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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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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煜眼睫微垂,覆手包住宁姒的手,“她拥有的东西不多,所以怕失去。”
    “我知道。可她为了转移哥哥的注意,竟说你唇上牙印的事,叫我有些尴尬。”宁姒肩膀微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其实,很久很久之前,她也做了这样的事。她为了道出嘉明推她之事,用了我……”
    宁姒想起了孩提时的武术课,她分明什么也没看见,只是上前关心谢林晚,却被她截过了话头,说,姒儿别说了,郡主也不是故意的。
    她当时只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再长大一些,竟在某一瞬间弄懂了当时的事。
    姜煜目光柔软,轻轻拥住宁姒,“哪儿有人永远纯粹呢?姒儿妹妹,便是父母子女之间也有这样那样的龃龉,一个人,不论你多喜欢,他总有某一面是你难以接受的。”
    “便如我,那年从边疆回京,路见一女子遇匪,我心里不愿管这样的事,可那时你在旁边,我不想叫你觉得我冷血。”姜煜娓娓道来,“我自幼视父亲为榜样,遇见百姓有难从没有袖手旁观的,可后来我发现,好多人根本不值得我们去保护。”
    “升米养恩,斗米养仇。父亲败了一仗,战报传回京城,百姓砸了将军府的门。不久之后父亲大胜而归,所有人都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十三四岁的时候我去西山书院读书,那棵大槐树下总坐着几个乞丐,每天经过那里,我都会给他们几个铜板吃早饭。有一天,我想起有本书没带,于是折返,恰好听见那些乞丐在高声谈论我。”说到这里,姜煜竟笑了,笑得格外好看,“一人说,大将军的独子,却连个碎银子也不给他。只知道每天两三个铜板,小气得很。说完还啐了一口。其他人也哄笑起来,骂将军府假模假样。”
    殊不知,姜煜连着给了他们近一年的铜板,加起来早就不止几枚碎银子了。
    小小的少年冷了心肠。
    姜煜笑道,“那天之后,我没再给过他一个铜板。他不是看不上么,自去找出手更阔绰的人罢。我那时候名下没有铺子,拿着月钱作零用,确实阔绰不起来。”
    宁姒一直看着姜煜,静静听他说话。
    她很想见一见幼时的姜煜。
    “还有蜀中那个遭受丈夫毒打的妇人,我用一道伤口将她丈夫送进牢里,她先是感激涕零,后来再瞧她,却对我万般怨怼。她甚至没问一句我的伤如何了。”姜煜又笑,“还好,我那次出手本也不是为了她。”是为了那个无辜的孩子,宁姒知道。
    “阿煜哥哥,你只要知道你没做错就行了。”宁姒忽地出声,“你是对的,就够了。百姓砸了将军府的门,是他们愚蠢,将军府无错。乞丐不感激你,是乞丐不知感恩,你没有错。妇人怨你,是因为她以夫为天,人生狭小至此,你也没有错。别的人或愚蠢或恶毒,你不必放在心上,只会污了你的眼。”
    话音落,马车里静了静,唯有车轮咕噜咕噜。
    姜煜忽地笑出声,很畅快,而后抱住了宁姒,紧紧的。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幼时已然留下了伤痕,从此耿耿于怀。
    宁姒在姜煜怀里拱了拱,“阿煜哥哥,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姜煜可是她喜欢了好多年的人,喜欢上他之后再也看不见其他。
    姜煜拥着她没说话,只是手一直轻抚着宁姒的背。
    “阿煜哥哥,你是不是想说,晚晚姐姐也是因为某些理由,才会那样?我都知道的,我很早就想过这些。”宁姒抱着姜煜的腰,慢吞吞说,“我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过……嘉明推她那次,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她若不寻个机会说出口,便白白摔了,委屈都只能往肚里咽。嘉明身份高贵,晚晚姐姐没有别的办法。”
    “而且她一定是觉得,她这样做不会伤害到我。便如这次,将你这个牙印说出来只会让我有些难为情罢了,也不会伤害到我。”宁姒缓缓眨了眨眼,“我都明白的。”
    心里那点儿不适,倾诉之后也消散一空了。
    姜煜笑,“我也明白你,昨晚我不经你同意脱了你的衣裳,你还有些气呢。”
    闻言,宁姒嘟囔道,“之后我就没有这样了好吧?”
