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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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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程程也起了床,她正在院落里那颗枣树下,打了盆水洗脸梳头, 阳光下她皮肤白净细腻,顶着个乖巧学生头有点像个娃娃, 见他出来, 她远山眉弯起来,笑道:“起来了?快,吃了早饭我带你去山里啊。”
    “去山里干嘛?”
    “都说了来这看风景,那就好好看啊。”
    ……
    这一上午的时间, 詹程程还真带着盛星河四处闲逛。
    詹家这边的山水, 前两年就被政府评为美丽乡村, 即便是萧瑟的寒冬腊月,风景依然处处都在,最为引人注意的是山坡上渐次递深的梯田,一层层爬上去,可见大片初春的油菜花,金色的花朵在阳光下摇曳成花海,风一吹,层层如海浪翻涌,极为惊艳。
    两人就从这出发,穿过花田,淌过流水淙淙的溪涧,走进更为广袤的深山,冬季是严寒的季节,但丝毫不影响大山的美,许多植物仍维持着盎然的生命力,欣欣向荣。苍翠的松树,绵延的草木,石间草峰处里零星叫不出名的蘑菇与野花,每一处都是风景。风吹过,花草摇曳,无数参天大树利剑般指向苍穹,而头顶的天澄澈碧蓝,一片云都看不见,干净如洗,只有飞鸟“啾”地一闪而过。
    两人一路看,一路往上爬,詹程程边走边跟盛星河讲自己跟这深山的故事,她年幼时,父母在镇上工作没法带她,就把她放在乡下爷爷奶奶身边,可奶奶在她六岁时就病逝了,之后就是爷爷一个人带她,她儿时的记忆大多都是爷爷,爷爷不喜欢把她关在屋子里,总带着她爬山,一起山里种树,大多数时间,都是爷爷拿着铲子前面种树,她小小的人就跟在后面拿着舀子给树苗浇水……一老一少忙活一天,偶尔她太累了回去走不动,爷爷就把她装在箩筐,拿扁担挑着她……箩筐摇摇晃晃,爷爷一路走一路给她讲故事,大多都是英勇正直的英雄传奇。
    爷爷骨子里向往英雄的人生,他说真正的英雄不一定是表面彪悍,但内在一定不会屈服,这个理论一直影响詹程程到今天……所以,可以说,爷爷在精神方面是詹程程的信仰,而她那外在蘑菇,内在小钢炮的性格,就源自爷爷。
    .......
    一路说着,两人终于登到了顶,山顶本不算高,但山风带来的雾气造成了山岚,白色朦朦胧胧的烟雾,在两人周身飘飘荡荡,宛如仙境。
    詹程程跟盛星河说:“再等会,等太阳更大一些,我们会看到另一幅画!”
    盛星河不明所以,两人就等了会,果然,太阳渐渐大起来,金色的光芒驱散了雾气,山峰脚下的风景逐一显现,河流,民田,屋宅,一帧帧像被缩小的风景图。詹程程拉着盛星河往远俯瞰,视野无比开阔,张开双臂,风景好像都在胸臆间激荡,豪情万丈。
    儿时詹程程但凡心情不好,爷爷就让她去山顶,登高望远,看看广袤的天地,烦恼就都会像云一样散了!
