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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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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长安来了,他也不做声。
    长安只当没发现他的异常,兴冲冲地将汤盅递到他面前道:“刘公子,这是陛下特意吩咐广膳房那边给您做的汤,有益气补血之功效。”
    刘光初道:“陛下有心了,请安公公代我谢过陛下。”
    长安低声道:“刘公子不必道谢,其实这盅汤是陛下向您赔罪来着。陛下方才看到奴才拿去的诉状便知他冤枉了您,但他好面子,拉不下脸来向您道歉,这不就借这盅汤聊表心意了。”
    刘光初闻言,再看那盅汤,心里感觉就不一样了。
    伺候着刘光初用完了午膳又喝了药,长安正要离开,刘光初叫住她道:“安公公,我方才突然想起,过继子嗣,好像只能从父亲这一族过继,不能从母亲那一族过继的。”
    长安心知他忽然想起是假,多半是得了旁人指点了。不过就算他是从寇蓉口中得知这一点,寇蓉也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起这个,必定还是他自己心中存疑,所以才问的吧。
    “不可以吗?可奴才记得奴才幼时邻家那孙寡妇,她丈夫死了之后,她明明从她兄弟那里抱了个侄儿过来继承家产的。”长安一脸迷惑道。
    刘光初见她那样,心道这奴才虽然心思机敏,但终归不过是出身卑贱之人,哪知世家大族不同于他所见到的那些乡野村夫?
    长安想了想,忽问:“刘公子,您莫不是后悔了吧?”
    刘光初表情一滞,不说话。
    长安急道:“刘公子,您这会儿可不能后悔啊!那诉状奴才都交给陛下看过了,陛下也派人送去给您的外祖家了,您若这会儿后悔,岂不是打陛下的脸?”
    刘光初目瞪口呆,急问道:“陛下为何要将那诉状送去给我的外祖家?”
    长安道:“您险些遇害,您的亲人家属才是苦主,才有资格替您去官府告状,陛下自然要将那诉状送去您的外祖家由他们做决定是告还是不告。”
    “这……岂不是让我外祖家为难了么?”刘光初道。
    “他们自是为难的,但您现在不能为难啊。就算怀大人此举不是受您外祖家的指使,但他给您毒药是事实吧?您差点中毒而死是事实吧?他在朝上借此事问责陛下也是事实吧?如今他为何给您毒药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和您的姨父之间,您必须选择站一边。您递出那诉状,所有人都会认为您是站在陛下这边的,若您此时反悔,问题便又回到了原点,旁人会以为您中毒还有递诉状都是受陛下胁迫而不得不为之。至于您有没有受陛下胁迫,您自己心里应当清楚呀。”长安苦口婆心道。
    刘光初一时烦恼万分。自他出生以来,除了此番来盛京之外,他还从未遇到过让他如此费心劳神之事。
    长安观察他片刻,复又低声道:“刘公子,恕奴才直言,站在您外祖家的立场上,您和怀大人之间,他们必是会选择保住怀大人的。因为您不会继承您父亲的王位,对他们而言,您不过是个对家族发展并无裨益的外孙罢了。但若是站在您父母的立场上,您觉着您和怀大人之间,令尊令堂会选择保谁?您是他们的亲骨肉,而怀大人,不过是他们的姻亲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光初只觉着长安话中有话,但他此刻脑中一团乱,根本反应不过来,是故蹙着眉头问她道。
    长安道:“其实奴才只想跟您说一句话。刘公子,如果家族放弃了您,您就需得为自己好好活着。”
    刘光初低眸一想,自己可不就是个被家族被父母放弃的人吗?父亲不舍得让大哥二哥来盛京当这个人质,所以才派他来。既然连他父母都如此了,他还能指望外祖家有多重视他不成?想到这点,他便甚是沮丧。
    “刘公子,这诉状递到您外祖家,您外祖父定会借探望之名派人来劝说您不要告您姨父并搬出宫去住,您可要提前想好如何应对。因为在您中毒一事真相未明之前,就算为自己的名声计,陛下也绝不会放您出宫的。届时,是让陛下背着毒害软禁您的名声与他的朝臣斗,还是您自己站起来告知大家真相,这很重要,对您,对您刘家,都很重要。您要始终记得您姓刘,不姓郑。”长安提醒他道。
    辅国公府前院书房,辅国公郑通看完了那张字迹很丑却句句直戳要害的诉状,沉默不语。
    他最小的儿子郑国霖站在一旁道:“爹,您看此事该怎么办?”
