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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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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你既已见过夫人,可为她观过相?”
    王先生沉吟不语,“距离太远,不够观相。”
    魏先生有些失落。
    不过,王先生却道,“不够观相,望气却是够的。确有凤气在头顶萦绕——”
    魏先生抬头,急切道,“确实是吧?我只当自己看错,若先生也看出来,那便是没错了。”
    “你有何担心?”
    魏先生摇头,“身具凤命之人,若心甘情愿留下,自然是好的;可强行勉强了,她若心生怨气,该如何?延之对她爱重异常,绝对不会允许她离开。可顾皎也是自主之人,更不会听他摆布。龙凤相争,岂能和谐?只怕到时候凤气也会变化。我当真是胆战心惊,既不敢出手帮她离开;也不敢助延之困她。先生,到底该如何?”
    “你想得太多,且先过了眼前这关吧。”王允叹口气,“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有许多舍不得。”
    李恒不知两位先生的焦虑,他的心只在如何克敌,如何尽快离开上。
    他领了十来匹快马,绕着庄子外围跑了一大圈,远远看见马家私兵的前锋来。第一线的探子已有接触,树网和陷阱捕获一批,暗箭杀了一批,然人数差距着实太大,逐渐往后退,退至庄外的围墙边。
    马家兵靠近后便挺住,开始准备各样林子里收来的干柴,用自家带的油料,要火烧凤凰庄。
    防火,便不能等,也不能让对方靠近山庄半分。李恒组织了十个前锋小队,轮换着冲出去,以绞轮的方式将顶在最前面的扫走,同时让庄中人将靠近围墙的易燃之物全部搬走。顶住三四轮后,天色逐晚,对方的准备似乎终于妥当,火箭流星一般地落下来。幸得这庄子一面临了山崖,崖壁上筑了不少观景的亭子,正可用作避火之处。
    马家进行骚扰战术,整夜不停歇,每半个时辰边是一阵鼓响。
    李恒顶在最前线,见差不多到黎明,亲领了二三十人出去,又杀将一阵。
    他还想冲出去的时候,魏先生扯着他,“硬熬是没用的,且先退回来休息——”
    歇得一个时辰,外面突然有大响动来。李恒立刻醒了,跑去山壁上查看,却见外围一圈起火,对方的营帐似乎也乱了起来。不够亮的天色看不太清旗帜,但能让马家兵乱起来的,绝对是友军。他二话没说,又拎了几十人冲出去,果然将周志坚和十来个偏将迎了来。
    李恒大惊,“你怎来了?”
    “夫人让我来助郡守。”周志坚杀得满头满脸血,“郡守,恕我来迟!”
    “你不该来。”李恒道,“我怎么交待你?”
    周志坚不说话,只坚定地看着他。他的主人是李恒,除他之外,没谁更重要。
    李恒起得两眼血红,抬手便要揍人。魏先生一把将他推开,道,“郡守,是夫人的命令。”
    周志坚这才道,“夫人遇上一位叫梁又的老者,两人相约来凤凰山庄。此时,怕已是去河口郡借兵,要到了。”
    “梁又?”魏先生吃惊,“借兵?”
    周志坚点头,“身材高大,面白有浅浅的胡须,身边跟着七八个青年,个个腰藏某种武器。”
    魏先生去叫了王先生来,王先生立刻描了一副画像,“可是这般模样?”
    周志坚看了会子,点头,“是。”
    王先生丢下毛笔,“是高复。”
    李恒牙齿咬碎,拨开众人出去。他周身郁气翻腾,同杀京州王时候一模一样。魏先生已是不能再拦住,只道,“郡守必是忍不住,要冲出去了。志坚,你且快去——”
    庄内灯火通明,但凡还能战的都被叫了起来。周志坚去了最高处,射出鸣镝呼唤自己留在外围的几十兵士,里应外合,要对围兵发起进攻。
    一时间噪声大起,杀声震天。
    李恒坐在白电上,前胸挂了鬼面。他本想将之扣上,可拿了好几次,最终放下。他举起长画戟,只一个冲字,便杀了出去。
    这一仗几乎肉搏,两军交缠在一起,用血肉之躯去抵挡刀锋。
    直杀得人胆寒。
    马家人见李恒悍不畏死,心生惧意,知晓不讲他杀了马家就完了。
    “杀李恒!”一声起。
    “杀李恒!”百声响。
    李恒抬手抹了下额上的血,用力地将画戟顿在地上。
    “郡守——”周志坚心惊地冲过去,想要挡住。
    不想山间传来一声空响,继而又是一声,紧接着连绵十几声。
    利箭从天上落下,挟着尖声利响,恰好扎入马家阵中。
    众人俱惊,抬头往上看,却见飘在山口的马家旗帜被砍断,后缓缓倒下。
    另一面枣红色的大旗迎风立起来,舒展出一个有些歪扭却张牙舞爪的顾字。
    旗下缓缓走出一匹皎白的乌孙宝马。
    第160章 不信
    顾皎站在山崖口, 俯身垂望, 只见处处烽烟和血火。
    纵然来了此处,对战场有过诸多想象,但平生第一次见那么多堆积起来的尸首, 被血染红染黑的旗帜和泥土,不心惊是不可能的。那冲天的血气更冲得她胃肠翻腾, 几欲呕吐。
    噩梦,见识过这般场景, 再无法安睡。
    更可怕的是战场上一片乌七八糟,看不清谁是谁, 更没见李恒的所在。又兼顾琼领着借来的兵, 十人一个小组, 横向穿插着下去,将马家兵的后背插得一团混乱, 更是看不清了。
    “可是那人?”梁又骑马来,指着最远处一个奔腾的人影。
    辜大立刻站到顾皎身边, 警戒地看着梁又。
