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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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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嘤鸣是爽利人儿,她大大方方道:“谢谢谙达成全,不管会不会一块儿过日子,主子爷总要伺候的。只是我蠢笨,老惹怹老人家不高兴。”
    德禄说不,“绝没有的事儿,万岁爷喜欢姑娘在跟前伺候。虽说有时候主子不豫……”他很想说那是您不开窍的缘故,但到底没敢直言,又笑了笑道,“那是因为政务巨万,主子肩上担子重。”
    嘤鸣也体谅这种难处,说成,“我进去伺候。”移步到了勤政亲贤门外,挨着门框探身问,“万岁爷,奴才给您伺候文房好么?”
    案前正铺展澄心堂纸的皇帝瞧了她一眼,没言声儿。
    这就是不反对吧?她提袍迈进了门槛,皇帝规整纸张,她从水呈里舀了一点儿水滴在砚台上。墨锭缓缓研磨,沙沙的声音在指尖扩散。御用的文房当然是最好的,两者结合,出墨又快又匀。
    “这砚台,看着真亲切。”她赞叹不已,“抚之如肌,磨之有锋……那晚天黑,只大略过了一眼,原来果真是一方金星龙尾!”
    第61章 处暑(2
    皇帝心头蹦跶了下, 才想起这方砚台就是上回让她在西墙根儿当砖顶的那一块。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她竟还看清了这方砚的质地?皇帝觉得不可思议,她究竟长了一颗怎样的脑袋?一国之君龙颜大怒,要是照着正常人的思维, 应该吓得筛糠,吓得连站都站不稳, 她倒好,照旧能分出闲心来,关心这种和性命不相干的东西。
    当然,想起当日对她的处处刁难,皇帝还是有点愧疚的。不过旧事就不必重提了吧,他东拉西扯,引开了她的注意,一面拿狼毫蘸满了墨, 一面道:“你知道这方龙尾砚?”
    嘤鸣说知道, “奴才在家时也读书习字, 师傅和我们讲笔墨纸砚的由来, 说到砚台, 首推便是金星龙尾。”她边磨墨边道, “李后主曾为它写过诗,说他‘瓜肤而縠理, 金声而玉德’。这种歙砚下墨快, 发墨细, 怪道那天能浇奴才一脑袋, 果然好砚,名不虚传!”
    皇帝被她说得耳根子发烫,又不好和她理论,只有把一股郁气发散到手腕,运笔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敬慎不败。
    “你觉得朕的飞白写得如何?”
    嘤鸣看了看,由衷地点头,“依奴才之见笔锋遒健有法,运笔有气吞山河之势,万岁爷御笔,自然是好字!”
    皇帝提着笔,偏过头冲她一哂,“那你知不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嘤鸣琢磨了下道:“君子立身立言,不可不慎。身不慎则身败,言不慎则言惑,行不慎则行妄,德不慎则德毁。万岁爷要奴才安分守己,修身重德,然后横扫群雄,立于不败之地,是这个意思吧?”
    皇帝又不明白这个人的想法了,前半段明明理解得很好,为什么到了后半段非得拐出去十万八千里?
    “里头有横扫群雄什么事儿?朕让你敬慎,是让你老老实实做人,不是让你找人打架!“
    嘤鸣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呢,有时候不是得藏拙吗。话又说回来,宫里用这个词儿不大适合她,她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人一旦招惹了她,她半夜里都会醒过来琢磨一下,该怎么收拾这个人。她的心可大可小,光吃亏不反击的不是大度,是没有报复的能力。敬慎是应该的,但后面那两个字,意境改一改更好。
    当然她心里想的那些,不可能告诉他,便笑道:“万岁爷多虑了,奴才是诗礼人家出身,不兴找人打架的。”说罢重新又仔细审视手下的砚台,啧啧称叹着,“真好啊,质地紧密,下墨又多……”多得从头顶上一路浇灌下来,能流到腰上去。
    皇帝愈发心虚,有点写不下去了,于是拿笔管指了指,“朕把这个赏你,你别说了成吗?”