    郑通嗓音低沉道:“当初光初被留在宫里,我就觉着不妙,所以才让怀之焱去把他弄出来,不曾想人没弄出来,怀之焱却因思虑不周加上轻敌,给自己惹来这场祸事。小皇帝这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实在玩得漂亮。”
    郑国霖道:“要不今日下午我就向宫里递帖子,明日借探望之名去宫里见一见光初。舅舅探望外甥天经地义,料想皇帝也没有理由反对。”
    “不必了。”郑通道,“皇帝既然敢把这诉状给咱们送来,一应后续应该都已安排妥当,你去,不过是落入他的另一个圈套里罢了。如今漕运一事尚未解决,万不能因为我们一家之事,连累了大家。”
    “那父亲您的意思是?”郑国霖习惯性地弯下腰等着听父亲指示。
    “先写信将此间发生的事告知刘璋,再派人去告诉怀之焱一声,可能要让他受一段时间的苦了。另外,去丞相府递帖子,我要去拜访赵丞相。”郑通道。
    次日上午,长安从褚翔口中得知辅国公府将诉状递到了廷尉府,心中顿觉不妙。听慕容泓说,廷尉是钟慕白保荐的,眼下以钟慕白为首的新贵正与以张郑两家为首的世家因漕运一事争斗不休,郑家此时将诉状直接递至廷尉府而不是京兆府,怎么想都有些自投罗网的意思。但凡是正常人,谁会自投罗网呢?除非里头有阴谋。
    她心中犹疑,急急来到甘露殿内殿,发现慕容泓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桌后看书。
    “发生何事?”见她来了,慕容泓眉眼不抬地问。
    长安定了定神,道:“无事,奴才过来当差而已。”
    慕容泓抬眸看一眼她,唇角一抹轻笑,道:“死奴才,气息都乱了,还嘴硬呢。”
    长安垮下肩,闷闷不乐道:“陛下,奴才觉着,奴才有件差事,许是办得托大了。”
    慕容泓也不问她是何差事,只道:“你有朕在你后头,有什么好怕的。尽管去将首尾料理干净也就是了。”
    长安眼睛一亮,对啊,整件事唯一可能出纰漏的不过是调包这一环节,只要将这件事捂严实了,旁的有什么好怕的?要斗便斗,反正迟早都要斗。此刻牛刀小试,就当为慕容泓探一探郑家的实力了。
    念至此,她顿时喜笑颜开,道:“多谢陛下提醒,奴才告退。”
    慕容泓看着她消失在内殿门口的袍角,一丝明亮笑意渐渐从心里漫上了眼底。他终于明白为何于战士而言,袍泽之谊这般深重与珍贵了。这种与人并肩作战的信任和亲密感,真的是旁的任何感情都无法比拟与取代的。
    第245章 又一局
    郑通去见赵枢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避过慕容泓在宫外的耳目,时彦始终紧盯丞相府,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慕容泓得到消息后,从画缸中拿出一沓卷好的纸来,上面记载的是上次学子闹事一事后,被他在朝上一句话断送了终身仕途的所有学子的名单。事后他曾让时彦他们去调查过这些学子的身份背景,这沓纸就是时彦他们的调查结果。
    他之前已经仔细看过了,故而一展开,最上面几张就是家世背景比较硬的那几名学子的档案,其中有三名学子与安国公张家有旁支或是姻亲关系,两名学子与郑家有姻亲和依附关系。
    慕容泓看着那五个名字静静地思虑了片刻,将那张记载着与张家是旁支关系、才学名声在求是书院也算名列前茅的学子情况的纸挑出来,其余的依旧卷起来扔回画缸里,这才叫人去唤褚翔过来。
    “这个人,朕要他的名字出现在今年的科举考生名单中。”慕容泓将那张纸递给褚翔道。
    褚翔看了眼那张纸,疑惑道:“陛下,这不是您下过谕旨终身不可参加科举之人吗?”
