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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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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泓却道:“三年一选秀乃是东秦陋习,东秦皇帝荒淫,朕无意效仿之,是故朕将于朝上提议废除这一选秀制度。选一次秀劳民伤财耗资巨糜,如今国库空虚民生艰难,想来朝中众臣亦不会反对。”
    众妃嫔听闻此言,内心俱都一喜。
    慕容瑛叹道:“选妃不是目的,皇嗣才是,如今后宫唯有皇后有孕,陛下的子嗣到底是太少了些。”
    慕容泓道:“朕尚年轻,来日方长,太后也无需太过为朕担忧了。”
    “你自己心中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便好。”慕容瑛有些嗔怪地补充了一句。
    慕容泓笑了笑,道:“是。”
    画舫慢慢悠悠地在雁池上漂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在鸭脚渡靠了岸。为什么叫鸭脚渡呢,因为从这个渡口上岸便是杏麓,杏叶形似鸭子蹼掌,所以杏树在民间又被称作鸭脚子树。
    秋天正是杏树最美的季节,树叶金黄,妩媚艳丽,与凋零肃杀的秋意格格不入却又浑然一体。落叶如蝶,落到地面,却又似铺上了一层黄金毯,穿行于由上万棵杏树植成的杏麓中,犹如置身不可思议的黄金画卷。
    此情此景,别说后妃们赞叹连连,就连长安亦觉心情愉悦。
    人多眼杂,她不好把这份欢喜形之于表,却不想自己的小动作还是被一直用眼角余光锁着她的慕容泓给发现了。
    见她悄悄往袖中藏了一片金黄的杏叶,慕容泓当即决定,在这片杏林叶子掉光之前,要单独带她来游玩一次。
    穿过杏麓前头就是枫红似火丝瀑如烟的丹枫峡,比起随行妃嫔只看到眼前盛景如画,长安却是第一眼就发现此处地势险峻植被茂密,是个设伏的绝佳地点。
    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她就落后两步,与后面负责护卫警戒的褚翔并肩,低声道:“这峡谷地势两边高中间低,植被又茂密,若有歹人行刺,选择此地设伏最为便利,你让手下打起精神小心保护陛下,别只顾贪看景色。”
    褚翔道:“知道了,不过太后与陛下此番出行是由卫尉所全权负责护卫随行,我带的人并不多。”
    “你们只保住陛下一人便可,其他人不用管。”长安附在他耳边道。
    话音刚落,前头忽一片惊叫,只听张让在那儿嚷道:“来人呐,快护驾,有刺客!”
    长安心中一惊,抬头一看,见队伍前头箭矢乱飞,慕容泓身边的宫人已有五六个中箭倒下。
    “快,保护陛下!韩京,刺客在枫林里,速去捉拿!”慕容瑛临危不惧,中气十足地指挥着卫尉所的随行护卫。
    原本有序的队伍顿时乱成一团,太监宫女们惊叫着四散奔逃推搡,人挤人反而谁都没法逃离险境。长安离慕容泓不过五六丈的距离,可一时之间就是挤不过去,她瞧着褚翔已经赶到慕容泓身边并且和几名长乐宫的侍卫并一些卫尉所的兵士护着慕容泓开始往回走,心中略安,转而去关注太后那边的动静。
    太后与其随行离慕容泓是最近的,如今慕容泓身边的随侍宫人缺了一半,她担心太后的人会浑水摸鱼对慕容泓不利。
    褚翔护起主来一贯六亲不认,不管挡在他前头的是奴才还是妃嫔,一概粗鲁推开,是故长安没能挤到慕容泓身边去,慕容泓倒是被褚翔护着飞快地来到了长安面前。