    她拉盛星河上来就是这个目的,看看山路风景,再登高开阔下心胸,也许就不那么郁结。
    为了引导盛星河的情绪,她还张口对着山峰大喊了几声,然后问盛星河:“这里美吧。”
    盛星河看着茫茫群山,眼神有些放空,并不见有多受感染,过了半晌才点头,说:“美。”
    ……
    两人在山顶看了很久,快到晌午才下山,因为詹程程要回去给午间回来休息的爷爷做饭。
    乡下吃食简单,昨晚的旧菜热一热,菜园子的新鲜时蔬来一盘,再给爷爷炒个下酒菜,就差不多了。念起盛星河的喜好,詹程程又从罐子里倒出一点绿豆,做了些绿豆小甜饼。
    午饭三人就这样对付过,下午爷爷依旧去忙,而詹程程带着盛星河去其他的地方逛。
    一直到傍晚才回家,詹程程又开始了晚饭,吃完饭后爷爷在屋里抽着斗烟听他的戏匣子,里面说的又是英雄故事“岳飞卫国”,听着陈年老调在里面咿咿呀呀,詹程程轻轻推门,去了院子。
    院里大枣树下,北风呼呼,盛星河就坐在那,仍旧是发呆。
    詹程程心下微微叹气,其实她今天的安排都是为了他,比如带他看风景散心,登高望远排解悲伤,甚至讲爷爷有励志意义的故事激励对方……但很显然,对盛星河收效甚微。
    看风景的时候他会走神,走路的时候也会放空,就连在她的催促下拿相机拍照,也心不由己。
    詹程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为人虽然不错,但从小到大还从没这么乐于助人过,这阵子帮盛星河几乎到了她好人卡的极限。
    可不管又觉得忘恩负义,她毕竟在他家蹭了那么久的课,在学校里他还罩着她,放爷爷的戏曲里,应该就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情谊。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于心不忍才是真正的原因,她陪他一起面临过至亲的生死决绝,那一夜大雨滂沱的悲恸,人生极痛,她到现在还记得。
    她不是圣母,但能为他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
    翌日,詹程程兴冲冲地起床——昨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又想到一个点子了。
    吃过早饭后她高兴地招呼盛星河出去,这回两人没去山里,而是去屋后的一片小树林转悠。
    小树林里两人走走看看,詹程程一会挖野菜说中午回去吃,一会带盛星河去找小时候在一颗树上刻的字,又一会找了几个马蜂窝让盛星河看,还编了两个草帽一人一个……
    盛星河虽然还是不说话,但她积极地讲这讲那,他静静听着,两人之间气氛还是不错的。
    詹程程抓着机会跟他聊天,这次不再拐弯抹角,挑明直说:“盛星河,你难道要一直这么下去吗?一点点都没有好吗?”
    盛星河没看她,只注视着身边的植物,沉默了好久后说:“如果一棵没有了根,你觉得它会那么快好吗?”
    詹程程明白他的意思,父母就像一个孩子的根,根坏了,植物即便要好,也需要漫长的过程来恢复。
    但她不这么认为,她想起了昨夜的点子,内心一动:“盛星河,也许不是这样的呢?”
    她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去,树脚下的草丛中,有一片不起眼的小花,星星点点的,甚是可爱,詹程程拔断其中几棵,举起来给盛星河看:“你看,我折断了它们,它们现在连根都没有了,我将它们再随便丢到路边,你说,它们还能不能活?”
    没有根的植物怎么活呢,盛星河摇头,“不能。”
    詹程程淡淡远山眉弯起来,“行,那我们明天来看。”
    ※
    两人说定,回了家去,等着一晚过后再来。
    月落日升,昼夜交替,翌日两人重新去了林子。树林场景一如昨日,树木,草叶,微风,光影……一直走到昨天那低矮的草丛时,盛星河脚步顿住。
    昨天那从被詹程程折断,没有根又乱丢到土里的草,不仅还活着,还开出了一朵粉色的花,娇嫩鲜活,阳光下分外好看。
    盛星河是惊愕的。