    慕容泓微微笑,眼底透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深沉,道:“附耳过来。”
    褚翔单膝下跪倾过身去,慕容泓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褚翔领命而去。
    当天夜里,长乐宫西寓所发生一桩命案,一名蹴鞠队的队员起夜时不慎踩到顶球用的圆木棍,摔倒时后脑勺正好磕到门槛上,当场身亡。
    褚翔得到消息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自他升任羽林郎以来,长乐宫便三番两次地发生命案,若非此番通过现场多方勘验与诏狱仵作尸检证明纯粹只是意外导致,他都要怀疑这长乐宫中是否有人故意与他作对了。
    尸体被抬走后,长安与袁冬走到离西寓所有一段距离的避人处密谈。
    “为何这般处置?”长安昨天来告诫他调包瓷瓶一事千万不能泄露,如若不然,蹴鞠队里的人都活不了。而晚上死的那个,正是将瓷瓶从袁冬那儿拿来给长安的那人。
    袁冬道:“这个节骨眼上蹴鞠队一下子死两个人会引起怀疑的,所以奴才决定除掉一个,留下一个,反正除掉一个人,也足以对剩下那个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了。丁三是个惯偷,为人刻薄阴狠,家里只有一个瞎了眼的祖母。王小四除了母亲已经病逝之外,父兄俱全,且平日里言谈间对亲人甚是想念,若有人以他家人相威胁,他定会就范。两相权衡之下,奴才选择除掉王小四。”
    “那丁三就一定可靠么?”
    “丁三只在乎他自己的命,只消不是真的威胁到他的性命,他便不会开口。”
    长安侧过脸瞟袁冬一眼,道:“行啊,这鞠,到底是又踢到杂家这边来了。”
    袁冬忙俯首道:“奴才不敢,安公公于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断不敢这般阴奉阳违恩将仇报。只是,奴才能力有限,眼下,真的只能做到如此。”
    长安正眼看着他,缓缓地问:“杂家于你有救命之恩?”
    袁冬道:“那日安公公让奴才服毒,又让奴才去郭公公房里。过后奴才仔细想过了,这件事唯一后果便是,郭公公以后不敢轻易来动奴才,因为有了那夜之事后,但凡奴才遭遇不测,褚护卫第一怀疑的人定然是他。若非是郭公公想要奴才死,奴才实在找不到安公公您这般行事的动机。”
    长安哼笑道:“总算没让杂家白费心机。”她转过身,道:“你们虽然只是奴才,但毕竟是陛下的奴才,无凭无据之下,无人能来动你们。现在你要提防的是收买,栽赃和陷害。找几个绝对可靠之人盯住所有人,若有人有异动也别打草惊蛇,及时来向我汇报。”
    “是!”袁冬领命。
    长信宫万寿殿,慕容瑛面色阴沉地看着钟离章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手中捧着茶盏不语。
    寇蓉在一旁低声道:“太后,您说这事,到底是怀大人做的,还是陛下做的?”
    慕容瑛垂下眸,一边撇着茶沫子一边道:“目前看来,八成是皇帝做的。”
    “可是,怀大人提前跟钟太医打招呼,也很可能是为了事发后有个人证能证明他的清白。”寇蓉道。
    “你错了,怀之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钟离章供出来的。皇帝还没有选妃,将来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儿进了后宫,哪个不需要和太医搞好关系。怀之焱若是为了洗清自己就把钟离章拉下水,以后太医院的太医们谁还敢为他们办事?”慕容瑛道。
    寇蓉想了想,道:“若要这样说,那他们最该讨好的不是太后您么。太医们再想帮他们的忙,也只敢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帮忙,大事上,还不得您做主么?”