    眼看将军府快到了,姜煜竟捧了宁姒的脸吻下来。
    知道马车停稳了,宁姒才推开他,“你怎么……”
    “我只是觉得不够。”
    宁姒拿了帕子擦了擦嘴,“什么不够?”
    “你我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够。”
    见宁姒发愣,姜煜牵了他的手笑道,“走啊,回家。”
    两人刚踏进府门,便听下人说谢夫人在正房等着。
    姜煜点了点头,“你去说一声,我们换了衣裳就去。”
    那小厮很快走了。
    “谢……母亲叫我们,什么事啊?”宁姒有些不安。
    “先别想这些。”姜煜伸手拂过宁姒肩头,有点潮,“哪怕撑了伞,多少也淋到了些,我们先去换身衣裳。”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卧房,姜煜转身将房门合上。
    再回过神来,只见宁姒呆呆地立在原地看他。
    “怎不换衣裳?搁桌上的。”
    “哦……哦。”宁姒回过神来似的,抱了衣裳四下瞧,仿佛在想哪里换衣裳更好。
    还没想好呢,姜煜已然解了腰封,衣襟立时松了,半边儿锁骨也露出来。
    宁姒立马转过身,“你怎么在这儿就……”
    姜煜看她缩着肩的背影,有些好笑,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撑着膝盖凑到她面前,“你不是都看过了?还是害羞?”
    宁姒抱着衣裳遮住了脸,怎么也不瞧他。
    姜煜顿时心情愉悦,去拉她的手,宁姒扭着身子避来避去。
    姜煜笑得胸膛直颤,“姒儿妹妹,你以前胆子还大些,怎么现在这样害羞?”
    宁姒支支吾吾地辩解,“……以前你可不会脱亵裤!”
    姜煜一直在笑,笑声挠得宁姒耳朵微痒,“姒儿妹妹真了解我。”
    宁姒还是不敢看他,只听见一阵衣料摩擦声,窸窸窣窣个不停。
    “我好了,你睁眼吧。”
    闻言,宁姒放下衣裳抬眼瞧他,只见姜煜中衣已经穿好,正在披外衣。
    将胳膊伸进了袖管之后,理了理衣裳,一双桃花眼就这么笑着看宁姒。
    “还不去换衣裳?”
    宁姒抱着衣裳坐到床边,一边放下帐子,一边腹诽姜煜为什么非要站在她面前换衣裳。
    正想着,手上动作不停,脱了上衣又脱裙子。
    姜煜则坐在桌案边上,撑着下巴看向床榻——宁姒光洁的小腿垂在帐幔之外,还在轻轻晃荡,脚趾微微蜷起,很可爱。
    她抖开了亵裤,抬起一只腿往裤管里塞。抬起的腿将帐子也撩起来了些,姜煜瞧见了她膝盖以上的白皙,玉白的颜色上还有一枚小红印。
    姜煜陡然收回了目光,从凳子上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目光落到角落处的木架上,宁姒的嫁衣挂在那里。
    姜煜走过去,伸手捞了捞嫁衣,入手丝滑,宁姒的女红并不十分出色,但这嫁衣之上的一针一线都显得认真。他想起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宁姒已经褪下了嫁衣,因此他还不曾亲手摸过穿着嫁衣的宁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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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病已久
    “我好了!”宁姒从帐幔里头钻出来, 小步跑到姜煜身边, “走吧, 别叫母亲等急了。”
    姜煜这才将目光从嫁衣上收回来,“这个……不收起来?”
    “喜服吗?茶蕊说回门之后再收起来。”宁姒笑着凑到姜煜颈间嗅了嗅,“你身上还有点儿桂花香呢,母亲一闻就知道我们去哪儿了。”
    正房里, 谢夫人蹙着眉头,涂了蔻丹的指甲不住敲击茶杯,时不时往门口忘一眼。
    “人还没来?”
