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房间里安安静静,没人接话。
倏地,温别玉一个翻身,翻下床铺,须臾,又抬起一只手,探上床来,拉走被子。
俞适野纳闷:“你在干什么?”
温别玉:“床太挤,你自个睡吧。”
说实话,俞适野也有点睡不下去,虽然他已经招来前男友,但他们的战斗力和温别玉的前夫简直不是一个量级,只敷衍地存在了一下下就消失,一点也不像温别玉的前夫,直到现在还坚持的戳他的手指,就是不肯罢休。他挺了一会,实在挺不下去,于是同样扯了被子翻身下床,不睡床,就睡地,安心。
***
这一个晚上,俞适野做了数不清的乱梦,好不容易挣扎着醒过来了,又是一阵腰酸背痛,肩膀僵硬,睡着比没睡更累。
他头疼地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被子,动动肩膀,再几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合拢的窗帘,让窗外的阳光放肆地穿透卧室,驱散一屋梦魇。
直到这时,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余力观察周围,发现卧室里只有自己,属于温别玉的被子早已折叠好收进了柜子里,衣帽间和浴室也没有动静,显然早就离开了。
这倒让人轻松了一点。
俞适野看了眼时间,比自己平常起得早了一点,他慢吞吞地进入浴室,泡了个放松用的晨澡后,收拾停当,走下楼去,就听餐厅处传来些许响动,他好奇看了一眼,看见……
西红柿炒蛋。
糖拌西红柿。
面包夹西红柿。
这时候,温别玉正好从厨房走出来,端上早餐的最后一样料理。
西红柿汤面。
浓郁的西红柿味道伴随着面条的腾腾热气,张牙舞爪的传递到俞适野鼻尖。
属于早晨的最后一丝困倦也被击散,俞适野打了个哆嗦:“你明知道我讨厌西红柿——”
温别玉毫无诚意:“嗯?原来你讨厌西红柿?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俞适野望了温别玉一会,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只靠嘴巴说。
他没有烟火气地进了厨房,一会儿之后,再没有烟火气的从厨房出来,所有的烟火气,全集中在他手里端着的整整一锅玉米汁里。
这天上午,温别玉吃着番茄料理,俞适野喝着玉米汁,两人面对面坐着,双双将食物推到最中央位置,期望己方食物的味道,能够飘得更远一些……
***
一场仿佛战斗的早餐之后,俞适野精神萎靡地来到公司,看着桌子都像是床,趴下去就能睡着,可惜守在外头的秘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才坐下五分钟,尽职的员工已经端着咖啡,拿着文件,进来了。
俞适野端起咖啡一饮而尽,随后说:“什么事?”
秘书:“来自互深集团的八千万已经到账。”
俞适野复杂自语:“赚钱真是不容易……”
秘书:“老板?”
俞适野振作精神:“钱到了就到了,让财务给金阳直接打过去。”
金阳全名金阳天城,是正在兴建的大型养老住宅基地,主要宣传卖点是“老年人的理想园”,俞适野是这一养老基地的合伙人之一。之所以选择投资这个项目,和他现在的经营方向也有一定的关系。
俞适野公司目前的主营业务是全屋智能家居,做得还不错,于去年在美国顺利上市。上市之后,俞适野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在已经成熟的产品线中,再开辟出了全新的、针对老年用户的全屋智能产品线。
但这一推广并不容易,金阳天城就是俞适野推广和实验的第一步,他打算将老年智能产品配套入老年公寓之中,一面开发用户,一面根据用户的反馈,进行更多的开发与调整。
秘书点点头,又提醒俞适野:“金阳的陈总约您下午喝茶。”
俞适野:“有说什么事吗?”
秘书:“没提。”
俞适野拒绝了:“八成是来催款项的,钱反正打过去了,别管他……”
现在的重点可不是已经拿到了钱的陈总,而是温别玉。俞适野有预感,自己最近最好省省精神,以便能回家和温别玉斗智斗勇……嗯,除了家里,外头也得应付,还要击破目前盛行于圈子里的流言蜚语呢。
俞适野思考一会,自言自语:“想要更多人知道,就得找个场地公开亮相。”他对秘书吩咐,“你去把兰海的高尔夫球场给订了。要不是为了办个聚会,真不想玩高尔夫这种有钱人的温吞运动,运动还是刺激的好……聚会时间就……时间!”
