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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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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晴桐忍着不适勉强坐起身来,察觉自己身无寸缕,衣裳却又不知昨夜被他抛在了何处。她拥着毯子遮住身子,伸手撩开床帐,一抬眼却赫见张君柏正坐在房内的桌边看书。
    她惊了一跳,忙放下床帐。
    张君柏却已察觉这边的动静,放下书过来撩起床帐在钩子上挂好,坐在床沿看着纪晴桐微微笑道:“醒了?”
    纪晴桐垂着着一张红透的俏脸,微微点了点头,道:“你没回营。”
    “嗯,今天不回去。”张君柏瞧着她欺霜赛雪的肩颈处斑斑点点全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心下也有些赧然。都三十岁的人了,遇上她却仍似十五六岁初识人事的毛头小子一般,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我烧了热水,把浴桶搬到房里来给你沐浴好不好?”他问。
    纪晴桐哪里好意思让他伺候沐浴,可是如今这状况她自己怕也是有心无力,遂强忍着羞赧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若以后常常如此,恐怕真得去采买两个丫头回来了。
    就在她泡进热水中时,一骑飞奔至院门前,从马上翻下来一名孔武男子,上前叩了叩院门。
    张君柏关上堂屋的门去到院中开门一看,是他营中的副将。
    “将军,一队从福州来的人马找到营中,说是替九千岁前来探望纪姑娘的。”
    张君柏眉头微皱,问:“验明身份没有?”
    副将递上一封信,道:“看了他们的通关文牒,没有问题。这封信据说是九千岁写给您的。”
    张君柏拆开信来看了看,对副将道:“去把人带过来吧。”
    榕城。
    长安本来要跟陈若霖出海这天,恰福王请她过府去商议盐务一事。福王一把年纪,做事还是有些魄力的,并未与长安讨价还价,而是一口气将福州的盐价降到了底。
    与此同时,他以今年秋季将传位世子,新福王要进行观兵仪式为由,下令整个福州即刻进入戒严状态,同时加强海防,以确保届时福州能绝对平稳安全地完成王位更迭。
    长安却明白,他此举乃是从海陆两边设下关防以确保自己逃不出福州。这也从侧面证明了,端王也许真是福州陈家的血脉。只是若是慕容怀瑾的夫人张氏一死,此事将再也无从查证。
    陈宝琛将自己留在榕城境内,下一步呢?如何处置她会否成为他给新任福王的第一个考验?看他目前这态度,王位显然还是要传给六王子陈若雰,不说陈若霖,十七王子陈若雱与九王子陈若雩及其身后势力在这几个月中又会做出何等抉择?若他们有异动,福王打算如何应对?
    福州的这片海,在接下来的这个夏季,只怕再也没有平静之时了。
    如今放在长安面前选择只有一个,一个有利于眼前却不利于长远的选择。
    除了陈若霖之外,就陈若雰陈若雩陈若雱这三个人,不管哪个继位恐怕都不会放她活着离开福州。若换做陈若霖继位,他也许也不会放她离开福州,但至少短时间他不会杀她。然而他继位,带给整个大龑的威胁绝对比其它三人要严重得多。
    最难的地方在于,她并没有这个把握能控制住陈若霖。与虎谋皮,若最后遭反噬的只是她一人,倒也不要紧,可若因为她的自保之举令千万百姓再受战火屠戮之苦,那她的罪过便大了。
    她不是圣人,但她也不想做魔鬼。
    天气益发炎热,长安满腹心事,也懒得下山,日日呆在千岁府吹海风喝冰酒听云胡弹琴。
    大约是术业有专攻的缘故,云胡弹奏曲子比慕容泓更好听。几日琴曲听下来,长安完全能理解他为何不爱说话,而云家的琴为何名为殊言了。因为云家人有殊言琴在手,他们的确不需要再借助语言来表达一切。
    陈若霖也一连好几日不曾上山来寻长安。福王全州戒严的政令一下,他估计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忙。
    这日傍晚,长安坐在松树下的月台上,多喝了几杯酒,醺醺然听着云胡的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云胡停下来,默默看着躺倒在他三丈开外的那个女子。
    其实在那日之前,他不曾关注过她是男是女,他只是听说他是九千岁,他想着,凭他的机缘,若这世上还有一人能帮他拿回殊言琴,那大约就只能是他了。但他从来也未曾想过,这个九千岁,居然会是她。
    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做到九千岁,那会是怎样一种经历?