    梁又看一眼辜大, 呵呵一笑,让开一步。
    顾皎定睛看了一会儿,一根长画戟上下翻飞,点头,“是。”
    梁又走得更近了些, 见李恒一马当先, 身后跟着的人少, 却极有章法。三人一个刀阵,刀尖那人凶悍异常,压阵的两人负责左右的同时又为刀剑指明方向。因援兵到,更是精神大振,只片刻功夫便将马家人冲得七零八碎。马家人见势头不对,立刻撤了自家旗帜,欲要逃走。
    “不错。”他道,“据说他十四就被丢上战场,果然实战养人。”
    “梁先生不觉无耻?那年纪,该是在读书——”
    “不可用后世观念评断前人。十四已是成人,诸多军户家的儿子十二岁就拎起屠刀,他已是很好了。”梁又回头看看自家已经聚拢得差不多的火|枪队,“只这样人意志坚定得很,只怕不容易被说动。我且先退得百米,等你说服他,咱们再来详谈。”
    顾皎点头,梁又的人虽不多,可枪还是厉害的。
    烽烟渐消,秀美的落凤坡支离破碎。
    顾琼带着河口郡守下去,同魏先生交待。
    李恒驭着白电,踏开烟尘,望着高处奔来,银甲上的斑斑血痕和剑痕都显出了急迫和欢喜。
    顾皎有些急切,又怕误了他的事,只缓缓走过去。她道,“延之,你可无事——”
    李恒没回答,马走得愈近,整个人越有些怒气。待得走近,白电和皎雪并行,马头贴了贴,他才伸手拉了她的手。
    辜大见状,自退后一步。
    “你——”李恒开口。
    “你还没答我话。”顾皎强行打断。
    李恒强行按下胸口的火,“无事。”
    顾皎点头,“我也无事。先生们呢?”
    他往下指了一下,只见魏先生和一个眼生的老先生骑马,领着不少文士和儒生从庄内走出来。魏先生很有些从容的模样,文士和儒生却心惊胆战,路也不太走得稳。显然,也是无事的。
    “很好。”
    李恒看她一眼,单手抖了一下缰绳,让白电带着皎雪去了旁边无人处。他道,“情势虽然危险,但不是不能处理。再坚守两日,分派出去处理李家和马家庄园的三组人马便能回来援手。皎皎不必——”
    顾皎转头,冷漠地看着他,眼里翻腾的怒气已经压不住了。
    他没住口,“你不必来冒险。”
    她冷笑一声,“只听你安排,乖乖呆在庄子里什么也不管,等你回来?确实,你甚也不告诉我,我自是甚也不必做,挂在你身上,做一个挂件。今次,算我多事。”
    “我只是担心你——”
    “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你?”她甩开手,口中说着气话,心却一点点凉下去,“李恒,我此时不和你吵,咱们的账等会子另算。魏先生呢?派人将他叫上来,我有事说。”
    李恒没放开她的手,反而越握越紧,有些惶然地看着她。
    顾皎偏头,不看他眼睛,只坚定道,“请魏先生。”
    魏先生安置好那些文人墨客,急匆匆上山,便见山边扎出来一片连营。那些营帐所用布和皮有些特别,帐门口立着短衫的卫士,腰上别了□□。
    他目光沉了沉,似要穿越那帐幔,看到燕王身上去。可这会子情势不明,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胸口的郁气,往另一边去。
    李恒和顾皎立在山边,赌着气,谁也不理谁的模样。
    魏先生有点儿头痛,甩着袖子叹气,果然吵架了。小两口日常和谐,主因是顾皎热情主动,包容性强,而李恒也不是爱计较和找事的。若顾皎当真不愿意包容了,以李恒的情商和经历,是找不到办法处理。他稍微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就该请个女先生来,提前教导教导李恒相关知识,就不会搞得这般被动了。
    他唉声叹气,走过去,“郡守,夫人!”
    顾皎立刻转身,“先生,可有安静的处所,咱们聊聊。”
    魏先生看一眼李恒,李恒牙关咬得死紧,最终还是点了头。
    “且跟我来。”魏先生前方引路,叫了偏将清出周围的平地,即刻扎了一个营出来。又有辜大紧跟上来,守了营帐的门。
    因临时搭建,帐内简陋得很,只一张地毯和三个木头凳子,连书桌也无。
    顾皎也顾不得虚礼,只坐下,道,“那个梁又,便是高复。”
    李恒和魏先生都没惊奇的意思,只对看一眼。
    “看来,你们已知了。”她见他们表现,“可是王允先生来信了?”
    “不是来信,是被高复带着来河西后,假做高复进凤凰山庄。先生见势头不好,恐咱们中计,便在咱们抵达的时候喊出高复的名字。才有这一场乱——”
    书本上既定的故事,在现实中居然被扭成了这般模样。顾皎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恒一直注意她,内心如同火灼一般,外面又有高复和他的火|枪队守着,更惊弓之鸟一般。他道,“高复,如何又是梁又了?”
    “只怕是高复的托名——”
    “不是,是他的真名。”顾皎抬头,深吸一口气,“他在异乡,自有名姓。”
    李恒手背在身后,握得死紧,一言不发。
    魏先生看他一眼,道,“如此,夫人和他已是聊过?”
    “他和王先生分开,直去了河西郡城。也未进城,只在城门口见了那路,便确定异乡人不是造出来的那位许慎先生,而是我。因此,掉头来了农庄——”她极力平静自己,“恰当时我在教训辜大,认不清主家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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