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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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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诫将信小心折好,宝贝似地放在怀里,看着齐王的目光,充满莫名的怜悯。
    齐王一阵恶寒,“你小子又搞什么鬼?”
    “不是微臣搞鬼,是你的后院要起火啦!”李诫把字条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冷笑道,“三爷,你这侧妃很有胆量,比你正妃强多了。”
    齐王脑子嗡嗡地响,半晌才回过神来,“不会吧,二哥势力大,殷家哪有那个能耐设计他?”
    李诫嗤笑一声,“三爷,殷家只是听主人号令的一条狗。”
    齐王瞠目瞪着他,良久方喃喃道:“谁是主人?总不可能是母后吧,她对二哥一向视如己出……是温家吧,啧,只凭一句诗,这就是没影儿的事,我不信,坚决不信。”
    李诫默然了一会儿,心中几经衡量,终究没把温钧竹和秦王似有往来的消息告诉他——这只会让三爷和二爷离心!
    可也不能让三爷背这个锅,他提醒道:“秋狩是每年例行的活动,今年皇上并没有明说不办,不如您主动建议取消秋狩,您看如何?”
    齐王眼睛一亮,拍手大笑:“对!不管阴谋阳谋,釜底抽薪总不会错,没了秋狩,我看谁还能耍花招!”
    他兴高采烈去写奏折,李诫叹口气,暗自希望二爷能领三爷这份情。
    还有那个温钧竹……李诫咬咬牙,眼下老子没空搭理你,等老子得胜回京,非把你狐狸皮给扒下来。
    他倒不担心秦王用温钧竹对付自己,他心里明白得很,自从废了大爷,皇上一直手把手教秦王处理朝政,而秦王也很聪明,虽大权在握,但绝不专断朝纲,事事请教皇上之后再做决定。
    所以,就算秦王和温钧竹往来,只怕也是皇上默许的,而皇上绝不会用温钧竹打压自己。
    可是为什么?皇上对温老头忌惮颇深,好容易去了这座大山,干嘛又扶植他儿子?
    李诫左思右想想不通,索性出了大帐。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没有一颗,山岗上夜风微凉,虽是盛夏时节,身上也倍觉凉爽。
    李诫徐徐踱着步子,边走边想,现在皇上最大的难题,不是民乱,不是立储,而是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
    近半年的平乱,李诫也在想,一开始作乱的不过就是几个刁民,却是一呼百应,各路人马纷纷跟随,究其原因很简单——活不下去了!
    大片大片的土地被权贵吞并,农民没了地,就没了生计,肯定要造反。
    皇上还没继位前,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才让他去濠州清丈田地。结果很明了,他败了,丢盔弃甲,从濠州一路押送京城。
    这是他心中的刺,更是皇上心中的刺!
    毕竟想想就能明白,他肯定是奉了主子的令,才会去动这块谁也不敢动的脓疮。
    李诫突然顿住脚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上心头——难道皇上要用温钧竹揭开这层疮痂?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温老头是致仕,并没有罢官问罪,虽没往日的风光在,却还有以前的底子在。温家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九成九存在土地兼并的问题,如果温家带头清丈土地,归还私自占有的田地,其他高门大户恐怕就得多掂量掂量自家了。
    所以皇上才没往死里整温老头,所以温钧竹才重新被启用,这就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让温钧竹死心塌地给秦王当垫脚石!
    只怕三爷和张妲的亲事,也被皇上算计进去了,不至于让三爷势力过大影响二爷,也不至于岳家不得力,让二爷打压三爷。
    而皇后,此刻还被蒙在鼓里,殊不知她一力主导的婚事,全在皇上的掌控之中。
    李诫啧啧几声,再次感叹自家主子的心计,转念一想,不对,怎能让姓温的小子盖过自己?他要打牌坐上家,截你小子的胡!
    他疾步赶回营帐,觉也不睡了,连夜写了奏折,详细说了自己对这场民乱起因的分析:天灾也好,贪官也罢,都是诱因,真正的原因,就是土地兼并太严重了,已达到祸国殃民的程度,一日不解决,民乱这把刀,就始终悬在脖子上!