    “长安!”卫尉所的人虽然已经冲进枫林里面去捉拿刺客,可两侧山坡上依然不断有飞矢向这边射来,慕容泓原本应该尽快逃离此处,可他经过长安身边时见长安站在侍卫们的保护圈之外,就忍不住停下脚步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
    就这么一停顿,他身侧一名侍卫被飞箭射倒,原本严密的保护圈突然出现一道缺口,一支利箭几乎是紧跟着方才那支箭射了进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长安刚被慕容泓拽到身边还没来得及抬头,褚翔则被慕容泓突然停下拽人的动作给分了神,有正对那个方向的侍卫看到了随后射来的那支箭,却也已经来不及上去护驾,千钧一发之际,却是一个纤弱的女子突然扑了过来,替慕容泓补上了那个缺口,同时也挡下了那支箭。
    是尹蕙。
    变故乍起时,她也曾惊惶无措了一瞬,但她到底心系慕容泓,所以回过神后并未如其他人一般先顾自己逃命,而是一直留在原地关切着慕容泓的安危。事发时慕容泓已经离她足够近了,她才来得及这般不要命地将他一护,疼痛无比,却又心满意足。
    第513章 互救
    慕容泓察觉身边有变故,下意识地扭头一瞧。
    长安怕他见血,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道:“陛下莫看,是尹选侍替您挡了一箭。”
    褚翔见自己一时分心差点酿成大祸,羞愧不能自已,也不管中箭倒地的尹蕙,护着慕容泓飞快地往丹枫峡外退去。
    长安一抬眼见陶行妹迎面过来,想起她是会武的,就松了慕容泓的手转身要往回走,顺便把位置腾出来给陶行妹。
    慕容泓猛地攥住她想要抽走的手,问:“去哪儿?”
    “奴才去瞧一下尹选侍。”这替人挡箭的滋味,旁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尹蕙对慕容泓如此忠心,也是难得,她想着就算眼下救不了尹蕙,至少也得把她拖到道旁去,免得躺在道上被人踩踏伤上加伤。
    慕容泓盯了她一眼,攥紧她的手不放,却对拼命朝他挤过来的陶行妹道:“去瞧一下尹选侍。”
    陶行妹愣了一下,目光滑过慕容泓身边的长安,领命去了。
    慕容泓一行退出丹枫峡后就没再遇袭,很快便出了杏麓到了鸭脚渡边上。
    褚翔催促慕容泓赶紧登船离开,慕容泓却坚持要等一等太后。结果太后没等来,倒等来了皇后与周信芳等人,其后不久,陶行妹也带着受伤的尹蕙赶了过来。
    “陛下,您就先上船吧,就算您不顾念自己,那皇后娘娘腹中还怀着龙胎呢,尹选侍的伤也需尽快救治。那些刺客既然能埋伏到粹园来行刺,备不住就是卫尉所内部的人作乱,否则又怎能穿过卫尉所的重重布防来到此处?此处实在太过危险了,速速离开为妙。”长安劝道。
    陶行妹褚翔等人也附和。
    慕容泓略作思索,到底是带着众人上了画舫。
    画舫驶离鸭脚渡后,长安见尹蕙身边只有陶行妹和其宫女丽香守着,就过去看了看她的伤势。刺客射慕容泓时应是比着要害射的,换矮了一截的尹蕙来挡箭,倒是十分幸运地避过了要害,只被射中了肩头,位置比长安当初中箭的地方还要偏上一些。
    长安瞧着尹蕙疼得小脸纸白冷汗直冒,却一直未曾晕过去,暗思这也是个心性坚韧的,这种痛,可不是所有娇娇弱弱的闺阁女子都能生扛不晕的。
    “陛下晕血才未曾来看你,你不要见怪。你的伤不在要害,你且忍着些,到宫里便有大夫了。”陶行妹与尹蕙原本关系就不差,如今听闻尹蕙是为慕容泓挡箭才受的伤,对她态度更是亲切。
    尹蕙嘴唇泛白,虚弱道:“我没事,多谢陶姐姐方才来救我。”
    “是陛下叫我去救你的……”陶行妹话还没说完,听到外头甲板上有动静,倒似慕容泓从二楼的亭子里下来了。
    “朕不能丢下太后独自回宫,百善孝为先,若是朕这么做了,将来还有何面目在天下臣民面前提以孝治天下?”这是慕容泓的声音。
