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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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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 不行。
    “我需要入世历劫, 否则,恐难当救世之责。”
    即便易尘解释了许多,少年也了解到了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的强大, 却也无法因为贪生怕死而将自身背负的责任抛之脑后。
    “对不住,是我修为不足,方才令你为难至此。”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神微微黯淡,看得易尘心揪不已,“我等可以离开此地,左右云台县之危已安然度过,我留下阵法图纸也是足矣, 但是若因为魔道对我虎视眈眈,我便要退居一射之地, 又如何担待得起天下人的期许?”
    想想吧,正道魁首上清问道门的二代弟子, 被道主亲封为“道子”的正道修士刚刚出山入世, 就被魔道魔尊还未交手的威势吓得躲去了有师父庇佑的苍山, 这要是传出去了, 该是多可笑的一件事?不仅是削减了道主的威仪, 更让上清问道门失了脸面。
    在其位, 尽其责。身为门派弟子,理应维护宗门的声誉;身为师尊的弟子,一举一动自然要对得起师尊的教诲。
    对于少年的拒绝,易尘也没有强求,毕竟她最初仰慕的就是少言达则兼济天下的心胸,如今他这般说了,她又如何能拒绝?
    最终,两人讨论许久,依旧认为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准备动身离开,只是下一个目的地还尚未有数。
    易尘逼出了眉心的一滴精血作为镇压之物,而道思源则绘制了死生阵法的图纹,留书告知云台县众多修士们关于精血以及阵法的使用与布置之法。做完这些,道思源就抱着易尘,准备御剑离开云台。
    易尘感觉到少年温暖的手搂上自己的腰肢,心中的可达鸭就忍不住鸭身一振,下意识地腿软道:“……我们能不御剑吗?”
    看小说的时候觉得御剑飞行真的是帅得没朋友,但是等到自己正儿八经地来尝试御剑飞行,只觉得狗胆都被吓原地暴毙了。
    老实的剑修少年不能理解易尘的恐惧,依旧抱着她没有松手,神情略有困惑地道:“御剑是最快的。”
    似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易尘的恐惧,少年又乖巧地补了一句:“我会设下结界,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胳膊总归是拧不过大腿,面对自家出乎意料固执的爱人,易尘也只能选择妥协,反正怕着怕着……也就习惯了。
    易尘和道思源没有回到对他们而言可以说是最安全的苍山,反而去了凡间。
    对于凡人来说需要赌上性命、九死一生才能走过的天地炉,于天界修士们而言不过是一瞬之距。
    易尘站在飞剑上,紧紧地抱着道思源,经过天地炉时难得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向下看,只觉得黄沙漫漫,生灵如蚁。
    无怪乎红尘慕仙,凡人宁可舍弃红尘繁华也要走过这九死一生、百年才会通行一次的问道之旅。
    得道成仙的诱惑太大,苍穹之上的风景太美,敢问这滚滚红尘,十丈软红中挣扎颠簸的生灵,谁不想逍遥长生,从此万劫不沾?
    这世上又有谁愿意成为能被人随手碾死的蝼蚁?谁又能甘愿零落成泥?