俞适野意识到时间没法自己订,于是摸出手机,给温别玉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温别玉的声音响起来,平铺直叙地通知:“我在工作,没空。”
俞适野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就说一句,我们抽个时间去打高尔夫,会请很多人,你给我个你有空的时间点。”
温别玉秒懂:“我不会打高尔夫。”
俞适野更满意了:“正好,到时候我教你。”
温别玉默了片刻:“这周日下午吧。”
今天已经周五了,约明天太赶,后天下午正好,俞适野得了回复,一声答应之后立刻挂断电话,绝不多耽误温别玉的工作时间。
拿起来的手机重新回到桌面。
温别玉拿手指叩了下桌子,对椭圆桌子旁的其余人说:“继续讨论。”
十来个人的会议室内,桌子上有八九本文件,每个文件的封面都写着:《金阳天城三期总设计方案投标书》。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的背景架设在上海,但具体的地名和公司都是虚拟的~
第七章
兰海是上海一家知名的高尔夫俱乐部,在寸土寸金的都市里占据了一座大型草场,中心位置还有一片碧波粼粼的人工湖,站在入口处向远眺望,草地接水面,水面通山根,随意一眼,就是一幅风景画。
周日的下午,阳光和煦,清风吹抚,正是户外活动的好时机,由俞适野邀请而来的三四十位合作伙伴分散在草场上,他们大多戴着顶白色的棒球帽,从天空俯瞰下去,像是一株株摇曳在绿草地上的小白花,其中最为簇拥密集的一处,毫无疑问是俞适野所在的地方。
置身人群中心,俞适野拉着温别玉的手,笑盈盈地挨个打招呼过去。各种声音如同乱麻一样交织在草场的上空,一张张陌生的人脸流水一样在眼前晃过,晃得温别玉谁也记不住。
记不住就记不住,反正未来也不会有什么相处的机会。
温别玉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一路跟着俞适野,直至窥见个没人注意自己的空隙,才挣脱俞适野的手掌,脱离人群,走到旁边的初学者练习区。
人群里,俞适野说了一轮杂七杂八的寒暄后,再想将话题转移到温别玉身上的时候,突然发现温别玉没有站在自己的身旁。
没发现的时候没有感觉,发现了后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充实的掌心变得空荡荡,之前握住了的温度也散开了,只有风带来的些许凉意。
温别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俞适野左右环视一圈,很快在练习区看见了温别玉。
对方独自站着,低着头,拿一柄球杆,一下下戳球的样子,像是驱赶小鸡的老母鸡,啄着小鹅的大白鹅,玩得自得其乐……真是聪明,这么快就找到了偷闲的地方。
俞适野觉得温别玉的选择非常机智,他指指外头的温别玉,又对周围的人歉意笑一笑,果然顺利地离开了人群,来到练习区前。
草坪上的白球滚到他的球鞋前,就像上一次,戒指滚到温别玉的球鞋前一样。他蹲下身,拣起白球,上下抛了抛,笑道:“这球今天的运动量好像有点小,来吧,我们带它去正式场地健身一下。”
温别玉瞅了俞适野一眼。
“健身的反义词是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是绣花?”
“你想说我刚才打球打得像绣花?”
俞适野笑了:“不,这可不是我说的。”
总算温别玉自己也想玩玩,不和俞适野计较。
他来到正式草地,两手持杆,对俞适野说:“你先示范一下?”
俞适野当仁不让,他上下扫了温别玉一眼,直接来到温别玉侧后方,抬起手臂,从对方的后腰处穿过,再握住对方的双手:“肩膀太紧绷了,放轻松一些,双脚再站开来,这样才挥得出力量……别玉。”
“嗯?”
俞适野伸手比划一下温别玉的手腕和肩胛:“瘦了,一手就能环住你。”
平实的一句话像是条长长的丝带,连着两端,一端是现在,一端是过去,总在人最无防备的时候,连接起来。
温别玉的精神猛地集中,连带着身体也跟着敏感,本来没觉得奇怪的姿势突然变了个味道,秋日的运动衫十分轻薄,薄薄的衣料半遮半透,似有似无的触感如同有人在你背脊上弹钢琴,而你闭着眼睛,掩住耳朵,猜不透下一点的刺激将自何方来到。
这个姿势和上回在婚庆公司试穿衣服时很像,温别玉本来都免疫了,现在又过敏了。
他措不及防,失口说:“就你记得。”
俞适野用无辜的表情告诉温别玉,自己确实记得,记性好难道有错吗。
温别玉不说话了,他的背脊挺得有点僵,而这点僵硬还像会转移传染似的,一下就来到脸上,打掉了虚浮在他嘴边的微笑。
偏偏这时,周围的人还一脸很懂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位比较年轻的,甚至举起手机说:“俞总,我给你们拍张照片。”
“好啊,你拍了传给我。”
这可是两人幸福的直接证据,俞适野十分赞同,配合地摆出了个帅气的拍照姿势。
照相者连续咔嚓几声,但没能拍到满意的照片,始终举着手机,左左右右来来回回换着地方找角度。
俞适野觉得自己不是那么不上相的人,于是瞥了眼身旁的温别玉,果然发现了状况。他低头凑近,在人耳旁悄声说话:“笑一笑,你这样子像是被我绑架过来的。”
“笑不出来。”
“怎么了?”
“累了,笑也是要花力气的,又没有人替我的笑容买单。”
“我来买单。”
温别玉朝人看上一眼:“理由呢?”
俞适野发自内心:“你的笑容就是我的财富。”
温别玉嘴角一抖,只觉得一条虫子爬上了他的身体,在他身上钻来钻去,钻得他浑身发痒,他不坚持了,蓦地后靠,整个人撞在俞适野的怀中。
俞适野没有防备,手臂一抖,直接抓着温别玉的手击中面前的球,白色的小球如同内部安装了个发射器,瞬间弹射出去,以一个高高的轨道,完美绕过球洞,向远处尽情放飞。
毫无疑问,是个臭球。
周围还有人看着呢!
他们投射过来的视线变得颇富深意,俞适野似乎从中读出了这样的意思:打得这么烂,居然还好为人师?
他镇定自若,同温别玉说话,左手右手就是一个甩锅手:“正常,正常,初学者的第一杆都不太好,别玉,不要丧失信心。”
俞适野说完后,瞅着温别玉冷冷一张脸,估摸对方是不会再露出微笑了,于是摘下头上的白色棒球帽,转戴到温别玉脑袋上,还顺手摸了摸:“来,我们再试一杆。”
又是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