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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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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未瞧过他这样生动的俊脸,心中很是熨帖,于是喜笑颜开的也给自己摘了一颗,却被这厮随手顺了去,脚底抹油似的跑了,啧啧,这厮一会儿不欺负我,全身骨头就好似会痒一般……
    晚饭当真是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大娘以教我们过日子为由,将我和星沉一同抓了壮丁,看完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擀出来的一张饺子皮后,她那一腔炮火调转方向,再也不唠叨星沉了。
    于是我被灌了一耳朵的贤妻应该怎么当,哄不好男人的胃,怎么哄好男人的心,像我这样的若在公婆跟前,早被一纸休书打发回娘家了,不能仗着男人宠你,就上房揭瓦了……
    我将手里的面团捏扁了又搓圆,搓圆了又捏扁,顶着一头长短不一的黑线,暗戳戳掀起眼皮瞪向星沉。
    大娘不明内情唠叨几句也就罢了,星沉这厮却听得十分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落井下石附和两句,将我一张囧脸当成了他今晚的消遣,我越是偷偷瞪他,他那两道俏生生的眉毛便越是忍俊不禁的往上挑,就差将幸灾乐祸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晚饭过后,大娘早早歇下了,我和星沉回到房中,这厮拿我找乐子的雅兴显然还没消停下来,衣摆一掀款款落座,翘起二郎朝我飞了个不怀好意的媚眼,“笨媳妇,还不伺候你男人安寝。”
    我翻了个白眼,将一张毯子扔在他头上,他随手抓了搭在自己腿上,嘴角又浮起一丝欠抽的坏笑,“没规矩,方才没听到吗?不能仗着你男人宠你,就上房揭瓦了。”
    我抓起床上鸳鸯戏水的大红靠枕扔在他脸上,据说这还是大娘刚成亲那会儿绣的。
    星沉一把抓过靠枕塞到身后,手指轻轻一弹,我那张床上的帐子便落了下来。
    我病的这些时日,夜夜都是如此,隔着一帘纱帐,我睡床上,他“安寝”的地方便是这张椅子,
    半个月下来,这厮好像还未躺下休息过片刻。
    我躺在床上,隔着一层纱帐看他日渐清瘦的轮廓,突然间就不气了。
    我问他:“师兄,你这样坐一晚上累不累?”
    星沉似是轻轻笑了笑,“不然呢,你床分一半给我?”
    我本意是提醒他还可以在地上凑合一晚,被他这么一问,想一想也是,反正我偷偷爬他床也不止一次了,没道理自己霸着软床暖被,让他一个身体本就受损的人熬夜没地方休息。
    我爽快的说:“行,你上来吧。”
    星沉屁股好似长了钉子,在椅子上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过了一小会儿才促狭的说道:“胡说什么,老实睡你的……”
    我又被他噎了个半晌没言语,也不知道这一晚上是谁在胡说八道,满口傻媳妇你男人的,简直是堂而皇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也太霸道了。
    可霸道归霸道,这几日对我无微不至的好却也是真的。
    我连自己都没察觉到,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便已脱口而出,“师兄,我觉得你对我挺好的,你不恨我吃了你的内丹不还吗?为何还这样照顾我?”
    星沉又别扭的换了个坐姿,半晌才反问一句:“你说呢?”
    我若明白,还问你做什么?
    他见我不说话,等了一会儿,突然颇是有些局促的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我的内丹,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内丹怎么办。”
    原来如此……
    我摸了摸肚子,原来是托了内丹的福……
    我们在大娘家又留了几日才又上的路,临行前我和大娘都很是舍不得,大娘抹着眼泪将我们送到村口,最后又作死祝我们三年生俩大胖小子。
    星沉听了大娘的话,一张俏脸当即就挂不住了,却仍是奇迹般的没有发作。
    我穿着大娘帮我缝的簇新裙袄,身上暖洋洋的,与她在村口一株不知有多少年头的古柳下挥手告别,走出去很长很长一段路之后,我依然回头张望,只见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还站在树下,向我们挥手。
    我转回头,轻轻问了星沉一句:“师兄其实很喜欢这个大娘的吧?”