    所谓的放下欲求,也不过是无稽之谈——向道本身,便也是欲求的一种。
    可是,红尘也有红尘的美。
    易尘和道思源降落在一处山清水秀的深谷之中,四下无人,倒也没有惊扰他人的生活。
    易尘和道思源都换了一身较为亲切的服饰,淡去了身上离世而居的出尘气质,看上去倒是像一对豪门世家走出来的少年夫妻。
    让易尘有些意外的是,少言居然非常适合红尘中的锦衣华服,那些花纹繁复的贵重衣物穿在他身上,显得俊秀的少年清贵华美至极。
    少言如今的容貌本就是堪称“华美”那一卦的,若不是他神情冷淡,眉眼间与生俱来的出尘澹泊稳稳地压住了过于锋锐的五官,只怕那俊美过甚的容貌会引来无数的狂蜂浪蝶。虽然他本身并无风月之思,但那双清皎如月的眼眸轻轻瞥来一眼,都带着令人心旌摇曳的澄澈清冽。
    特别像那种古言小说之中高不可攀却让人疯狂想要采摘下来的师尊,就仿佛那冬日冰封的湖面之下凉而温柔的水。
    “真好看。”易尘眼里藏着说不出的惊艳,即便她对人的五官眉眼都辨识模糊,但也无法忽视少言身上这种动人心魄的美,“你以前的衣服都太素了,穿得华贵一些,反而好看。”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白色显得清纯,黑色显得沉稳,各有各的美。
    道思源穿了一身玄色银纹的星月华袍,就如魏晋时期的世家公子,端正俨然,却又不失风流写意;易尘却与他完全相反,穿了一身素色的青色百褶裙,若是手里撑上一把油纸伞,那就是无数人午夜梦回之际漫步江南水乡之时偶遇的画中仙。
    道思源一瞬不瞬地看着身旁的女子,听见易尘的夸奖,也只是偏头思量了片刻,道:“不如你,你最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看不见五官眉眼,道思源也觉得身旁的女子美极了。
    美得他移不开眼,无心去看红尘中的繁华三千。
    两人来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座城镇,一座名为“花朝城”的城市,坐落于如今红尘五国中的晋国。
    易尘用术法神通隐去了两人的身形,成功进入了花朝城中,但是总是这般作为也无法达到“入世”的根本目的,不由得有些轻愁。
    倒是道思源,在听说这座城市名为“花朝城”后,就牵着易尘的手直接进了城主府,出示了自己身为上清问道门内门弟子的令牌后,就被毕恭毕敬的守卫迎进了城主府。还没等易尘回过神来,就有一名风姿格外萧疏轩举的中年男子快步而来。
    “晚辈俗家弟子陆思凡,见过师祖。”
    易尘一口茶水险些没噎在喉咙口,她轻咳几声,愣是没想明白这么一位看上去清隽雅致、仙风道骨的帅大叔为什么要取“思凡”这等名字。
    “见过这位仙子。”陆思凡也不厚此鄙薄,恭恭敬敬地给易尘行了礼,不敢抬头直视易尘,“敢问这位仙子仙号?”
    易尘抿了口茶水,没有开口说话,道思源却容色淡淡地说道:“这是我道侣,道号易尘。”
    少年话音刚落,陆城主的神情就更加恭敬了几分,手掐子午阴阳诀,再次下拜道:“原来是易尘仙君,在下失礼了。”
    对方语气诚恳,态度恭敬,易尘却被拜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毕竟对方的年龄算起来可是自己的长辈了,依照华国尊老爱幼的习俗,应当是她向对方行礼才是。怎奈何,她此世的身份是天道,不可轻易折腰,否则反而会伤了他人的气运福德。
    易尘硬着头皮地受了一拜,想着入乡随俗便可,却听陆城主出声问道:
    “不知师祖驾临花朝,可是有要事在身?若须晚辈相帮,晚辈定然万死不辞。”
    道思源倒也没有推辞,只是点点头说道:“的确有事相求。”
    两人坐下开始交谈,易尘就在旁听了半晌,这才勉强弄清楚陆城主的身份。
    先前有言,上清问道门身为正道魁首,万道之宗,其内门弟子数量极稀却无一不是身负大造化的修士——可是,身为一个大宗门,只有这么些许弟子自然是不够撑起场面的,所以除了入室弟子与内门弟子以外,上清问道门还有外门弟子与俗家弟子。
