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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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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跟我扯瞎话说丢了!谁偷他作业?——谁会偷他作业?”
    苏荷淡淡听着,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去,露出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耳廓。
    “给老师们添麻烦了。”
    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许多人都这样说。并不只是外头的漂亮,苏荷的那一股子温柔的媚意,更像是从骨子里头透出来的,举手投足都有种欲语还休的意味。杜云停曾有一个小学语文老师很倾慕她,悄悄给她传过情诗,上头写的就是徐志摩的那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只可惜苏荷不是什么才女,也没什么大志。她许多年都在丈夫的保护之下,如今丈夫过世,就只剩她带着杜云停直面这人世间。
    苏荷并不说他,听了老师们的指责,也只是将手伸给儿子,两人牵着手。杜云停脸上还有一块青肿,用力踢起路上一颗小石头,仍然觉着委屈,“就是他撕了我的作业!他还想扯我裤子,说看我是不是个带把儿的……”
    但没人相信他,老师们谁也不曾看见,只瞧见了他把别家小孩儿往地上推的那一幕。
    苏荷不吭声,仍旧朝前走。杜云停紧跟着她,忽然就住了声。
    他想起当时来家中砸东西的那些人,他肩膀轻轻一抖。
    “……我是不是做错了?”他拽着苏荷的衣襟,慢慢问,“我不该推他……”
    那孩子的爸爸看起来很强壮,力气很大。要是闹到家里,他打不过,他妈更打不过。就跟之前一样,他们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只能躲在墙角里。
    苏荷的脚步终于停了,她拢了拢披肩,沉默地看了会儿手里牵着的儿子。
    她带着淡淡香气的手摸过儿子的脸,与他说:“你错不在推他。”
    “你只是错在,没有爸爸。”
    “……”
    杜云停小声说:“这是我的错吗?”
    苏荷的嘴角好像带着笑,转瞬即逝,“不是。”
    “可要是闹大,会成为我们受的罪——云停想不想受罪?”
    那一次后,杜云停再也没还过手。他面对那些仍然拿他作弄取笑的小孩,再也不吭声,能躲则躲。他也再没找任何老师求救过,自那之后,他在学校里没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杜云停如今回忆起来,他甚至是有些害怕学校的。他永远是那些人嘴里的坏学生,是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是表面可怜实际上肯定有可恨之处的人。这情况直到他进入杜家也没什么改变,一半是因为情况变本加厉,另一半,则是因为杜云停有意为之。
    自己并不是真的杜家人,这一点,杜云停比谁都清楚。
    他又怎么能去好好学呢?——学成了想干什么,想鸠占鹊巢?
    还不如一个纨绔子弟能让他的继父安心。
    杜云停很精准地把握着其中的度。他虽然做着纨绔,但不酗酒、不抽烟,更不掺和进违法乱纪的事。他只是带着一帮子狐朋狗友到处在这城市里撞,往来于各种高级会所,实际上不过是一群朋友自己玩。
    这只要钱就能搞定,不会给他妈找出更多的事。他逐渐成长为别人眼里头任性妄为的杜二少,靠着这点分寸感,在杜家待的也算是其乐融融。
    但人总是会怀念另一条道路。
    杜云停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若是没有那些作弄他取乐的人,若是他认真地学、好好地学……
    他是不会会比成为一个纨绔更有价值?
    他想了想,又觉得荒唐。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能安下心学习。——这本来就是做梦。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扭过头来说:“我其实很聪明,要不是我当时……”
    这种话不可信,杜云停只当这是做梦。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梦其实也是能成真的。
    他居然真能在这上头产生价值。
    杜云停站在领奖台上,举着手中鲜红的颁奖证书。上头的章圆圆的,印着他学校的名字,杜云停把它抓的更紧了些,朝着台下的顾先生晃了晃。
    看见了吗,顾先生?
    顾黎的眼睛里含着温柔的笑,直直地望着他。杜怂怂瞧见对方的嘴唇动了动,那几个字读出来,应当是“我为你骄傲”。
    大学毕业后,顾黎并没进入自家公司。
    他在学校时便尝试着自己创业,已经有了年轻的团队,也上手了几个不错的项目。工作室仍然在这座城市,顾黎靠着攒下来的钱租下了一栋大厦的两层,当做自己的办公室。
    杜云停则选择了考研。
    倒并非是因为他想,而是这几年一直被顾黎鞭策着学习,多少已经养成了习惯,并且有个试就非常想去考一考。按照7777所说,他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把考试当成了和顾先生玩点花样的借口。
    但不管怎么样,顾黎的补习都是一如既往的给力。杜云停笔试面试都过的相当顺,仍旧留在他的大学,朝着永无止境的学习之路迈进。
    顾黎每天都来接他放学。
    课程表在车里贴的有一份,司机在前面开车时,后面的两个人便各忙各的事。顾黎通常在车上看着文件,杜云停也经常拿着笔记本,两手在键盘上匆匆忙忙打字。想起来时,两个人便凑在一处,嘴唇彼此贴一贴,交换一个短暂的吻。
    要是时间还充裕,司机就有可能会被打发的远远的去买烟,只剩下两个人在车里好好研究农学的现代化道路。
    研究的结果,往往是两个人贴身的衣服都被浸湿了,额头滴着汗。
    忙完一个课题后,杜云停才想起过年。这几年来,他们的春节始终是在别家过的,别父别母都对顾黎这个把自己孩子带上正途的好学生很有好感,年年邀请他来,还让他喝杜云停睡同一个屋,并不知道门一关,顾黎就在里头教他们宝贝儿子种蘑菇。
    种之前先松土,随后洒点水。待土地变得湿润了,蒙上透明的塑料布,保持土壤温度——
    然后里头就会冒出来大蘑菇,根茎发达,顶部饱满的那种,连吃法都多种多样。杜云停每天喝蘑菇汤,吃烧蘑菇炒蘑菇清炖蘑菇,基本是换着花样吃了个遍。
    这一年,杜怂怂仍旧问他:“黎哥,还来我们家过年吗?”