    星沉轻轻哼了一声,似是对我这句话很是不屑。
    我转过头偷偷笑了,今早出门前,我瞧见他随手扔了一颗白芷仙君留下的丹丸进小院的水井里。
    也许再过百十年我们重又路过此地时,依然可以吃到大娘包的皮薄馅大的饺子……
    第54章 重犯
    我与星沉行至僻静的山野小路,见左右无人,便腾云飞了一程。
    那夜从狐狸洞闯出来时正是深夜,我与星沉不辨什么东西南北的飞了好长一段路程,半途遇到下雨天又随便落在经过的小村子里,不知那小村还属不属于狐狸洞所辖的地界。
    今日在半空四下张望,才发现那夜我们早已飞出了空桑山地界,向西至少走了上百里路,我远远回望空桑山的的方向,却见一小片乌云不偏不倚正压在空桑山上头,不知是要酝酿多大一场暴雨。
    我一路飞,一路绘声绘色将狐狸洞那些市井热闹讲给星沉听,讲着讲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似的,飞得越远,心里便越不踏实。
    突然,我手忙脚乱摸了摸自己腰间,这才察觉到自己忘了什么。
    我哀嚎一声:“师兄,遭了。”
    星沉被我一嗓子嚎得花容失色,以为我又犯病了,伸手探了探我额头,我忙摆摆手说道:“下山前小石榴给我缝的荷包落在狐狸洞了。”
    星沉神色一松,随口说道:“一个荷包,作何这样大惊小怪的。”
    我急得眼冒金星,“我的牌子,师父给我刻了名字的牌子在荷包里。”
    听我这么一说,星沉脸色也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随身带着?”
    我欲哭无泪,小七诓我拜堂那晚,墙头草和随风倒给我换了一身喜服,我的旧衣服和随身之物都留在了房里,后来走的匆忙便忘记去拿,接着我又睡了半个月,便将这事彻底忘干净了。
    衣服和荷包里其他东西都不打紧,唯独那块玉牌是万万丢不得的,没奈何,我们只好调转云头又往空桑山的方向飞去。
    我一路心急火燎,恨不得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可惜我腹中虽有一颗上好的内丹,只是不知道如何驾驭,情急之下只能扯星沉的袍子,催着他快点飞,星沉被我折腾的颇是无言,带着我风驰电掣赶了回去……
    待到我们终于飞抵空桑山,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双双呆若木鸡。
    我喃喃问道:“师兄,是不是走错路了?”
    星沉定定看着漫山遍野的烽火狼烟,对我沉声说:“就是这里。”
    我心头忽的一凉,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短短半月而已,我离开前这里还是一派山明水静野趣横生的怡然光景,为何转眼间便好似成了人间炼狱?
    我茫然看着滚滚浓云笼罩下的群山,小七带我泛舟百里画境时那丹凤满坡白云悠悠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而此刻闯入我眼帘的却是一处处焦黑的山头,凛冽山风长驱直入,将灰烬中尚未散去的青烟裹挟上天,扭曲成一幅幅狰狞的画面。
    一股凉意随着山风灌进我心里,我喃喃道:“小七……小七他们……”
    我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狐狸洞的方向飞,星沉一把抓住我,飞快的落下云头,将我拽到一座小山顶上的巨岩后面藏了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空桑山头顶滚滚浓云深处传来隐隐雷声,我抬头望去,却见两排黑衣银甲的天神从那乌云中踏足而出,足有百十来号人,个个都生得极其高大威武,周身带着凛冽肃杀的寒意,这些人脸上虽没什么凶神恶煞的表情,但百十个铁塔般的悍将在狂风中战袍猎猎翻飞,那种灭顶而来的威慑气势几乎让他们睥睨下的群山瑟瑟震颤。
    待我看清那些银甲天神手里拎着什么时,差点骇然叫出声来,星沉从身后轻轻拽了我一下,我才堪堪将一声惊呼忍了回去。
    我看到墙头草和随风倒两个小妖被一个银甲天神一手一只拎着,头和身子软趴趴垂着,不知是死是活……
    乌云为幕,那些天神每人手里都拎着几只不知是死是活的狐狸,有些狐狸已被打成原形,有的还是人的形貌,皆是一身狼狈,面如死灰。
    我的目光顺着墙头草和随风倒依次向后看去,又认出来好几个小七家庄子上的小厮,还有几个是我与小七在田间疯跑时见过的,当时笑着与他们打过招呼,还得了两块他们刚刚在田头烤熟的大红薯。
    他们只是些和和气气,沉迷于过凡人日子的狐狸,顶了天犯些蛊惑人心的妖术,值得招来如此山崩地裂的阵仗吗?
    待到我目光落在最后两人身上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已被打得几乎没了形状,却还勉强维持着昂首挺立的姿势,小七的四哥和五哥,他们为何也在这里……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转头看向星沉,用眼神问他这是为什么?
    星沉皱着眉冷冷看向半空,显然也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浓云之外的银甲天神突然整齐的分开两列,随着滚滚雷声,一个身着墨色洒金长袍,头戴华冠,一身富态面带笑相的神仙从云中缓步而出,我觉得星沉脸色突然一僵,眼神陡然间充满了凝重和警觉。
    我问星沉:“你认得他?”