    无论如何总归不会轻松就是了。
    她一定不知道,每当自己闭上眼睛,那张醒着时永远云淡风轻的脸上,便只剩下一种似乎永远也解脱不得的疲惫。
    也许是出于感激,他莫名地希望自己的琴声能助她从这深重的疲惫中暂时解脱出来,哪怕只是一瞬。但就目前而言,他还未能做到这一点。
    他抬起眼看向远方,海的尽头晚霞已经开始暗淡,海面上层涌不歇的浪花却依然洁白。这让他想起故乡山头的雾霭,也是这般,起伏不定,轻盈洁白。
    视野下方临海的断崖上忽然攀上来一只手。
    云胡收回目光,看着陈若霖毫不费力地从那与海平面垂直的断崖下翻了上来,风度宛然地扯出掖在腰带里的长衫下摆,踏上月台。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自己,然后目光移向睡在月台上的长安,抬手从树上摘下一根松针,单膝跪在长安身侧,饶有兴致地用那松针去搔她的眉眼耳根,旁若无人。
    长安皱眉挥手,意在驱赶那扰了自己清梦的虫豸,几次之后,人便醒了过来。
    喝多了酒又没能睡到自然醒,长安头脑有些昏沉。她坐起身,对一旁的云胡道:“你去休息吧。”
    云胡颔首,抱着琴瘸着一条腿走了。
    “今天怎么有空来?事情都安排妥了?”长安口渴,抬手用叉子插了一块切好的西瓜。
    “有什么可安排的?不过是想你了,便来了。”陈若霖握住她捏着叉子的手,将西瓜劫入自己口中。
    长安也没管他,兀自又叉一块西瓜,结果又被劫。
    长安丢下叉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过是两块瓜而已,也值得生气?来,我喂你。”陈若霖叉了一块瓜递到长安嘴边。
    长安张嘴吃了。
    陈若霖似乎有些高兴,问她:“出海吗?”
    “你现在还能带我出海?”长安问。
    “当然。你若愿意,我们今晚就走,出去玩上几天再回来。”陈若霖伸手用指腹拭去她唇角的一点瓜渍。
    长安迎着海风眯着眼看了看暮色中广袤无垠深不可测的大海,道:“若被你父兄知道,他们定然希望你我有去无回。”
    “那是当然。所以,你信不信我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保你周全?”陈若霖看着她问。
    第645章 出海
    长安知道要说服庞绅和龙霜同意她跟陈若霖出海,怕是又得费上半天口舌,于是干脆就没知会他们,只跟圆圆和吉祥交代了声,也没收拾行李,就跟着陈若霖乘着他泊在崖下的小舟走了。
    小小一叶舟,坐两个人刚刚好。
    陈若霖一边划着桨一边看着坐在他对面一脸淡定的长安笑道:“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误会你讨厌现在你所拥有的一切。”
    “你这是在嫌我太容易被拐么?”长安抱着双臂挑眉看他。
    “被我拐,自是越容易越好。”陈若霖这会儿心情委实不错,便是不笑都一副眉眼生春的模样。
    小舟划入海中不久,不远处便有一艘在近海巡逻的大船经过,两者之间距离最近时不过十丈。但大船上的福州水兵仿佛没看到这条小舟一般,径直过去了。
    “看起来你与福州水师交情匪浅啊。”长安看着对面优哉游哉的男人道。
    陈若霖轻笑,问:“你知道福州水师是在谁手里发展起来的么?”
