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近闭着眼：“还早。”顿了顿，他道：“火放了么？”
    “放了。唔，老大你淡定得完全不像自己家马上要被烧了的样子。”卫灿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我们都知道赵单在哪里了，为什么不能一鼓作气把他们包包饺子？我已经很想打人了。”
    说着，她舔了一下嘴角，完了，说得自己有点饿，有点想吃饺子。
    江近不咸不淡地道，“再等等。”
    卫灿想起了下午的时候，江近说过的话。
    当时，他们刚刚到达别墅，木萧先回房休息，江近忽然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敢来？”
    那一句话把卫灿问愣了。
    她想说赵单是奔着依萧来的，但仔细想想他这种心理变态，似乎并没有这么重情义的可能。
    又想说赵单失了智，但这显然不是个很好的答案。
    “他知道自己就那点斤两，手里没有什么东西做要挟的话，是不敢来的。”江近道。
    电光火石间，卫灿想起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难道是……”
    江近点了点头：“所以，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
    闻到火焰烧焦东西的味道的时候，依萧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符咒再厉害，毕竟也是纸做的，防不了火，果然，不一会儿，依萧就听见了屋角符咒松动的声音。
    再过了五分钟，她试着把手贴在墙壁上，这回，想象中的刺痛感并没有来临。
    她心中大喜，双手推开窗户，发现窗外一片火海，临窗已经烧起来了，一片灼热。
    画皮天生惧火，看到如此旺盛的火势，依萧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再回身，试着摸到门把手，发现门把手上的禁制也接触了。
    能出去了。
    她的心怦怦直跳。
    门一打开，热浪扑面而来，依萧发现出口处火势太猛，只得往楼上逃窜。
    一楼和二楼的连接处有扇窗户，依萧视力很好，一眼就透过窗户看到了正走过来的赵单。她顿住脚步，朝赵单挥了挥手，对方显然看到了，对她点了下头。
    依萧指了指二楼。
    意思是她会从那里跳下来。
    这栋别墅很大，二楼也有个客厅，依萧跑到客厅的窗边，用力地推开了窗子，准备跳下去。
    就在这时候，她后脑勺忽然一阵剧痛，继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第63章 六十三样
    翻涌的烟火里, 有个漆黑的长发身影往下毫不犹豫地一跃，赵单前一秒刚在窗子里见过她, 下意识地往前跑了两步, 伸手接住了她。
    谁知，那人落进他怀里的瞬间, 却猛地伸手反抱住他脖颈, 在那一瞬间赵单就察觉到了不对，他迅速松手后退, 想要甩开对方的禁锢，但俨然已经太迟。
    那人后腰瞬间发力, 整个在空中向后弯过一个柔软的弧度, 然后双手揪着赵单的两肩, 就这么将他扔进了别墅里。
    大门被飞出去的赵单砸开的时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一声。
    墙砖碎屑乱飞，在火光的映衬下分外惊心动魄, 女人轻飘飘地一拂长发：“再不跟进去，妖元要碎了。”
    妖怪们方如梦初醒, 纷纷逃也似的跟进了别墅里。
    他们全部踏进去的瞬间，卫灿伸手按下了手里的一个按钮，另一道门瞬间落下, 将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隔绝在外。
    她回身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跟老大汇报工作：“全部赶进去了。”
    -
    赵单其人，先前在调查局的地位挺高，他擅长研究对付妖怪的杀招, 但如今和平年代，妖怪都不怎么犯事儿了，他的那些一招毙命的东西，渐渐地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但他很不甘心，依然在偷偷地做实验。江近注意到的时候，他正在研究损毁妖怪妖元的法器。
    但没过多久，赵单就逃之夭夭了，一直漂泊在外，要说他手里能有什么筹码的话，江近估计就是那个了。
    如今双方对阵，赵单手里握着的法器，已然昭示着他猜想的正确。
    那东西只不过是四四方方的一个青铜盒子，盒子上嵌着无数条凹槽，有的凹槽发出或白或绿或红的彩光，有的则漆黑一片。
    要是赵单一个不高兴，盒子里的妖元就会自动炸裂，连带着妖怪也形神俱灭。调查局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赵单握着这么个东西，即便是被拎起来甩进门里，滚了一身的火焰，短暂的慌乱过后，也迅速恢复了镇定。
    没什么好怕的。
    眼下双方手里各自有人质，谈谈条件，说不定最后胜利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对着二楼那个坐着的身影，露出一个绝对称不上善意的微笑：“别来无恙啊，江局。”
    江近手里似乎在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眸光淡淡地往人身上一瞥，俨然是副不太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面对曾经下属的招呼，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就这么一个人坐在楼上，底下是黑压压，挤挤挨挨在一块儿的妖怪们。似人的面孔露出惊恐的表情，有的甚至缩成一团，柳妖的枝条无法收回，迫不得已地伸到了二楼天花板到顶端，在上面慢慢围绕盘旋，无形之中，倒像是威胁似的。
