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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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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赵瑀打断她的话,“你当真看不到吗?那就走过来,仔细看看外面的风景。”
    张妲不明所以,踱步走来,用扇子遮住阳光看了半天,纳闷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窗外是浓翠欲滴的树荫,不远处靠墙搭着一片木架子,成片成群的紫藤萝倾泻而下,在阳光下煜煜生光,如云霞般灿烂。
    “妲姐姐,这幅景象,你不觉得熟悉吗?”
    第117章
    清风拂过,紫色的藤蔓微动,叶子沙沙地响,似吟唱,似呢喃。
    张妲的目光停住了,她不错眼盯着那片紫藤萝,彻底怔住,入府半年多,她竟从未意识到!
    赵瑀看到她的神情,轻轻笑了,“妲姐姐,在张家你的闺房外,我记得也有一片紫藤萝,就是没这个多,也没这个好看。”
    张妲看着看着,心头发闷,说不清什么情绪扰动着她,只觉鼻子又酸又涩,嗓子也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嘶哑着声音道:“不可能的,巧合吧,怎么可能呢?我都没注意到的事情……绝对是巧合!”
    赵瑀叹道:“不管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妲姐姐,你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张妲还是摇头,肩膀都有些塌,“我不明白,我何德何能能入他的青眼?他也是被迫娶我,应满心怨我才对。”
    “与其自己瞎想,还不如问个究竟。”赵瑀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妲姐姐,你不是畏畏缩缩之人,窗外景色如此好,该把脚往外踏一步了。”
    泪水不停地滚下来,张妲再也压抑不住,伏在赵瑀肩上大哭起来。
    赵瑀默不作声抚着她的背,过了小半个时辰,待她哭声稍歇,才慢慢道:“哭过这一遭,以后就不要再哭了。”
    “我知道。”张妲抹着眼泪,抽抽搭搭说,“我不想当别人手里的棋子,所以干脆自暴自弃,我以为王爷不喜我,所以离他远远的……却原来,是我作茧自缚。”
    她愿意醒转就好,赵瑀心里松口气,笑道:“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和齐王早捆在一条船上了,眼下形势莫辨,你要好好想想应对法子。”
    张妲低头默谋片刻,说道:“表哥复得启用,这么大的事,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是好事……我要回娘家去问问。”
    赵瑀知她性急,看看天色已过午时,忙道:“出来这半日,实哥儿看不见我,保不准闹开了,我须得赶紧回去了。”
    从齐王府出来,赵瑀的马车刚走到西大街,便听外面一阵喧哗,其间夹杂凄厉的喊冤声。
    莲心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回头说:“太太,前面聚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堵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过不去。”
    赵瑀奇道:“喊冤不去大理寺,不去御前街,跑这里喊有什么用?诶,这里的人家……前面是不是公主府?”
    莲心第一次来京,人生地不熟,自然也答不上来,但她十分机灵,立刻蹦下马车,蹬蹬跑过去围观了一会儿,回来便道:“太太,您猜对了,前头就是长公主府,一个妇人拖着一具尸首,跪在门口喊冤,说公主逼死了她相公!”
    莫不是褫夺建平公主封号爵位的圣旨明示了?人们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赵瑀暗暗想着,吩咐车夫绕道而行。
    车头调转,车轮骨碌碌地拐向另一条路。
    她的马车刚刚离去,西大街就来了一队官兵,打头的是温钧竹。
    他带人径直来到公主府前,低声和那喊冤的妇人说了几句,便听那妇人高声喊道:“青天大老爷,民妇有冤情,求您做主——”
    人群又是一阵热烈的议论。
    声音之大,连马车里的莲心都忍不住又伸头看了两眼。
    赵瑀笑道:“莫要急,京城消息向来传得快,等明天你肯定能听到个一二三。”
    这话果真灵验,翌日后晌,张妲登门,带来了赵瑀意想不到的消息。
    她说:“昨天我回娘家问表哥升职的事儿,你猜是为何?——表哥他竟然是揭发建平姑姑的人!是他密报皇上,皇上才知道建平和太子暗中往来,私藏令牌!”
    赵瑀只觉心头砰砰乱跳,不由额头泌出汗来。
    温钧竹肯定是动用了温家最后的力量,才能探查到此事,他就不怕皇上顾及手足之情不予理会?
    这般完全摊开自家底牌,他就不怕皇上对他起猜忌之心?
    他的胆子真大!
    赵瑀心里乱糟糟的,如果温钧竹重获圣眷,只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李诫!
    不行,她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李诫。
    张妲见她神色不对,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昨天有人告建平勾引自己夫君,结果引诱不成,反而迫人致死,表哥把这案子接下来了。我听爹爹说,表哥新官上任,极可能大办此案,给自己立威。”
    “不只是立威,建平公主几多遭人怨恨,恐怕是要博个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的好名声。”赵瑀笑笑,目光含着几分不以为然,“时机多么巧妙,我猜,只怕这案子会牵出来不少人……”
    张妲叹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不过表哥如果凭借这案子起来了,你相公恐怕不得劲,我也不耽误你功夫,赶紧通风报信去吧。”
    “那你呢,不给你家王爷去个信儿?”