    这也算告饶了吧,嘤鸣笑了笑,放下墨锭把那几个字举起来,转身就着天光看。字是真的好,帝王的手笔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少了那种排奡纵横的开阔,要论格局,世上无人能和他相比。
    她背对着他,两手高抬抻着纸,阔大的袖子落到了肘弯,露出两截藕节子似的小臂。皇帝对那双臂膀可说记忆犹新,她进宫第二天在太后宫里捣鼓茶道时他就看见了,当时不觉得怎么样,过后竟念念不忘……偷着再看一眼,实在是没什么可挑拣的,缎子一样的头发,杨柳一样的细腰……慈宁宫那头的诏书,不知拟得怎么样了。
    她忽又转回身来,吓得皇帝赶忙收回了视线。她欢欢喜喜向他蹲安,说谢万岁爷赏,“奴才家正厅里还供着先头老皇爷的御笔呢,如今奴才又得了万岁爷的,咱们家两辈子都承主子隆恩,实在太荣耀了。奴才回头就找人裱起来,挂在屋子里日日焚香祝祷,一定谨记主子教诲。”
    看她脸上笑着,不管她是真高兴还是装的,皇帝瞧在眼里,心里很熨帖。
    谁不喜欢自己被姑娘崇拜,尤其那姑娘还是自己中意的。皇帝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之余,十分大方地叫了声三庆,“打发人拿下去裱起来,回头再送到头所去。”
    三庆“嗻”了一声,从嘤姑娘手里接过来,呵着腰复退了出去。
    嘤鸣觉得这呆霸王,其实也并不像她以前想象的那样又坏又狠。
    一个人离你很遥远时,你对这个人的好恶,都得通过身边的人领会,别人说他好他就是好的,说他坏,那他自然十恶不赦。当初她一年两回看望深知,深知那么厌恶这皇宫,厌恶宫里的每一个人,她就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罪恶的,自己被逼着进宫也是人生最灰败的一笔。如今走近那些主子们,才发现他们也有生动完整的人生。也许他们对权力的运筹帷幄令人恐惧,但权力之外总还有三分人味儿,不足以令她恨之入骨。
    她刚才还想呢,内务府这个处那个处的,究竟哪里能替她裱这幅字。没想到皇帝很体人意儿,叫底下人去办了,倒省了她的手脚。她笑着又蹲了蹲身,“谢万岁爷体恤。”
    这回皇帝连眉毛都没抬,“你忙那个去了,我这里的墨怎么办?别啰嗦,快磨!”
    嘤鸣愣了下,敢情是怕她耽误了干活儿?那点好感立刻转化成了惨遭压迫的不甘,嘀嘀咕咕腹诽着,气恼地重新拾起了墨锭。
    皇帝全未察觉,他照旧运笔练字,写完字还画了幅兰花蟋蟀图,叫人收进画筒,送到祥嫔宫里去,作为昨晚上没幸人家的补偿。
    下半晌的时光其实很难捱,尤其是傍晚前的一个时辰,真是熬得油碗要干。嘤鸣站在那里百无聊赖,磨完了墨就替他换纸,时候一长腰酸背痛,发现伺候笔墨远比送膳牌累多了,这种御前差事真不是好活儿。
    皇帝养的那只红子在檐下啾啾叫着,滴溜溜的小调儿唱得浑圆,嘤鸣正听得出神,见德禄站在门外回禀,说刘总管领了内务府预备的秋冬常服工笔小样送进来了。皇帝随口叫进,德禄出去传话,不一会儿刘春柳便带着几个如意馆太监进了暖阁,先向皇帝垂袖打了一千儿,再向嘤鸣颔首致意,最后一比手,几个太监跪下,高擎展开了重彩样纸。
    宫里是这样,没有拿旧衣裳来讨论花样添减的规矩,一应都是以重彩绘制衣样,供皇帝挑选。皇帝一一查看小样的时候,嘤鸣却被各式各样的纽子吸引了。御用的东西真是精细到家,这些玲珑可爱的小物件既实用,又能点缀衣襟,一盒盒码放着,琉璃珊瑚、蜜蜡碧玺、珍珠白玉……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盒子里拨弄,指尖冰凉润滑的触感流淌过去,觉得餍足异常。