    “陛下,事急从权,您若此刻回去,万一有个好歹,天下必然再次大乱,黎民百姓不是更受苦了吗?”褚翔苦口婆心地劝道。
    “朕必须得回去接太后,你现在就去让船工掉头。”慕容泓语带薄怒。
    长安走出船舱,恰见赵宣宜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扶着丫鬟秀樾的手从楼梯上下来。
    “褚侍卫,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凡事都必须以身作则率先垂范,这是应该的。只是陛下,褚侍卫说的也没错,您乃九五之尊肩负重任,就算要表孝道,也不应拿自己的安危去冒险。臣妾倒是有个主意,可助陛下两全。”赵宣宜道。
    “哦?什么主意,你速速说来。”慕容泓道。
    赵宣宜道:“妾听闻前朝曾有皇族乘坐画舫时不慎落水,因施救不及而身亡,所以后来所有皇族所用的画舫均配备有便于搭救落水之人的小舟。褚侍卫不妨去问一下船工这艘画舫上是否有这样的小舟,若是有,陛下由侍卫护着坐小舟先去桃花渡,褚侍卫代您将画舫开回去接应太后,如此便两不耽误。”
    褚翔一听,觉得此法冒险,他并不知慕容泓已经跟长安学会了游泳。即便有小舟,那般不稳当,慕容泓万一落水怎么办?他担心的是这个。
    “甚好,褚翔,即刻去问船工可有这样的小舟。”慕容泓却十分赞同皇后的提议,“若无,朕还是亲自回去接应太后。”
    褚翔见慕容泓态度坚决,只得依命行事。
    想不到这画舫上还真藏有小舟,一头尖一头钝,摇橹的那种。
    既然是画舫上配备的应急用的小舟,体积自然不大,从头至尾大约也就五六米的长度,船舱中横着两块板子,能坐四个人,加上船首一人,摇橹的一人,最多也就能载六人。
    慕容泓选了陪自己下去坐舟的人——长安,吩咐褚翔:“再找两名懂水性会摇橹的侍卫便可。”
    褚翔十分不放心,想自己跟着下去保护慕容泓,可如今画舫上除了他之外,唯有皇后能做主,总不能让大着肚子的皇后冒险代慕容泓回去接应太后。
    他将跟上船的侍卫召集起来一问,倒是挑出两名既懂水性又会摇橹的,却都是卫尉所的人。褚翔这下更不放心了,虽然知道能跟到这里的人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想再挑两个长乐宫的侍卫下去保护。
    “陛下,臣妾不想离开您,请准臣妾与您同行。”皇后忽来到甲板边上对下头小舟里的慕容泓道。
    褚翔本欲阻拦,但见皇后手护着肚子,到口的话却又活生生地咽了回去。回去接应太后是要冒风险的,皇后身怀龙裔,不想冒险也是应当。
    慕容泓点头,道:“好,你且下来吧。”
    于是皇后与贴身侍女秀樾也上了小舟,舟上不多不少正好六人。
    褚翔与陶行妹周信芳都站在画舫的甲板上看着下面那叶小舟,个个眼睛里全都写满了担忧。
    慕容泓对褚翔道:“速速回去接应太后,不得耽搁。”
    褚翔:“……是!”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叮嘱长安:“好好照顾陛下。”
    “放心吧。”长安没心没肺地冲他摆了摆手。
    小舟与画舫背向而行。
    慕容泓与赵宣宜坐在舱内的同一块横板上,背对船首。长安与秀樾是下人,本来在帝后面前没有他们入座的份儿,更别说还是坐在离帝后这么近的位置上。但两人若是站着,一来容易掉水里,二来也不利于小舟保持平稳,所以在得了慕容泓恩准之后,长安与秀樾并排坐在了帝后对面的横板上,背对摇橹的侍卫。
    雁池上风平浪静,莲叶接天荷花映日,一叶小舟穿行其间,如不去考虑前因的话,倒是十分诗情画意的一幕。
    舟上无人说话,唯有橹与船舷的摩擦声以及划出的水声,小舟渐渐荡到了雁池中央。