    外门弟子,指的就是那些生活在上清山附近,每日都会前往讲道坛聆听圣道的修士,在这个重视因果与传承的世界里,即便门派不在乎,这些修士也欠了上清问道门一份因果,多数以弟子自称;而俗家弟子,指的是凡心过重大道难成而还俗的弟子。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求仙问道的路途道阻且长,若实在没有大毅力大智慧,倒不如放弃修道,转而享受红尘百载光阴。
    陆思凡就是上清问道门的俗家弟子,如今已是辟谷期的修为,虽然尚未筑基,却也能延年益寿,堪比红尘中先天境的武者了。
    陆思凡还俗之后便重回故土,因为修为之故而受到国主的青睐,他却无心问鼎官场,最终选择来到这距离天地炉并不算遥远的花朝城,一方面是为了寻个山清水秀之地享受生活,一方面也是不愿断了与宗门的联系,他自愿成为上清问道门在凡尘中的一股势力,负责帮助门中弟子更好地融入凡尘,而他也得到了宗门的扶持与庇佑。
    道思源来找陆思凡的原因很简单,他需要一些凡人的信物,诸如户籍、路引、以及最常用的银钱阿堵物。
    这么一点小事,陆城主自然不会拒绝,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分内之事。于是,在陆城主吩咐下去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下人送来了仙家弟子凡尘历劫之时所需的一切,可以看出来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姿态相当娴熟。
    易尘翻开户籍,发现自己和少言的身份都落在了花朝城一户书香世家的门下,身份是表兄妹,如今已结为夫妻,一时有些无语。
    易尘纠结于“表兄妹”的身份,陆城主却误以为易尘是在乎“夫妻”的名分,不由得解释道:“仙君见谅,因为凡尘规矩甚多,对于未婚男女难免多有苛责,但是仙君与师祖并肩前行,难免会被他人误解。户籍落实为夫妻,倒是能落得一个清净。”
    这就是把易尘和少言当做是没有夫妻情分的道侣了。
    “无妨。”道思源没有解释,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地询问道,“天地大劫之事,你可知晓?”
    陆城主微微苦笑,道:“晚辈略知一二,虽心系百姓,怎奈何力如蚍蜉。”
    道思源说道:“我等入世便是为此事而来,你可知晓近些年来,凡间发生了何等不同寻常之事?”
    道思源所说的“不同寻常”,自然不是一些类似旱涝地动之类的天灾——这些于凡尘而言是天大的灾厄,却算不上“劫数”。
    被道子如此询问,陆城主也沉吟思索了起来,过了许久,才斟酌了字句,小心翼翼地征询道:
    “江国公主嫁入晋国多年,晋国却只有皇子降生,而无公主在世……可算?”
    第98章 不是人
    陆城主的用词非常微妙——是没有公主“在世”而非没有公主“降世”。
    易尘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同寻常, 但是很快, 在陆城主的娓娓道来之中, 易尘终于弄清楚了这件事情的诡谲之处——那位江国的公主嫁进晋国之后,一胎又一胎地生下了皇子,但是却没有公主。或者说,即便生下来了, 也养不活。
    “但是, 不仅仅只是江国公主。”陆城主摇了摇头,道,“是,整个晋国的皇室——包括宗亲与远在封地的亲王, 都没有女子存活。”
    如果说,仅仅只是皇帝后宫没有公主诞生的话那还可以理解,但是……整个晋国的皇室都没有女子诞生?那就很微妙了。
    一般来说,在这个礼仪仁教依旧崇尚男尊女卑的时代里, 没有皇位继承权的皇室女子应该是能过得较为恣意的存在。
    毕竟一个公主对于一个国家的皇室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财富,那些皇室中的阴谋诡计也没有必要用在公主的身上。
    “是邪术吗?”道思源很快就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思考,“女子多是阴体, 皇室女子血脉中蕴养了龙气, 若有心怀不轨之辈妄图窃夺龙气, 以此作为邪术之基也未可知。晋国国主……可有立国师吗?”