    皇帝看她没出息的样子,贪财贪得连纽子都不放过,十分鄙夷。
    “你喜欢这个?”皇帝寒声问。
    嘤鸣缩回手腼腆笑了笑,“这些纽子真好看。”
    皇帝皱眉,“这是上用的,后宫妃嫔都不能用。看在你今儿磨墨的份上,每样赏你一颗,不许多拿。”
    真是慷慨到无以复加,边上的德禄听了,咧着嘴,垂下了脑袋。
    每样一颗管什么用,穿起来当佛珠使吗?可既然是御赐,就不能拒绝。嘤鸣说谢万岁爷,十来个盒子里每样挑拣出一颗成色最好的,这么花里胡哨托在掌心里,也十分好看。
    皇帝很高兴,觉得自己今天对她这么和气,又赏字儿又赏纽子,她一定受宠若惊。那个海银台值什么,就算那核舟是他雕的,如今落在他手里,严严实实收了起来,她就没了念想了。以后看这堆纽子吧,五彩斑斓的,不比干巴巴的橄榄核儿好看?
    心情不赖,因此常年差不多的小样,他也花心思仔细过了目,从中指定几身,然后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德禄扭头看窗外,午后云层显见厚起来,到这会子愈发有了要下雨的征兆。他想了想道:“万岁爷,您有程子没上禊赏亭去了。”
    皇帝听了,略有沉吟,禊赏亭在宁寿宫花园里,亭子底下有流杯渠,早前是后妃们玩曲水流觞用的。他那时候才开蒙,在上书房学写字,人虽小,规矩却很严,一定要自己清洗毛笔,绝不假他人之手。上书房外倒有洗墨池,只要总师傅一说下学,所有宗室子弟都把笔杵到那方池子里,不消多时水就黑了。皇帝很厌恶,上花园荷塘里洗笔太后不让,说大池子底下有水猴子,要抓人的,把他带到宁寿宫花园里,让太监在假山后头汲水,往流杯渠里注水。自此皇帝得了个好去处,宁愿多走一些路,也要上禊赏亭去。只是后来亲政,政务越来越繁重,渐渐就把这个撂下了,如今乍一提,才忽然想起来。
    外面日头不毒了,横竖今儿无事,似乎可以走一趟。皇帝回身拿起案上的笔,举步走出了勤政亲贤。
    嘤鸣并没有要跟着一块儿去的打算,她还在窗前摆弄她新得的纽子,只听德禄压着声喊姑娘,“万岁爷要上宁寿宫花园去了。”
    她有些无奈,叫了就是要让随侍的意思,她没法子,把纽子装进小荷包,快步赶了上去。
    皇帝对她的随行没有任何异议,御前的人没别的好处,就是脑子活络,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边走边往身后看了眼,没有别人,只有二五眼跟来了,皇帝对这种独处还是很满意的,脚下步子也轻快起来。
    宁寿宫花园相较慈宁宫花园不算大,但胜在更雅致精巧。皇帝直进了禊赏亭,那是个四角攒尖的亭子,黄琉璃瓦绿剪边,虽然称作“亭”,但进深三间,北面有游廊接旭辉庭。
    流杯渠平常是干的,每天有太监擦洗,石头打磨得镜面一样光滑,要用时才往里头蓄水。嘤鸣跟在后头进了亭子,四下张看,并不见有人上来伺候,便道:“万岁爷,守亭的太监不在,咱们不洗了,回去吧。”
    皇帝自然不肯白跑一趟,“井在假山石子后头。”然后垂眼看着她。
    嘤鸣只做不明白,把他手里的笔接过来,笑道:“奴才上临溪亭那儿给您洗去,一样的。”
    真是个滚刀肉,皇帝气闷地想,难道她不该会意,说“奴才给您汲水去”吗?