    八百里加急,两日后,这封奏折呈递御前。
    不得不说,李诫对皇上的心思,拿捏得太准了。
    早朝上,皇上当众宣读奏折,殿前百官是面面相觑,有几个想反驳的,在皇上能杀死人的眼神下,把脖子悄悄缩了回去。
    温钧竹此刻如遭雷击,面色惨白,冷汗热汗交流而下,朝服都浸湿了。
    旁人以为他怕李诫挟私报复,毕竟前首辅,家大业大,随便查查肯定能揪到错处。
    但温钧竹恨的是,这个李诫,生生抢了自己的头功!
    第121章
    李诫在奏折中,极力主张抑制土地兼并,彻底清丈全国土地,清缴查漏,做到赋税均平。
    他说,纵观历朝历代,从来都是富的少穷的多。如果穷的被逼得没了活路,个个憋着火,一旦有个旱涝灾害,这把火立时就会烧遍大江南北,若有狡诈之徒乘机而起,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次民乱,就是一次示警。
    再看他辖下的山东,去年花大力气清缴兼并的土地,农民有地种,根本不会造反,所以除了年初兖州那场乱子,山东绝大部分一直平安无事。
    李诫洋洋洒洒的一本奏折,用的都是浅显易懂的大白话,却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让人都找不到理由反驳。
    但早朝上的这些人,大多是既得利益者,没几个愿意清丈土地的。
    因此百官无人表态,个个垂首不语,一时间大殿内死寂得如一座荒郊古墓。
    温钧竹心一横,什么也顾不得了,从人群中站出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他赞同李诫的意见,提请自查温家,做世家大族之表率。
    朝臣们一片哗然,谁不知道他和李诫是死对头,为何这二人反倒站在一起了?
    便有几个鼻子灵的官员,嗅到不一样的气氛,心眼也开始转了。
    皇上龙心大悦,狠狠表扬了一番温钧竹。
    见状,那几个官员立即附议,并自告奋勇请旨清丈土地。
    皇上脸色愈加和煦,对百官说,“清丈土地的章程需要仔细商议,这事交给内阁,一个月内拿出条陈。这一个月,你们都去查查自家的田地,有问题自行申报,该补补,该退退,朕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当官的都不会太蠢,皇上的言下之意他们自然听懂了:若是过了期限被查出来,只怕项上人头不保!
    是以,虽各自有所不满,但明面上,好歹没人提出异议。
    凭着一封奏折,揭开清丈土地帷幕的李诫,不出意外,再次成为京城的风云人物。
    当然也招了更多的怨恨,那些权贵、世家没几个不咬牙的,都盼着他死于乱军之中!
    但偏偏事与愿违,李诫屡战屡胜,乱民是节节败退,夏季刚刚过去,便收服了整个河南。
    至此,局势逐渐步入稳定。
    立秋时节,吹来的风不像盛夏的风那般灼人,京城的闷热也散去许多,早晚间都有了凉意。
    这天张妲登门,带来了皇上要去秋狩的消息。
    赵瑀不禁大吃一惊,“民乱尚未平息,先前不是说不去了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张妲悄声说:“是武阳公主建议的,说什么彰显帝王风范,震慑那帮乱民,也让臣民们放心,这场乱子不足为题。”
    这算什么理由!赵瑀摇摇头,无奈道:“太牵强……京中不能无人坐镇,皇上去秋狩,京中谁人主持大局,秦王……留下吗?”
    “我听秦王妃说,秦王伴驾,魏大学士留守京中。”张妲声音越发的轻,“瑀儿,这几天我眉毛眼睛一个劲儿地跳,总觉得要出事。”
    赵瑀安慰道:“外头的事咱们管不了,只能管好内宅,你把偏院的那位看住了,别让她上蹿下跳惹事。反正齐王不在,齐王府你说了算!”
    张妲苦着脸笑道:“我真是小看了殷芸洁,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和武阳攀上了关系,如今两人特别要好,经常往来。她打着武阳的旗号,我就是想看,也看不住她啊。”
    赵瑀的眉头也皱起来,说道:“那便找个理由圈住她……拿个错处禁足。”
    “这法子我也想过,可她学乖了,处处行事小心,我根本拿不出她的错处。唉,这个人,心思太深,咱们和她交往那么多年,愣是没看出来!”