    他却依然淡定，眉不动眼不眨，似乎打算把手里的打火机玩出花来。
    赵单终于按捺不住：“来谈谈条件吧？”
    如今双方手上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打起来不现实，谈判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他相信虽然江近表面看起来不急，但其实跟他一样，都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一手交人，一手交货。”江近果然开口回答了。八个字，很简单。
    “你放了依萧，我就把这个妖元盒给你。”赵单点点头，“可以。”
    “不行，你先把盒子拿过来！”二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女人，赵单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刚才把自己扔进来的那个，再仔细一看，还是张熟悉的面孔，顿时咬牙切齿：“怎么不行？！”
    卫灿道：“你惯会偷奸耍滑，我们调查局一身正气，万一放了人，你又不把盒子交出来怎么办？还是你先把盒子给我。”
    自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中，都会出现先后顺序的矛盾。
    赵单是绝对不肯在这里让步的——调查局手段诸多，他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他原本就没有把妖元盒给他们的打算。
    只要他救到依萧，再捏爆手里的盒子，到时候这栋别墅都会被炸得稀巴烂，也算是实现了“把盒子给他们”的诺言。
    “没得商量。”赵单冷冷地说。
    原先共事的时候，他就不怎么喜欢卫灿，觉得她性格太大大咧咧，跟男人婆似的，这会儿新仇加旧恨，更加耐心不起来了。
    “也罢，就按他说的。”江近起身，眉眼皆冷，“他们也掀不起多大浪花。”
    闻言，赵单在心里暗暗笑了。
    在他眼里，他们局长的确才能过人，但就输在太自以为是，遇事总是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也不知道几分是装的，几分是真的。
    卫灿点了点头，她似乎从沙发上提了个什么东西起来，很随意的样子，赵单眯起眼，看清了她双手扶着软绵绵的依萧。
    就像提一个大型的袋子。
    “她怎么了？”赵单皱眉。
    “被我打晕过去了而已啦，不要担心。”卫灿笑眯眯的，随即又疑惑起来，“你是在担心她吗？你不是喜欢柳依？”
    “你住嘴！”赵单立刻暴躁起来。
    卫灿笑了笑，到底觉得拿已逝之人做挑衅的话头不好，没再说什么，转手将依萧从二楼栏杆处扔了下来。
    有先前接人被算计的经验在前，这回赵单说什么也不敢伸手去接，他伸脚踹出了一只浑身敦实的妖怪，在依萧快要掉到地上的时候，那只可怜的妖怪刚好出现在她下方，于是就成了个弹簧床。
    只见依萧在他身上弹了两下之后，便滚到了地上。这一下摔得不轻，她半个脸着地，手脚抽搐了一下，竟然悠悠转醒。
    她慢慢坐起来，睁着略显空洞的眼睛，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在她的记忆里，前一秒自己还在推开窗子，怎么这一秒就在地上了。
    还有，浑身都好疼。
    依萧伸手，揉了揉自己最疼的肩颈。
    她揉了两下，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一抬头：“哥！你怎么来救我了？”
    “打住打住，抱头痛哭的戏码留到后面，”卫灿又冷着个脸出来煞风景，她朝赵单勾勾手指，“把盒子扔上来吧。说好的。”
    “好，”赵单慢慢举起那个盒子，哼笑道，“你可接好了。”
    话音刚落，他迅速地扔出了手里的盒子，直朝二楼打去，卫灿刚想伸手来接，江近却忽然一下扔出了手里的打火机。
    打火机带着火苗窜了出去，与盒子在空中相撞，立刻燃烧起来，空气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一股植物被点燃的味道。
    盒子在空中顺时炸了，飙出去的碎屑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嵌进墙壁数十厘米深，空气中泛起一股难闻的气味，卫灿露出吃惊的表情——这盒子根本就不是妖元盒，而是被调过包的！
    如果它在二楼炸开，后果不堪设想。
    “对不起老大，是我冒失了。”她低头道歉。
    虽然计谋没能得逞，但赵单已经得意起来。
    他低头凝视着脚下渐渐亮起来的符文，嘴角噙上一丝冷笑：“与二位同僚难得一见，不能叙旧实在太遗憾了……”
    妖怪们听出话头不对，瞬时惊慌失措：
    “赵哥你去哪儿？？”
    “赵哥你要带上我们啊！”
    “呜呜呜我不想留在调查局……”
    “我不想死……”
    “闭嘴。”赵单不耐烦地喝断。
    他一手揽着依萧的腰，一手握着那个装着妖元的盒子，脚下的传送阵已经慢慢开启，不要一秒，他就能带着依萧从这里逃之夭夭。
    然后炸掉手里的盒子，真正地结束掉这一切。
    他一定不能犹豫、不能迟疑。
    更不能去思索，这一炸能不能把木萧炸死。
    不然他就会狠不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