    詹程程也看着那花,这种花草学名叫做洋马齿苋,俗名太阳花,乡间土名“死不了”,从名字就可窥视出它的生命力,它是不需要根也能存活的植物,詹程程儿时就在爷爷的院子里种过好多,折下枝条直接插在土里,它不仅能快速生根,甚至能在完全没有根系的情况下继续开花结果……顽强到惊人。
    盛星河几乎看呆了。
    詹程程笑起来,“盛星河,看到了吗?没有根,它也能活得好好的。”
    她折了那支粉色的花,递到盛星河面前,“盛星河,我知道你妈妈走了你难过,但人总是要朝前看的,我奶奶走的时候我也难过,抱着棺木一直哭,我爷爷就是这样哄我的,拿了支花给我,他说,如果奶奶在天上,看到我哭一定会心疼的。”
    “你妈妈一定也是,如果你是带着遗憾送走她的,那么,不要让她在天上有遗憾。因为你妈妈后来想找回你,就是希望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如果你对她还有懊悔与想念,那就好好的生活、吃好、喝好、养好自己,让她知道,你一个人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这才是对她真正的安慰。”
    “甚至,你还要将她缺失的那份补回来,她这么早就走了,人生肯定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心愿,也许是走更多的路,也许是看更多的风景,也许是做出更好的事业……不管是怎样,她没有实现的那一份,都延续在你身上了,你要替她一一圆满,全都实现,妈妈在天上才不会有遗憾。”
    ……
    长长一番话,詹程程抬头望天,好像在云层间看那个温柔的影子。虽然不曾真正见过,但那一天电话里温柔的交谈,让她记到现在。
    盛星河也抬头看天,表情怔然,而等他收回视线低下头时,掌中一片轻柔的触动。
    詹程程拿着那朵粉色小花,放在了他掌间。
    她垂下眼看着小花,阳光落在她眼睫上,淡淡的,温柔而坚韧。
    “盛星河,你就当这是你的希望吧。它可以好起来,你也可以。”
    第22章 陪伴
    盛星河似乎真听进去了那一番话, 詹程程能明显感觉到, 盛星河的情绪在那一天后开始有了好转。
    不再一个人坐在院里发呆,不再看着万物没有焦距, 不再郁郁寡欢沉着脸……话语虽然仍是不多,但起码开始参与农家小院的生活,会在詹程程去菜园摘菜时拿着篮子跟着, 在詹程程去井边打水时帮她拎重重的水桶,甚至厨房做饭时给詹程程递柴火。
    城里的大少爷没在农村待过,没见过乡下的土灶台, 更不知道该怎么烧柴, 折了几根棉花枝手忙脚乱往灶里捅, 柴没烧着把里面的火还捅熄了,急得又用扇子使劲扇,结果“轰”一声响, 火苗蓬开,灶里浓浓黑烟炸了开来, 引得灶边两人剧烈咳嗽不说,等烟灰散去,两人看到对方皆是惊住。
    詹程程的刘海烧焦了,而盛星河一脸烟灰, 哪还有半点玉面少爷的模样,黑乎乎的像个黑李逵。
    关键是两人还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只能看对方, 詹程程当先大笑, 盛星河看着她焦黄的流海,卷毛翻在脸颊,像个小狮子狗,憋了半天压住了笑,可看着詹程程瞅着自己笑得站都站不稳,便起身跑到井水旁去照。
    这一照盛星河整个人一僵,旋即再忍不住,趴在井边笑起来。
    这一笑,当真如拨云见月,雪霁天晴,整个人都晴朗起来。
    詹程程可是长吁一口气,自己这个好人卡终于起到了作用。
    但,这仅仅只是开端。
    ……
    翌日,爷爷要去远的地方种树,中午不会回来吃饭。
    詹程程便又有了新的事可以做,她对盛星河说:“走,爷爷今天不在家,我们不用守院子了,我就带大少爷去体验一天农村孩子真正的欢脱生活吧。”
    “该不会去田里偷东西吧。”盛星河戒备,“打死本少爷也不!”
    “那有什么好玩的。”詹程程说:“你跟我走就是。”
    ……
    半小时后,两人穿过梯田,出现在山坡上一处平地处。
    盛星河才知道詹程程要做什么,她要在这野炊!
    说是野炊,她可是有做不少准备工作,先是去爷爷的地窖里掏了几个红薯,然后又拿着一张揉成团的奇怪东西去了山坡后的山涧,盛星河不知道那是什么,就见詹程程摊开那团东西往水里一撒,竟然是张微型的渔网!
    詹程程吩咐盛星河:“你去上游,折段树枝用力搅那潭水!”