    易尘有些意外地看了少年一眼,道子虽然不涉红尘, 但是居然出乎意料地非常懂神棍的套路。
    “并没有听闻此事。”陆城主被道子那稳抓重点的直觉给惊呆了, 但还是很快地接道, “江国也没有。”
    两个国家都没有,要么是那位修炼邪术的修士比较警惕,不想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要么就是道思源的猜测有误。
    “那位江国公主,可有异样?”如果不是事情的确诡谲,陆思凡也没有必要特意提起,因此道思源也耐心地询问了下去。
    在陆城主的描述里,原本还觉得一头雾水的易尘也逐渐弄清楚了为何陆城主会将这件事情归咎为“不同寻常之事”。
    江国公主穆月语,二十年前乃是名动一方的明珠美人,为结两国秦晋之好而嫁予晋国太子。后,太子登基,穆月语封后,盛宠不衰,直到今日,江国公主穆月语依旧是晋国最尊贵的女人,而这个女人,不仅受到皇帝的爱重,也得到了平民百姓的崇敬。
    因为这位江国公主嫁进晋国皇室的这二十年里,晋国风调雨顺,无病无灾,可以说,对方是如同“福星”一样的存在。
    即便是天地大劫的这些年里,外界一片动荡,却唯有晋国依旧如往昔一般和平安乐,甚至吸引了不少颠沛流离的他国难民。
    这就很奇怪了。
    天地大劫之事,即便是修习心法问造化的时千都只是略知一二,他能窥得危机先兆,奉劝世人规避灾厄,却做不到如晋国这般将这一片国土化作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仿佛晋国之外的世界都与此地无关——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天地大劫之所以被称之为“天地大劫”,正是因为这场劫难本身的波及范围之广令人避无可避,不管是魔界还是天界都是如此。
    可是,令无数大能束手无策的天地大劫,却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晋国这一方水土,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此事的确有蹊跷之处,在陆城主这边了解到了些许情报之后,易尘和道思源就打算动身前往晋国国都。
    因为《七叩仙门》的世界是一个完全架空的时代,所以易尘也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文化发展以及历史底蕴;同样的,身为修仙问道之人,道思源也早已习惯了“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的生活,对于红尘之事也是一无所知。
    两人也不急着去接触那位居于深宫的江国公主、如今的晋国皇后,而是一路漫步,从花朝走向晋国国度。
    易尘一路走来,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刻意隐匿了自己和少言的身形,与晋国中轻裘缓带、不鞋而屐的文人雅客们擦肩而过。
    女子身着飘逸轻盈的襦裙,或是穿着利落的男装,她们手里挎着装满鲜花的竹篮,或是手持马鞭,走过街头都能带起一阵香风。
    男子身着长衣广袖,有些人甚至披散着长发,笑容郎朗地踢踏着步屐,几乎迤逦及地的袖摆上尽是自己随性泼墨挥就的墨迹。
    烟云水汽,轻狂不羁。
    那是只能从书中才能隐约窥见一二的魏晋风骨,简约云澹,超然脱俗,那种几追仙姿的洒脱风流,是华国人憧憬至永久的空灵隽永。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在这个义理尚未成型、最为疏狂豁达的年代,儒释道的风采被发挥到了极致,那是比广陵散更为惊艳九霄的绝响。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清风卷来一片花瓣儿,易尘轻轻抬手掬起,轻叹,“居然还能看见这样的景象。”
    道思源倒是对此无感,他生于天界,又一心向道,心知红尘繁华,却无入世之心,并非不喜,只是单纯喜爱清净。
    红尘繁华正如乱花渐欲迷人眼,可对于喜爱清净的人来说,或许还不如静室里清茶一杯、笔墨纸砚。
    “以前不曾见过吗?”虽然对易尘的过去多有猜测,但道思源依旧会为易尘对红尘的不知不解而感到讶异。
    ——就仿佛,不曾在这个世界里生活过一样。
    “不曾见过。”易尘饶有趣味地四处张望,只觉得看不够一样,“我只在书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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