    长安想起曾听圆圆说过他以货船作饵剿灭海盗一事,道:“你还真是无所不能。”
    “战斗是男人的天性,天性不应受环境的限制。真正的男人,不管战场在何处,都能赢。”陈若霖自得起来仿佛在陈述事实。
    “所以你这个常胜将军打算用这叶小舟带我漂洋过海去你的珍藏之地看良心?”
    “此番时间有限,就算了。下次若是时间充裕,倒也不妨一试。”陈若霖道。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长安再回头,已经看不见千岁府了。
    淡淡星辉从长空洒落,海面以粼粼银光相迎。单调桨声里,舟在画中游。
    长安仰头看了会儿星星,抬手抽下发簪散开发髻,暂时放空头脑,迎着清爽的海风长长地舒了口气。
    “束胸也可一并解了,回去之前,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尽可做你自己。”陈若霖在她对面道。
    “说的也是。”长安手落在腰带上。
    陈若霖目光落在她手上。
    “当我傻?”长安抬手将手中银簪扔在他脸上,笑骂“色鬼!”
    “色鬼?这骂法倒是新奇。不过慎用,小心我让自己名副其实。”陈若霖腾出一手捡起她的簪子,问“这算是定情信物么?我收下了。”
    长安不理他,侧过头以手作梳,迎着风梳理自己那一头柔软蓬松的长发。
    从陈若霖这个角度看去,女人清丽而稍带棱角的侧面尽收眼底,两只白白的小手在黑发间来往穿梭,恰似两尾灵活的小鱼在深蓝的波浪中追逐嬉戏。
    “你再这般勾引我,我便要控制不住了。”他忽然道。
    长安梳理头发的动作一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如何控制不住?有反应了?觉着热吗?要不要给你降降温?嗯?”她一手垂到舟舷外,一边问一边撩海水泼他。
    陈若霖大笑。相处越久便越不后悔选择她,毕竟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却是万中无一。
    两人笑闹一阵,长安便半躺半靠在舟舷上,低声吟道:“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毂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听你此言,倒似年事已高壮志不再,堪破红尘意欲归隐。”陈若霖道。
    “纵有此意,天下之大,何处可供我归隐啊?”长安想了想,忽坐起身问陈若霖“你曾说你有夷人朋友,那你可曾想过要去他们的故乡看上一看?许是,与我们这边不同。”
    “不曾想过,不感兴趣。”陈若霖侧首看向别处。
    长安敏锐地察觉他的回避之意,嘴角扬起笑弧:“莫不是怕遇见你母亲?”
    “纵然遇见,她也不可能会认得我。即便认得,我对她也无亏欠,我为何要怕?”陈若霖回过头来,看着她问。
    “那你为何不想去?”长安问。
    “脚下这片土地尚且未能全部为我所占领,我又为何要不远万里去觊觎旁人的领地?”
    长安不说话了。
    “你想去?”陈若霖问她。
    “嗯。”
    “那等我们回到榕城,你先着手学夷语吧,待你学会了,我再考虑是不是陪你一同去看看。”陈若霖道。
    夷语?长安在夷人一条街上听过那些歪果仁说话,发音和英语大同小异,以她残存的对英语的记忆来看,和他们日常交流应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她笑了笑,侧过脸,发现不远处一条大船正在靠近。
    登上大船,陈若霖问长安:“你晕船吗?”
    长安在江河湖泊中乘船是不晕的,但外海毕竟不同于内河,于是她保守道:“不好说。”
    事实证明,长安的这个回答可以说是相当明智了。船行到后半夜,颠簸忽然加剧,幅度大到睡在床上的长安都被颠得滚了下来。
    她晕头转向地爬起身来,发觉整个船体都在剧烈摇晃,人根本站立不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随手从地上捞起一个四处乱滚的罐子便吐了起来。
    傍晚她喝多了酒,胃口不算好,上船后晚饭根本没吃什么,此刻能吐的不过是些酸水而已。她也是此时才知道陈若霖这个男人心能细到什么程度,这个罐子,还有绑在床脚装着清水的竹筒都是他后拿进来的。
    长安东倒西歪地吐完了,正抱着床脚扒竹筒的盖子准备漱口呢,耳边传来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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