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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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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就从不会让他愧疚。姐姐太爱他了,事事都为他着想,哪怕真是他的错,她也会极尽温柔地宽慰他,让他不必放在心上。
    姐姐从未想过,她的温柔只会让他习以为常,而他的愧疚却可以让他待她更好一些。
    人就是这样,贱得慌。
    是以莺时很快便带着莺歌一道出去挡了驾,夏云姒静静坐在床帐中,能听到些许外面的动静,但听不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不多时,他的声音出现在她卧房的窗外:“……阿姒?”
    只一声唤,也带着分明的不安。
    她没有回音,淡看着窗纸上他轮廓分明的侧影,细品着他的局促。
    他好似颔首轻咳了声:“朕听说……你身子不大舒服?”
    她平淡地应了一个字:“是。”
    他说:“可传太医了?”
    她又不再说话。
    “那……”他愈发忐忑,仔细斟酌后才又开口,“朕今日先不扰你,明日一早再来与你共用早膳?”
    话说完,他心弦都绷紧了。
    他似乎从未为那个嫔妃这样紧张过,也不曾为谁这样有愧过。
    他昨天,怎的就做了那样的事呢?他分明清楚她喝得多了,却还自欺欺人的“顺水推舟”!
    贺玄时垂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攥拳,因为一时没有得到她的答复,他便又唤了声:“阿姒?”
    他觉得眼下的等待无比漫长。
    “哦……”她应了声,声音轻飘,带着些许无措,令他觉得她当下的心事大概也万分复杂。
    接着听得她说:“不了吧……”
    声音为难、透着委屈,听得他心中不忍。
    他急道:“那中午……”
    “后天吧。”她吐出这样的三个字来,让他心下的感受顿时奇异极了,既失落又期待。
    顿一顿声,她又温温柔柔地给了他一句解释:“臣妾明日想再多歇一日,后天歇好了,臣妾会去紫宸殿觐见。”
    “好。”他赶紧应,生怕她反悔一般。
    却听她紧跟着又说:“多谢皇上。”
    他蓦地退了半步。
    他已患得患失到了极致,就连这再普通不过的四个字都让他禁不住地在想——她是不是与他生分了?
    第49章 血色
    翌日便又偷得整日闲。
    夏云姒昨晚那样放了话, 皇帝也就没来扰她。只是一日三膳皆赏了菜过来,早膳是一道虾饺与一道豆沙羹;午膳是一道清蒸鲍鱼。
    晚膳则是两道小炒,用小炉子煲着保温,还附了张字条。
    “这菜朕吃着好,你若也喜欢, 明日早些过来, 一道用。”
    隐忍的催促之意可见一斑。夏云姒收了字条, 抿唇笑笑, 跟来送菜的宦官说:“皇上的心意我知道了, 明儿个自会去的。”
    到了次日却仍是不紧不慢。那两道小炒总不会是早上用,怎么也要午膳才会有,她就不慌不忙地与含玉一并在屋里坐了会儿女红,快到午膳的时辰时才出门。
    “一道去吧。”她叫着含玉同走,“你也有日子不曾侍驾了,留个眼缘也是好的。”
    “娘子不必总这般念着奴婢。”含玉边收拾着针线边摇头,“皇上才刚翻过娘子的牌子,此时自是想与娘子独处的, 奴婢不争这一时半刻。”
    夏云姒却执着:“我知道你不争。还是一起去吧,无妨。”
    她这般做自有用意。
    皇帝此时多想她,她心里有数,但越是这般, 越是不妨多拧着他一点儿——也不多, 只拧这分毫即可。
    他不高兴含玉在自会让她退去别处候着, 却会因此更多想两分, 想她是否当真存了些许心结,所以才连觐见都要带着人同行,不愿与他独处。
    含玉知道她的脾性,见她这样说便只得听了。回屋简单地重新梳了妆,就与她一道出了门。
    天已渐冷,走上一段就要手脚发寒,用手炉却又太早了些。夏云姒着人备了暖轿,喊含玉一并进去坐,暖暖和和地同去紫宸殿。
    到紫宸殿前一下轿,却恰好瞧见昭妃。
    昭妃立在檐下,身后随着两名宫女,手里都拎着食盒,显是来给皇帝送菜的。
    夏云姒浅怔的同时,昭妃也瞧见了她们,秀眉便皱起来,并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她越是厌恶,夏云姒就偏要迎上满面的端和笑意,带着含玉一并上前见礼:“昭妃娘娘万福。”
    昭妃目光划着她:“起来吧。”
    说罢便不再看她了,带着三分慵意清冷道:“皇上尚在与朝臣议事,不便见人,窈姬来得不凑巧。”
    “不妨事。”夏云姒莞尔颔首,“臣妾等一等,也陪娘娘说说话,恰是正好。”
    话虽这么说,可昭妃自然不愿多理会她,不咸不淡地睃她一眼就踱到了旁边,仿佛她有什么无药可治的疫病,多与她站一会儿都会送命一样。
    夏云姒便也只安安静静地站着,偶尔望一望紧阖地殿门,更多的时候都只衔着笑安然端详四周,仿佛四处皆有美景可寻。
    不多时,殿门吱呀打开。几名文官武将陆续退出,当中一位令她一愣:“明义。”
    徐明义脚下微顿,便走向她,和煦笑说:“听闻娘子晋位了,恭喜。”
    夏云姒含笑垂眸,想了想,问他:“听闻覃西王殿下已然离京了,你怎么还在?”