    “郑通去找了赵枢,如你所言,这件事,怕是很快就要落到哀家肩上了。对了,闫旭川是不是说过陈佟之死与郭晴林有关?”慕容瑛忽然问道。
    “是。只不过,奴婢以为,人未必是郭公公杀的。”寇蓉思虑着道。
    “哦?说说你的想法。”慕容瑛放下茶盏看着寇蓉。
    寇蓉道:“一,据奴婢所知,这陈佟是郭公公的左膀右臂,跟随郭公公也有些年头了,近日来也未见有何异常举动,郭公公应当没有杀他的理由。二,郭公公行事风格太后您是了解的,如果真是他杀人,他也断不会留下能让人怀疑到他头上去的线索。”
    “你说得有理,不过这也正说明了郭晴林的问题。不是他杀的人,他却以让掖庭局篡改死因的方式来默认,为他人顶罪,这像是他以往为人处世的风格么?”慕容瑛道。
    察觉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寇蓉心中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问:“太后怀疑他有了异心?”
    “他最近不是新收了一个徒弟么,还是皇帝那头的。”慕容瑛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纹,“去把他叫过来,哀家有差事要吩咐他去办。”
    慕容泓午睡起来,带着长安褚翔等人去含章宫鞠场蹴鞠。
    六月,天已经颇热了,几场球踢下来,众人都大汗淋漓,却也痛快非常。
    经过这半年来时不时的各种锻炼,慕容泓的体能有了质的飞跃,玩到傍晚才回长乐宫。
    一从鞠场上下来,他便又成了那个龟毛的小皇帝,只因身上出了汗,一路鬼撵般的赶回了长乐宫,一进甘露殿就着人准备浴桶给他沐浴。
    今晚长安值夜,见此情形她便也准备溜回东寓所去洗漱一番了。偏褚翔多嘴道:“陛下,眼看就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您何不稍作忍耐,待晚膳后再去汤泉宫沐浴如何?”
    慕容泓看一眼旁边双颊热晕未褪的长安,问褚翔:“汤泉宫的池子已经清理干净了?”
    褚翔道:“是。”
    慕容泓皱着眉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裳,犹豫半晌,道:“打水来,朕要更衣。”
    长安闻言,转身就往外溜。
    “长安,去殿外等着。”慕容泓道。
    长安:“……陛下,奴才身上一股子汗味儿,若不回去洗干净了,万一熏着您怎么办?”
    “用过晚膳,跟朕一起去汤泉宫。”慕容泓也不看她,兀自道。
    长安:“……!”擦!小瘦鸡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和她共浴?不是吧?!小瘦鸡怎么可能……不,他不可能这么无耻的,一定是她理解错了。
    念至此,长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奴才今晚还要值夜呢,您就让奴才回去收拾一下吧。奴才动作很快,保证不耽误伺候您去汤泉宫。”
    慕容泓侧过脸来看着她,颊上薄粉未褪,双眸波光明净,外袍已经脱下来了,鸦色的长发丝瀑般从肩头分流而下,真真是美色倾国。
    “愈发大胆了,敢跟朕讨价还价!”他用眼角斜挑着她,不容拒绝的语气。
    长安无力,后悔方才在鞠场上不该那般奉承着他,若让他丢了面子,大约他也不会有这兴致去什么汤泉宫沐浴了,更不会抓她同去。
    挑明了身份就是这点不好,相处分寸真的很难把握啊。太亲密太融洽,难免又勾起他的兴致,做出些让她完全不想接受的决定来。太冷漠太疏离,得罪了他更没好果子吃。这远跟近之间,她真是千难万难动辄得咎。
    想以大姨妈做借口婉拒,又想起慕容泓这厮长了个狗鼻子,根本骗不了他。长安挣扎半晌,把心一横:好吧慕容泓,你若真有这脸要我跟你共浴,就别怪我把你往水底下摁。
    “奴才知错,奴才遵命。”打定了主意,她在慕容泓的逼视中垂眸顺目道。
    第246章 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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