    盛星河不明所以,找了个树枝去上游甩一下,才发现水潭底竟有不少鱼,一惊动统统往外涌,顺着山涧水就流到下游,而詹程程的网刚好布在那,“啪啪”地水花溅起,银色鱼鳞翻腾,鱼就这样一条条进了网。
    这么轻松的捕鱼方式,盛星河目瞪口呆。
    而詹程程拍拍手,收网就走,不过她也没贪心,就挑了几条最大的鱼,其它的小鱼又丢了回去。
    捕了鱼后她在水沟旁草丛里割了点小野葱,青嫩的葱握在手里细细一把,看着不起眼,却有着比家葱还浓郁的香气。她拿着葱又去山里转了转,一棵参天大树的周围结了一条极长的藤,这深冬腊月的,藤上竟然长了一些拇指大的果子,红彤彤的,一个个小灯笼似的,很是喜气,只是长着小毛刺,盛星河从没见过。
    詹程程拿着小篮子摘了不少果子,再去附近转悠了会,后山有家养蜂的人家,詹程程显然跟对方相熟,养蜂的村民见了她,笑眯眯用方言跟她打招呼,然后去后院用罐头瓶给詹程程装了小半瓶金黄澄澈的液体出来。盛星河好奇,詹程程打开罐子让他闻,一股香甜的花香及蜜糖味,是从蜂箱里刚刚取出来,最新鲜的野生蜂蜜。
    取了蜂蜜,回去的路上,詹程程折了几片比手掌大两三倍的野芋头片子,预备一会当菜盆,这还没完,她带着盛星河往芋头根处刨了一会,挖出几个土豆般的野洋芋,丢进篮子里欢欢喜喜走了。
    带着一手的东西,她又回了先前的山涧,将摘弄的东西还有先前的鱼一并洗净弄好,带回了油菜地后的山坡。这一路,她还指挥盛星河捡柴,大少爷哪会捡柴,捡了不少潮湿的烧不起来的木头树枝。
    詹程程无奈,只能带着大少爷一边教一边捡,大少爷还很不服气,觉得自己捡的柴就是最好的,詹程程便当场做实验,拿火机烧那潮湿的柴,结果不仅点不燃,还黑烟直冒,熏得盛少爷两眼老泪纵横,可没把詹程程乐坏。
    磕磕碰碰的两人搞定了准备工作,詹程程开始生火,她先是在平地上挖了个坑,将红薯跟芋头埋进去,然后在上面铺上厚厚的柴火及落叶,火机点燃生火,再用粗树枝在火堆上搭了个木架子,将捕来的鱼架在上面用棍子穿着烤。
    盛星河过去也在市内的露营景点野炊过,但那会都是自己带着食物去,在置办好的烤炉上意思下就行,根本不是乡间这种原汁原味的野炊,所以盛少爷对现在做的事还是很好奇的。
    詹程程也不管他,她这会正忙着烤鱼呢!她指挥着盛星河烧柴,而她自己将鱼反复的转,火舌烧的噼啪响,新鲜的鱼架架在上面,詹程程一面转动一面刷上油,再撒上从家里带来的作料,鱼皮很快焦黄起来,香味随着火阵阵散发,飘到盛星河鼻翼间。
    詹程程将小野葱切段,一边往鱼上撒一边问:“怎么样?是不是闻着就觉得好吃?”
    盛星河将头扭到一边,“还没尝,怎么知道!”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讨吃了,詹程程笑,“来吧,进贡给盛少爷。”解下了其中一条,递给盛星河。
    盛星河故作漫不经心,可张唇咬了一口,眼里惊喜的光便遮不住了。
    新鲜捕捞的野生鲫鱼,外皮烤的焦香酥脆,里头肉质鲜嫩,更重要的是——是蜂蜜味的!鱼身除了该有的作料外,刷了一层淡淡的蜂蜜,这样烤出来的鱼不仅没有腥味,口感更加丰富!
    詹程程见他脸色就知道他喜欢,盛少爷爱吃甜,所以她才刷了薄薄一层蜂蜜,投他胃口。她又用“芋头叶子盆”里装了点“甜点”给他递过去,“尝这个。”
    盛星河往菜盆子里一看,几个大小不等的黄色块,里头不少指头粗的小孔,流出橙黄色的芳香液体——似乎是蜂巢?
    这能吃?!盛少爷往后退了退,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东西看起来有点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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