    他道:“殿下举荐我留在了兵部。”
    “这也是升迁啊。”夏云姒眉眼一弯,余光睃见一袭玄色出了门来,仍是气定神闲地将话说完了,“恭喜将军。这样的喜事,将军改日要请顿酒才是了。”
    说罢听到昭妃的问安之声,她这才如梦初醒,忙福身施礼:“皇上万安。”
    眼帘低垂,但两股睃在她面上的目光带来的感触却都那么分明。
    一股灼热又小心,一股带着思量与斟酌。
    很快,那前一缕目光越来越近了:“怎么才来,朕等了你一上午。”
    夏云姒抿唇浅笑:“皇上别唬臣妾,分明才刚议完事,臣妾瞧见了。”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徐将军正有要事要处理,别缠着他吃酒席。”
    这话颇有些失了分寸。实际上她身为嫔妃怎可能去吃外臣的酒席呢?可见他关心则乱,一时已顾不得这些。
    夏云姒不着痕迹地轻笑,并不戳穿,反带着三分失落,应了声诺。
    徐明义却有所察觉,心平气和地抱拳:“承蒙皇上信任,臣必定好好办差,先告退了。”
    皇帝点点头,他便转身离开。银甲上的暗红斗篷在秋风中扬起,衬出种肃杀的俊逸。
    皇帝的目光尽数落回夏云姒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小心观察每一分情绪:“身子好些了?”
    夏云姒颔首:“没大碍了。”
    “……皇上。”昭妃终是开了口,有些尴尬与迟疑。皇帝睃了她一眼,她又忽而噤声。
    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皇帝的目光太淡漠了……倒也寻不出嫌恶,只是十分地“公事公办”,似在问她有什么话要禀。
    她却不是来禀话的。这样的目光令她失落又失措。
    哑了哑声,昭妃强笑:“臣妾……做了几道皇上爱吃的菜,皇上尝尝看。”说着就福身,“臣妾也先告退了。”
    话一说出,胸中憋闷之至。
    她至今想来都觉得恍惚,不知自己怎的就这样一落千丈,怎的就坠入了这般令人难堪的境地。
    夏云姒无声地转首目送昭妃,心中只觉无比畅快。
    曾几何时,姐姐也曾这样的苦闷,遥遥地看着他与贵妃昭妃谈笑风生,自己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只可惜,昭妃大约并不会因为当下的经历而觉得愧对姐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
    他,更是一时半刻里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昔日做错了什么。
    可她迟早会让他意识到的。
    夏云姒袖中暗暗一掐拇指,没让自己陷入那于当下并不妥当的伤感情绪,抬眼望着他:“皇上昨日赏臣妾的那两道好菜,莫不是昭妃娘娘的手艺?”
    他听出她语中的促狭,在她额上一敲:“又是哪来的醋味,朕岂会做那种糊涂事?”
    语气却轻松下来。自然,她既然在吃醋,就还是在意他的,心结便也总能解开。
    而后他果然屏退了含玉,执着她的手一并回到殿中。
    走到膳桌前,她定睛一瞧便知这午膳着意安排过,除却他昨天夸赞过的那两道小炒,还有好几道菜都是她素日喜欢的,都摆在她的座位前。
    她只作未觉,平平静静地落了座,他夹起一块扇贝送到她碟中,语中隐含几分讨好意味:“你尝尝看。”
    夏云姒执箸夹起,依言吃了,却不说话。
    用膳的氛围安寂得有些让人不适,他略作挣扎,终是迫着自己开口:“阿姒,那晚……”
    “皇上别说了!”她忽而声音高了些许,仿佛是下意识的逃避。眼睛也闭紧了,紧到羽睫挣扎。
    他忙噤声,不敢多言,她强缓了两口气:“是臣妾糊涂……明知自己酒量不济还偏要喝。”
    她果然是在意的。
    他愈发不安,哑一哑声:“阿姒……”她紧闭着眼,听到他声音轻颤,“朕会待你好的。”
    并不太长的承诺,却说得无比沉肃,似比泰山更重。
    这样的话落到旁的嫔妃耳中大约都会感念圣恩,她听来却只想笑。
    ——如出一辙的话,他对多少女人说过?
    至少对姐姐说过。
    后来,他又是如何做的?
    是了,他一直自问待姐姐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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