    星沉点了点头,神色一时间变得有些复杂。
    我轻声问:“他是谁?”
    星沉慢慢说道:“仰山仙尊……”
    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就在这时,那位瞧着颇慈眉善目的仙君突然开口说道:“陆寻,你交还是不交?”
    黑云压顶,小七家的祠堂大门突然打开,从里走出一位俊雅的中年男子,我轻轻扯了扯星沉的袖子,与他无声对视一眼。
    来人正是小七的父亲,短短半月不见,这位空桑狐族一家之主几乎憔悴成了一片风中枯叶,鬓边霜华尽染,清瘦的脸上皱纹也深了许多,好似用小刀沿着原来的纹路又深深刻了一遍似的。
    我瞧得心惊肉跳,究竟是什么样的磋磨,能让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子变成眼前这死灰般的光景,这个仰山仙尊与狐狸洞究竟有什么过结?
    我小声问星沉:“仰山仙尊是什么人?”
    星沉似是迟疑片刻,才淡淡说道:“他执掌紫微宫十万天兵,是我母后最倚重的人……”
    我簇起眉头仔细回忆,这个名字如此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正在冥思苦想间,又听星沉低低说了句:“是元籁的父亲……”
    我恍然大悟,我们在迷阵沉入弱水仙子的水晶宫时,弱水仙子曾带我们在三尺镜中看到过星沉的些许回忆,星沉母后在紫微宫天祠的琼台之上怒斥星沉时提到过仰山仙尊的名字……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星沉亲手打死了仰山仙尊的长子,想必是极不愿与仰山仙尊打照面的吧……
    仰山仙尊虽生就一张笑面,但不知是身后那百十号威风凛凛的银甲神兵衬的,还是他本人自有一股与面相极不相称的危险气势,只站在半空朝地上的狐狸洞主一眼望去,我便觉得心头蹿起一阵凉意,只觉莫名胆战心惊。
    他见小七的父亲沉默不语,便又冷笑着说道:“陆寻,你的心可真狠。”
    陆寻不理仰山仙尊,只抬头看向小七的四哥和五哥,他空洞的眼神好似一潭死水,只在目光落到两个遍体鳞伤的孩子身上时,才稍稍泛起一丝波澜。
    他开口说话,声音沧桑而沙哑:“老四,老五,你们怨爹吗?”
    四哥晃了晃身子,又努力站直了些,沙哑的说:“父亲曾说,夭寿无异,活上千年也有大限在前头等着,孩儿只是早走些罢了。”
    五哥擦了一把唇角上渗出来血迹,笑着说:“爹,有话要捎给大哥他们吗?孩儿愿意效劳,不收跑腿钱。”
    陆寻脸上浮起一丝奇怪的笑,他喃喃道:“就你会贫……”
    他说完又深深朝他们望了一眼,转身走进房内,掩上了两扇乌木大门。
    仰山仙尊突然抬高嗓门一字一句说道:“陆寻,你儿子盗走紫微宫重宝,在人间流窜半载之久,我念在他并非你亲自抚养长大,本不欲让你们空桑山狐狸洞牵连其中,无奈你执迷不悟,包庇纵容天庭重犯,枉顾你们空桑山狐狸洞数千年仙缘,数千条族人性命,你为了这样一个顽劣之子,不惜满门被屠,全族被诛,这一身血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背得动。”
    仰山仙尊字字激昂,那两扇房门却兀自静静掩着,好似无声的不屑。
    仰山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粗哑的嗤笑,小七的五哥冷笑道:“堂堂紫微大殿,将一个被毁成怪物的女子当宝贝,口味颇重啊……”
    仰山仙尊闻言神色一凛,从他那细眉细眼间射出来的两道精光突然间变作鹰鹫般阴沉狠厉,他大喝一声:“住口!畜生就是畜生,死到临头还要妖言惑众。”
    五哥却不理他,依旧侃侃而谈:“她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何劳你如此大动干戈亲自来抢,仙尊,你在害怕什么?还是你背后那位主子在害怕什么?”
    仰山仙尊突然雷霆大怒,抬手挥出一道霹雳电光,五哥那张俊朗的面孔猛然僵住,那少年人特有的率直目光,永远停留在了空桑山满目疮痍之上……
    那道凌厉电光在他天灵盖上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仰山手指轻仰,他身后面无表情的银甲神兵将手中猎物扔在脚下,整齐划一的手起刀落……
    我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间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待到一丝丝后知后觉的痛楚开始一下一下深深刺进我心头时,我麻木的喉咙突然发出一声陌生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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