    顾黎略一沉思。
    “嗯。”
    杜云停于是拿出手机订机票。还没订完呢,忽然听见身边人把后半句也加上,“多带点东西。”
    “……?”
    “当聘礼。”
    “……”
    杜云停的手机砸腿上了。
    这一回的年过的格外忐忑,杜云停回家时,往箱子里头塞了两双运动鞋,放在好拿的地方。在跟他爸妈坦白之前,特意带着顾先生把鞋都换了,这才敢跪在二老面前吭哧吭哧说事。
    说完之后,别父都懵了,刚哆哆嗦嗦去拿棍子,就瞧见他儿子一下子跳起来,二话不说拉着人就跑。
    再一看,好嘛——这小子还特意穿的这鞋!
    别父气的不行,偏偏如今年纪大了,比不得这俩兔崽子正值青壮年,赶都赶不上。顾黎还算是沉稳的,率先停下来,任由别父几下打在他身上,只低声道:“请您放心把嘉言交给我。”
    别父上哪儿能放心?这会儿火都快蹭蹭从嘴里喷出来了。
    “怎么放心?”他说,“你们俩男的……”
    杜云停幽幽道:“这得问您,我其实可以当个女的。这不是您的染色体……”
    别父气的直喘,又想去抽他,可顾黎在面前挡着,怎么也抽不到。别父只好嚷嚷:“兔崽子!躲在别人后头算怎么回事?”
    杜怂怂纠正他,“黎哥是自家人,不算别人。”
    瞧瞧,瞧瞧,别父嘴里头泛酸,这会儿还没承认呢,可就知道全身心护着人了!他摆手让这俩人一起滚,回头看看别母的脸色,居然没太大变化。
    别父奇怪道:“你怎么了,气糊涂了?”
    别母只是抿了抿嘴,神色挺平静。
    她与别父不同,和这俩孩子相处的时间稍微长点。即使再忙,她也是一个母亲,身为母亲,好像总会具有一些特别的感知。
    她又想起那天高考。那时的日头很烈,六月的天艳阳高照,找不着半片云。连她都嫌热,始终在车里坐着,可扭头看刚刚陪着儿子的那个学生时,才诧异地发现他居然没有走。
    别母看着他那神情,额角微微渗出了汗都毫无察觉,竟然比自己这个当妈的还要认真操心。
    她儿子考了三场,这学生就在场外陪了三场。别母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她在商场遇到的事情多了,并非没有见过同性之间的恋情。虽然放在自己孩子身上,格外让人难以接受;可再转念一想,除了顾黎,又有谁还能把杜云停带到这正道上来呢?
    她只担心一件事。两个男人谈恋爱,不会有任何保障。
    若是哪一天分开了……
    她把顾黎叫进屋里来,独自和他谈。听到这一种假设,顾黎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强烈,立刻便蹙紧了眉,道:“不会。”
    别母看多了抛弃糟糠妻的事,只摇头。
    “有证有孩子也难免分手,别说你们这种什么都没有的。”
    顾黎说:“伯母,我与嘉言一起走过的,不是一两年,而是七八年了。”
    “不腻烦吗?”
    “——怎么会腻?”
    顾黎摇了摇头,抬起目光,神色忽的柔和下来。别母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一样便瞧见了她儿子,杜云停生怕她委屈了顾先生,整个人都贴到了玻璃上,像一只大型壁虎。
    她的心忽然间也一动,竟然有些为之动容。
    “请您相信,”顾黎缓缓道,“我与嘉言,并不只是一辈子的事。”
    他笑了笑。
    “说出来有些俗气,但不怕您笑话。……我们管这个,叫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妈居然不反对……
    别母:主要是因为他比你靠谱ovo
    第95章 高中时代(二十)
    生生世世。
    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 如此自然,倒好像已经在心里想过了千遍万遍。
    别母不再说话。她向椅背上靠了靠, 目光格外悠长,只用手反复摩挲着眼前的杯子。
    她忽的轻声叹了一口气。
    “我和他爸,其实都挺对不住这孩子的。从小到大,没陪他做过什么。”
    杜云停还在窗户上趴着, 眼巴巴地透过玻璃望过来。别母望着他,又扭过头来看面前面容坚定的青年, 终于将杯子当啷一声放下了。
    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一句, 便是默认了。顾黎心中一喜,低声道:“谢谢您。”
    别母摆摆手, “谢什么?……是我该谢你。”
    倘若没有眼前这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儿子会朝着哪一条路走去, 说不定便是歧路。可现在,别嘉言终于真的越过越好, 她也能放下一颗操劳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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