    结果她偏不,手里拿着笔,眼睛往天上看。皇帝没办法,心道九五之尊,竟还要自己动手,怎么遇上了这样的混账玩意儿!一面气恼着,一面转到假山后头去了。
    嘤鸣也跟着一块儿去看,她就是看着,在边上说好听话:“万岁爷您是练家子,力气真大!”
    皇帝被她一奉承,又觉得在姑娘面前展示体力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太监用两手压的汲水筒,他单手就能完成,愈发的卖弄和得意。
    嘤鸣呢,她来回跑,看着清水缓缓流淌进那九曲十八弯的渠里,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就去传话,说万岁爷满了,“再汲都流出去了,别白费力气。”
    于是皇帝放下袖子回来,分了她手里两支笔,两个人蹲在渠边上,把笔杵进水里涤荡。吃了墨的笔尖早变成了黑色,在水里划拉两下渐渐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只是这段渠里的水黑了一片,于是又挪挪地方,挪到进水的上游去了。
    嘤鸣一直觉得这宫掖少了点活泛的味道,宫人们守礼,主子们讲体面,像这样干着儿时才干的事儿,有种返璞归真的惬意。深宫里头难得岁月静好,现在这样蹲在水边洗笔,有一瞬恍惚觉得不是身在紫禁城,像在书塾的庭院里。可是再看一眼边上的皇帝,通臂袖襕上两条游龙张牙舞爪——她调开了视线,觉得自己该醒醒了。
    皇帝慢悠悠在渠里划拉着笔头,忽然道:“眼下没有旁人,朕问你一句话。”
    嘤鸣心头一跳,但也不动声色,道是,“万岁爷有什么话只管问吧,奴才知无不言。”
    他没有瞧她,垂眼死死盯着手上的笔,“那个核舟,究竟是怎么到养心殿的?”
    嘤鸣略顿了顿,明白自己那套糊弄的话,他压根儿就没信过。再狡辩,是极不聪明的做法,她的笔尖也在水里划拉,闷声说:“奴才不知道,原本锁在箱子里,不知怎么,就到了御前。不过那核舟真是我自己雕的,您不信我能雕出来?”
    皇帝白了她一眼,没说话。要验就得让她闭关三个月嘛,明知道他不会答应,就别以退为进了。东西压在箱子里,说明她并没有送他的打算,至于怎么到了御前,那更不用想了,是有人背后动了手脚。
    “这件事是春挼蓝做的。”
    嘤鸣嗯了声,“主子知道了?想是被人当枪使了,奴才觉得背后还有人。”
    皇帝抬眼望着顶上纵横交错的椽子,“朕自会命人严查。”
    嘤鸣说不必,“万岁爷下回,赏贵妃一方帕子就是了。”
    皇帝转过头来瞧她,“那方绣着鸭子的?”
    没想到这人蹬鼻子上脸,从袖子里掏出来递给了他,“一模一样的。”
    皇帝打量了一眼,“这是鸭子?不是鸳鸯吗?”
    嘤鸣笑了笑,“不是鸳鸯,是野鸭。”
    皇帝皱了下眉,反正她歪门邪道不是头一天,也不稀罕说她了,将这帕子塞进袖笼,一场密谋完成,彼此都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忽然身后的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唧唧哝哝听不真周,反正是欢喜极了,说到高兴处轻轻一声低叫。再细听,谈不上是说话,倒像是在调笑。
    这深宫里养了几千号人,藏污纳垢也是有的,皇帝以前只听人说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遇上。他站起身,推开明间的屏门走了进去。嘤鸣忙起身跟上,万岁爷就是万岁爷,这江山都是他的,哪处地方不是直来直去如入无人之境?三道隔扇门一一都被踹开了,她还想往前窜,却被他一把拨回了身后。
    被撞破了好事的一对儿衣衫不整趴在地上磕头,“万岁爷……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
    皇帝气得打颤,扬声道:“来人!”