    她身边的丫鬟摇了摇头,“公子说是要换衣裳呢。”
    “换衣裳也没有这么久的。”谢夫人多想了些,低斥道,“不知在胡闹什么。”
    念头刚落,这对新人便携手进来, 而后齐齐向她行礼,“母亲。”
    谢夫人没叫他们坐下, 冷淡的目光往宁姒身上落,“煜儿是男子, 血气方刚,你身为妇人,该劝他节制一些。”
    宁姒一愣,“啊?母亲……”
    “哪一家的新妇会在丈夫嘴上留牙印?今早若非那么多人看着, 我那时便要说你的。”谢夫人说着,饮了一口茶又接着说,“实在不合规矩, 叫人看了笑话去……”
    “母亲。”谢夫人还未说完,姜煜便打断她,“不是她的错,别再说了。”
    谢夫人微怒,“我是在教她规矩,不是故意为难她!这也说不得那也说不得,是娶了一尊菩萨回来供着吗?!无论姜家还是谢家,都是极重规矩的,我若是不教好她,日后遭人耻笑的人是我!”
    宁姒低垂着眼,露出袖口的指尖细细颤抖。护短的爹,温柔的娘,此刻都不在她身边。唯有谢夫人高高在上的训斥往她心窝里戳。
    这时,姜煜忽地伸手捏住她的指尖,他的手心温暖,面上神情却冷漠至极,“够了母亲。我不想再听母亲说这些话,也不想顶撞母亲,倒不如我们搬出去住了,将这偌大将军府留给母亲一人享用。宽敞,清净,还没人闹你。”
    “你!”谢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什么时候才会与我好好说话?!”
    “以前都在和母亲好好说话,可惜母亲不肯听。如今孩儿不孝,语气恶劣至此,母亲倒能听进去一两句。”姜煜勾起唇角笑,“我都说了,此事不是姒儿妹妹的过错。母亲还是揪着不放,想要我们怎么做?”
    见他态度强硬,谢夫人倒软和了一些,“娘并非执意要训斥她,只是新妇规矩繁多,她若再闹这样的笑话,日后只会更难堪。”
    “母亲,我在家学过规矩,不会再闹笑话。这个牙印……只是一个意外。”宁姒出声道,“还请母亲……息怒。”
    不论如何,她为人媳,不能顶撞婆母,何况这不过一件小事,闹翻了脸反倒不好看。
    谢夫人见她退让,面色稍缓,而后又说,“按规矩,今日你们本该去姜家宗祠上族谱,结果你们非但没去,还跑去西山玩耍,此事传到姜家那里去,也不知多少人心里怪你们不懂事。”
    “母亲,此事也是我的主意。”姜煜立马将责任揽过来,“姒儿妹妹是被我强拉过去的。”
    谢夫人愣了愣,“煜儿你……从前学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而后看了眼宁姒,“自从你们走到一起,娘便见你做了不少荒唐事。煜儿你告诉娘,这是为何?”
    姜煜神情不改,“母亲,今日去宗祠还是明日去宗祠,不是一样的么?唇上有个牙印又是多大的罪过?为何要把自己框在所谓的规矩里面,想象着一旦出了这个圈会有多少人笑话?”
    “都说簪缨世家,花团锦簇,我瞧它与将倾大厦也差不多,大难临头之际塌得比什么都快。皇上怪罪杨家,杨家除了请罪降爵没有别的法子,皇上敲打谢家,大舅一句话也不敢辩驳。谢家杨家所谓的规矩还少了吗?除了看上去讲究些,可曾起什么作用?母亲信不信,我上朝之后,皇上见了我这牙印,一句斥责也不会有。我一不纳妾,二不宿、娼,比那些口口声声规矩规矩的人要干净得多!”
    话音一落,正堂一片寂静,姜煜脊背挺直,牵着宁姒的手,半分不曾退让。
    宁姒看着姜煜轮廓秀挺的侧脸,鼻间一酸。
    是啊,她不过是痛极之下咬了他一口,姜煜半句也没有怪她,倒是那些不相干的人说得起劲。
    这时,一个小厮疾步进了正堂,面带喜色禀道,“公子,将军来信啦!”
    姜煜闻言,面上生出真切的喜色,“是写给我的?”
    “是的公子。”那小厮将信递给姜煜,信封捏起来厚厚的,仿佛有说不尽的话似的。
    上首的谢夫人将姜煜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只觉心头一片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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