    张妲顿了顿,不自然地笑了下,“我不知道说什么。”
    “随便说几句就好,嗯……就说花厅前那片紫藤萝长得正好。”赵瑀劝道,“再不济说说京城里的新鲜事,多说几次,慢慢就熟稔了。”
    张妲笑着应了。
    送走她,赵瑀忙提笔给李诫写了封信,将这两日的所见所闻备细说明,命人速速送往兖州大营。
    前方一直有战事,她也不知道这封信能否顺利送到李诫手中,只盼李诫早日得知,防备温家再生事。
    过了半个月,她也没收到李诫的回信。
    而这期间,温钧竹大出风头,放纵家奴行凶,吞并田地、豢养私兵、草菅人命……接连查出建平数条罪证,直把这位金尊玉贵的皇妹送入大理寺大狱才罢休。
    到了五月下旬,这桩案子才算了结,在朝野一片弹劾声中,人神共愤的建平贬为庶民,再不是天家一员。
    至于她府里一众手下,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皆是大快人心的处置。
    赵瑀最后一次见到建平,是在皇上潜邸附近,也就是之前的晋王府。
    李诫当初买的那个小院还在,因城郊住着实在不方便,赵瑀打算把这小院子收拾出来住,结果好巧不巧,碰上了建平。
    那日是个阴天,非常闷热,浓重的云压得低低的,一动不动,雾蒙蒙的死气沉沉,如烟如霾,让人透不过气来。
    明显老天爷在憋一场暴雨。
    赵瑀怕回去的时候淋雨,赶紧叫着乔兰几个上马车,往王氏的宅院赶。
    从潜邸门前经过的时候,她看到了建平。
    建平疯了似地在砸门,口中不停嚷叫:“晋王!晋王!你出来——你还是我哥吗?你出来——”
    往日漆黑的头发已然变得灰白,随着她的举动,凌乱地飞舞着。
    她浑身上下只着一声半新不旧的褐色袄裙,再无华服金冠。
    她双手紧握成拳,一下下砸着门,手上鲜血淋漓,门上血迹斑斑。
    “晋王——你出来,哥——你出来!我是你的亲妹子啊,我为你和父皇的皇位,十三岁就被送到蛮族,受尽屈辱……当年你怎么不夺我的封号!”
    “父皇的皇位,你的皇位,都是我给你们挣来的——!没有我,你们能坐稳这天下?晋王,你在父皇病榻前起过誓,要永保我富贵荣华!你忘了吗?”
    守卫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想把建平架走,却见建平猛然把襟口一撕,露出白花花的一片,登时吓得这帮人不敢动手了。
    不管如何,这位也是当今实打实的妹子。
    “哥啊,你欠我的,你和父皇都欠我的!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白眼狼——”
    打头的侍卫越听越心惊,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厉声喝道:“大胆妇人,妄议天子,快快拿下!”
    建平挥舞着胳膊不让侍卫靠近,反抗中,看见胡同口有一辆马车。
    忽然起了风,吹开轻薄的车帘。
    赵瑀端坐车中,目光无悲无喜,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
    建平突然就激动起来了,大喊大叫,剧烈挣扎着,然而谁也没听清她说什么,。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砰”一声巨响,然后是侍卫们的惊呼。
    乔兰向后看了一眼,脸色发白,“太太,她撞死在王府大门上了!”
    赵瑀垂下眼眸,什么也没说。
    马车晃了一下,停了。
    车帘一掀,竟是武阳公主弯腰登上马车!
    她止住要行礼的赵瑀,“看见我这么惊讶,竟比看见建平姑姑的死更让你吃惊?”
    赵瑀示意乔兰出去,因笑道:“实在是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公主殿下。”
    武阳笑了笑,“我是来看建平姑姑的,听说她没了住处,想把一处私宅给她,没想到她跑父皇的潜邸砸门来了。”
    她眼神闪闪,“李夫人,姑姑对你不善,如今她死了,你是否觉得十分痛快?”
    赵瑀摇头,“并不,只觉松了口气。”
    武阳深深叹了口气,“你说实话也没关系,不单是你,父皇母后也不喜欢她,二哥厌恶她,三哥瞧不起她,说起来满京城只怕也找不到一个人说她好。”
    赵瑀根本不敢接话,她直觉这位公主另有他意。
    武阳双手支颐,似乎有几分惆怅,“我也挺讨厌她的,生生把公主的名声弄臭了,外人一提到本朝公主,就想到什么淫、什么乱的。不过我也有点可怜她……”
    她偏过头,看着赵瑀,眼神很是天真,“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瑀沉吟良久,终于答道:“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
    武阳不由眼睛瞪得溜圆,配着她圆鼓鼓的腮帮子,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好像一只胖乎乎的小猫,“啊呀,你果然懂,我就说李夫人经过生死关,定然明白的!”
    第118章
    蓦地一道明闪,照得昏暗的车厢瞬时雪亮通明。
    一明一暗中,武阳天真的笑脸看上去竟有些诡异,赵瑀心底发寒,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此时雷声滚滚而来,好像巨大的石磨盘碾过,沉重、干涩,拖着长长的尾音从上空划过。
    因雷声及时,武阳公主并未发现赵瑀的异样,仿若无限感慨似地说道:“世人都羡慕公主是金枝玉叶,谁知道世上最难当的就是公主。仿佛金丝笼里的雀儿,平时精心饲养着,给你体面金贵,可一旦出事,马上当做礼物,转手就送人……”
    赵瑀愈发警醒,莫非这位替建平打抱不平来了?然皇后不喜建平,她这个做女儿的没有理由和母亲对着来。
    她到底打算干什么……赵瑀拿不准她的意思,不敢多说话。
    “姑姑落得今天的下场,固然是她咎由自取,可单单是她一个人的错吗?若不是有那段屈辱的经历,也许她现在还是高贵纯真的公主。”
    武阳长长吁了口气,看了看沉默的赵瑀,继续道,“世家大族的女子也同样有这烦恼,不,甚至小门小户之女也难逃此命。说的好听,你得到家族的庇护,享受家族带来的尊贵,理所应当为家族尽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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