    慕容泓与长安对面而坐,一个对着舟首的侍卫,一个对着舟尾摇橹的侍卫,两人都佯装看风景,但眼角余光一霎都未离开过自己关注的目标。
    两人这般谨慎,倒不是因为这两名侍卫表现出了什么可疑之处,只是生性使然。
    眼看小舟行到了水深处,画舫也已消失在了远处,若舟上人出事绝无旁人可以相援,长安忽从水面倒影上发现慕容泓身后那名侍卫悄悄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把上。
    “陛下,有追兵!”长安忽然伸手一指左边,大声道。
    一舟人都本能地扭头看向她手指的方向。
    长安却在此时突然发难,她身子猛地向后一仰,狠狠撞在摇橹那侍卫身上,同时抬起左手对准慕容泓身后侍卫便是一箭。
    小小木舟怎经得起这般折腾,顿时剧烈摇晃起来,两名侍卫重心失衡齐齐落水。
    “啊!”赵宣宜惊叫一声猛然扑到慕容泓身上。
    “小心!”秀樾尖叫。
    长安刚才那一仰虽是将两名侍卫都弄下了船,但她自己也仰面摔在了船舱里,正爬起身背对着这边射水里那摇橹的侍卫,听得秀樾尖叫心中一惊,转身一看,却见慕容泓胸前衣襟上一大片血迹。
    他猝不及防下似乎看了一眼,正扭头闭眼,赵宣宜却疯了一般表情狰狞地用力将他往水中一推,电光火石的一刹,慕容泓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转眼间两人竟全都跌入水中。
    长安目瞪口呆,不及细想便跟着跳了下去。刚才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没看清慕容泓胸前的血迹是怎么回事,现在只担心他被扎伤和晕血这两件事。
    赵宣宜不通水性,下水后死死揪住慕容泓不放。
    慕容泓胸前衣襟上的血液到了水中便氤氲开来将他包围其中,这让他痛苦不堪,晕血症状让他四肢无力头脑昏沉,推不开赵宣宜的纠缠,没一会儿就呛了水。
    长安游过去,没有试图去扯开赵宣宜,她知道溺水之人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力气会大得不可思议,这也是很多在水里救人的人最后会跟着溺水者一同溺死的原因。她直接扯下慕容泓的腰带把人从衣服里剥了出来。
    赵宣宜抓着慕容泓染血的外衣胡乱挣扎着往下沉。
    长安看了她两眼,心情复杂,但也没有试图去救她。父亲谋反,她想弑君,救上来也是死,那又何必去救?
    她抱着慕容泓浮上水面。
    慕容泓又呛又咳,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能支撑着没晕过去,恐怕还要感谢这冰凉湖水的刺激作用。
    长安伸手在他前胸一阵乱摸,见没有新的血液渗出来,心知他没有被扎伤,心中稍安。她抬头四顾,见方才挣扎间离那小舟已有一段距离,舟上如今只剩一个秀樾战战兢兢地跪坐在舱中。
    凭心而言她不是很想再回到那舟上去,在靠岸之前,这只小舟都是这片湖面上最明显的目标,危险系数比在水中也差不了多少。可是此处离岸边至少还有四五里的水路,她带着慕容泓这只还在晕血状态的游泳菜鸟游过去也不现实。
    该怎么办呢?
    她一边踩水一边扬起下颌极目远眺,发现在左边十点钟方向,大约二里开外的地方有一片高出水面很多的植被,看上去像是一片沙洲。
    “陛下,您还有力气游吗?以防万一,我们需得尽快离开这里。”见慕容泓喘咳渐止,长安问他。
    “应该……可以。”慕容泓面色看上去有些虚弱,眼神倒还算有力,只是说话时语气发沉,显得心情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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