    小富和三庆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也不等吩咐,三下两下把人拖了出去。嘤鸣到这时才看清,原来是两个小太监,以前听后说过太监和宫女结对食,没想到太监和太监也做这买卖。她一头羞臊遇上了这种场面,一头又有点可惜什么都没看着。想想前头的经过,小声说:“万岁爷,您才刚还说鸳鸯呢,真是料事如神!”
    结果又挨了皇帝一个白眼。
    第62章 处暑(3)
    “小富和三庆是什么时候跟来的?才刚怎么没见着他们人影儿?”嘤鸣毫不在意那个白眼,看看后面罩房, 又看看前头抱厦, 纳罕地问。
    皇帝知道他们的勾当,虽说尽心尽力为主子创造一切机会, 但先头不来伺候汲水, 这点还是让他有些不满的。他哼了一声, “没有朕的令儿, 他们就得寸步不离随身近侍。”
    嘤鸣自然也不笨, 御前那三个有多热心的撮合, 她心里明白。本以为他们这回真没跟来,谁知皇帝扬声一唤,几乎眨眼的工夫他们就到了, 可见不论多想讨好主子, 肩上的职责也不能忘。太监这行很苦, 像他们有了品阶的还好些儿, 刚才那两个就不必说了,身上穿的是最低等的青布袍, 兴许领的就是看守亭子的差事吧!
    她觑了觑皇帝脸色,“万岁爷, 您打算怎么处置那两个小太监?”
    皇帝皱着眉, 一脸犯恶心的模样, “宫里早有这条宫规, 太监狎戏被拿住, 一律杖毙。”
    这深宫看着赫赫扬扬, 其实见不得光的地方还少么,所以就缺个厉害的人整治。先皇后不问事,她不情不愿地进宫,坚守自己内心的堡垒,然后不情不愿地谢世,半分也没有尽到一个国母应尽的责任。宫务这些年一直是太皇太后在料理,如今太皇太后上了年纪,难免有疏于过问之处,就纵得这些太监无法无天了。
    皇帝这头还在为后宫没人立规矩心烦,嘤鸣琢磨的却是另一桩,“万岁爷,您刚才都看见什么了?”
    皇帝被她问得一愣,心想还好挡住了她。
    “你关心那些不该关心的做什么?”皇帝轻蔑地审视她,“是不是很懊悔没有亲眼看见?女孩儿家,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会烂眼睛的。”
    啊,这个人,真是张嘴就捅人肺管子!嘤鸣眨巴了下眼睛道:“奴才就是随便问问……”然后小声嘟囔了句,“看见了就烂眼睛,您眼睛不还好好的么……”
    皇帝说混账,“朕是男人,不像你,四六不懂,伸着脑袋凑什么热闹?”
    她又换了个笑眯眯的嘴脸,软和道:“奴才实没见识,不知道里头缘故。没有亲眼得见的事儿,不能评断对错是非,主子您说呢?”
    皇帝一下就觉得词穷了,才想起来她马上就要当皇后了,皇后要直面很多东西,光这么护着不让看,将来对那些脏的臭的还是一窍不通。只是这种事儿,怎么和她解释才好……皇帝斟酌了良久道:“太监虽然不能尽人事,但他们那颗心不死,没有宫女瞧得上他们,他们太监窝里也能找乐子。你别细问,朕不会说的,怕脏了你的耳朵。前朝成宗年间有太监做把戏,把遂初堂都给烧了,成宗皇帝下令凌迟,宫里几千太监都押出去亲眼见证了,这事儿后来就杜绝了。如今日久年深,死灰复燃,不狠狠惩治,只怕祸患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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