪里不晓得他,向来是个闲不住的,又历来爱往姐妹堆里凑合,只没好气道:“去吧去吧,挑上一盏河灯今年许个好愿,交个好运道来。”
只旁敲侧击的在催着他的终身大事了。
霍元懿挑了挑眉,笑道:“成啊,孙儿能不能替祖母讨到个好孙媳妇儿,就全靠它了。”
说罢,扇子一腰,风流倜傥的去了。
老夫人顿时气乐了,笑过后,见所有小辈们都前去热闹了,唯有这霍元擎一人孑然一身,未免显得有些形单影只,老夫人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淡。
抬眼间,只见几个小姑娘都凑到了一块儿忙活着,许是沈家那个到底刚来,未曾与大家伙儿打成一片,只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瞧着。
见那沈如嫣生得虽不如孙媳沈氏那般貌美,但也随了她姐姐五六成,关键是,姐妹二人感觉尤为相似,或许,这也算作是另外一种…安慰?
想到这里,又想到这些日子的满面烦愁,老夫人心下忽而一动,端起茶碗吃了一口,方不动声色的冲着霍元擎道:“擎儿,瞧你几位妹妹们玩得多起劲儿,你镇日繁忙,从来没功夫跟府中几个弟弟妹妹们亲近过,眼下冷眼瞧着几个小的都有些畏惧你,今儿个难得大家都聚在了一块,你也莫要拘着,也跟着去瞧瞧吧,我今个儿听了一整日的戏,有些累了,且先眯会子,不用你作陪,你跟她们一道去松松乏罢。”
说罢,只一脸嫌弃的冲那霍元擎直摆手,恨不得他立马消失才好。
好的歹的都被老夫人给说了,似乎有些无从反驳,霍元擎闻言默了片刻,方冲老夫人淡淡道:“如此,那孙儿便去了。”
说着,便也起身,缓缓朝那边走了去,只是,走到那亭子外,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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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只见甄芙儿、纪鸢、霍元昭、霍元芷四人围在亭子中央的方桌上坐着,四人都认认真真的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彩色的花纸,而那霍元懿正负手立在甄芙儿与纪鸢二人身后,漫不经心的瞧着,时不时摸了摸下巴,瞧得似乎正起兴。
“哈哈,纪鸢,你做的这个好丑,简直比我做的还要丑,太难看了,瞧瞧,你那花瓣都是歪的,当心一会儿下水后直接翻船了。”
霍元昭指着纪鸢手中那个三色的莲花灯差点没笑弯了腰,边笑边直乐呵道:“方才瞧你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手艺多好,原来也是个半吊子啊,哈哈,你瞧瞧你那莲花灯那衰样,足够我乐三天三夜了。”
原来那甄芙儿与霍元芷做的是十六个花瓣的,霍元昭初学,学的是最简单的八个花瓣的,这个还是纪鸢教她的,没成想,这徒弟学会了,那师傅不知怎么的,糊着糊着竟然少了一瓣,做了个单数的七瓣的,且那花瓣东倒西歪的,仿佛刚历经了一场狂风暴雨的劫难似的。
霍元昭顿时难以置信,只觉得这玩意儿委实不像是从纪鸢那双巧手里做出来的似的。
被霍元昭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笑话,纪鸢多少有些尴尬,只讪笑道:“早就说过了,我小时候才玩过这玩意儿,好多年没做过了,能够做成这模样已算是不错的了。”
说完,又觉得好似仍然没有说服力,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做的便是这么一朵历经风吹雨打过后仍然坚强百折不摧的荷花,你瞧瞧,不写实么?”
纪鸢话音一落,便闻得头背后一阵“噗呲”声。
四人纷纷抬头、扭头瞧去,只见那霍元懿不知何时立在了她们身后,被纪鸢这一张巧舌如簧的小嘴给逗乐了。
霍元昭见霍元懿在发笑,顿时也气乐了,立马从椅子上蹦跶起来,一溜烟的跑到霍元懿身边,扯着他的衣袖,指着桌面上纪鸢那个七倒八歪的荷花灯冲霍元懿道:“二哥,你瞧,这分明是个丑的,纪鸢竟然还强词夺理,我横竖是说不过她的,二哥你来替我辩辩。”
竟一副要拉着霍元懿做同盟的意味。
霍元懿瞅着纪鸢那个莲花灯,摸了摸下巴难得一脸正色道:“丑虽丑,但丑得还挺可爱的。”
说罢,只对纪鸢报以微微一笑。
纪鸢双目闪了闪,立马转过了头去。
霍元懿顿时挑了挑眉,又道:“鸢儿表妹这盏灯若是遭人嫌的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一时,话语为道完,忽而见那霍元昭惊呼一声,连连赞道:“哇,芙儿姐姐,你这个莲花灯有三层,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