    想起陈年往事,赵瑀也感慨颇多,暗暗思索半晌,忽一笑,“有了,你就说给齐王祈福保平安,让她去庙里长住,她总不可能邀请武阳公主去寺庙吧?”
    张妲想想,也觉得不错,“我这就请示母后去,不单她,我也去,一直住到王爷回京。”
    “你……”
    “瑀儿,你别那么惊讶,我是个蠢人,眼界忒窄,与其在京城莫名其妙被人利用,还不如躲到庙里避风头,正好也看着她。”张妲越想越合适,不由笑起来,“我这是学王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赵瑀也没有其他的好主意,只好叮嘱道:“多带些人,切记注意安全。”
    “放心!”张妲满不在乎道,“我去清远寺,那是皇家寺院,先皇就曾在里面清修过,最是安全不过。我再带上两队侍卫,绝对不会出问题。”
    她性子急,说干就要马上干,当即起身告辞,“我马上进宫,最好后日就能走,唉,可算离开这个是非地儿喽!”
    赵瑀莞尔一笑,指着她说:“你和齐王真不愧是夫妻,脾性一样一样的,别人看重的权势,你们只觉得是麻烦。”
    张妲一怔,缓缓道:“权势并不是麻烦,只是被有权势的人操控,才是麻烦。瑀儿,我不愿成为家族的棋子,他也不愿成为别人手中的木偶。这一点,我们俩倒是真的像。”
    赵瑀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起身挽着她的胳膊送她出去。
    秋空澄净如洗,几缕薄云轻飘而过,柳叶已渐渐发黄,枫叶也开始染红,甬道两旁的灌木丛依旧绿幽幽的,四周很静,只能听到二人的脚步声,偶有几声草间秋虫的鸣叫。
    “别送了,”张妲指着前头垂花门笑道,“我都看到马车的影子了,就这一小段,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
    赵瑀点点头,松开手。
    飒飒秋风卷地而起,拂动张妲的衣袖,翩翩欲飞。
    赵瑀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没有来的一沉,忍不住扬声叫道:“妲姐姐,保重呐!”
    张妲回身看过来,扬起手挥了挥,满脸的笑,无比的轻松,“我走啦!”
    她的身影,终是消失在垂花门外。
    赵瑀有些茫然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一阵淡淡的哀愁渐渐袭上心头,许久,才拖着发麻的脚步回去了。
    过了三日,张妲果然带着殷芸洁,以祈福的名义住进了京郊的清远寺。
    赵瑀更觉得心里不太好受,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胸口就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这种情绪并未持续太久,金秋九月,李诫派人给她送来一份大礼。
    他竟把山东巡抚衙门的那棵梧桐树移了过来!
    千里迢迢,数十人一路小心翼翼护送,花费几百两银子,只为把一棵梧桐树栽到赵瑀窗前。
    别说惊呆了旁人,就是王氏也不理解。
    她提醒女儿,“一棵树而已,哪儿没有,为什么非要从济南移植?你看这一路兴师动众的,不太好吧,会不会有人说闲话?会不会有人参姑爷一本?”
    赵瑀半是解释,半是安慰,“这棵树是我们自己买的,一路的花销也是我们自己承担,就算有人想弹劾,他用什么理由弹劾?顶多说李诫几句行事嚣张罢了,对一个总督而言,这不算什么。”
    王氏这才算放下心,因笑道:“我记得在赵家,你窗前就有棵梧桐树,夏天一开花,满院飘香,你从小就喜欢在树下玩。唉,也不知道那棵树现在怎么样了……”
    赵瑀没言语,只盯着窗外的梧桐发呆,好像想到了什么人,噗嗤一笑,“是啊,赵家,我唯一惦念的就是那棵树,如果可以,我想把那棵树移过来。”
    王氏连忙摆手,“千万不要,你父亲不来找咱们,我就谢天谢地了,咱们可千万别主动招惹他们……万一粘上甩不掉可怎么办?”
    “我就随口一说,看把您吓的,好好,我不去找他们,您且放心就是。”
    此时京城风云莫辨,赵瑀确实不想节外生枝,便把这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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