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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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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把郑贝贝哄睡着了,将她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的泪珠擦去后,郑青峰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刚刚小姑娘哭着喊疼的时候,他那颗心又酸又沉,这种感觉对郑青峰而言实在是太过奇妙,奇妙到让他恐慌。
    将润湿的纸巾丢到垃圾桶里,来不及深入思考,再抬头的时候,他接着就看到了自己儿子一眼不眨看向这里的画面,“醒了?”
    “嗯。”因为肺部伤到了,现在的郑袁昊依旧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
    “两根肋骨加左腿骨折、胳膊缝了十三针、脑部轻微出血……”细数他受到的伤害,到头来郑青峰也没有去安慰半句,“你醒的倒是挺快。”
    “麻药劲儿过了么?”
    微不可见的摇摇头,郑袁昊表态。
    见他依旧执着的盯着小姑娘瞧,郑青峰乜了自己儿子一眼,“想知道贝贝怎么样了?”
    “嗯。”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么?”轻轻掀开身侧的被子,郑青峰语气淡淡,“看看你干的好事吧。”
    几乎是瞬间,郑袁昊眼底就出现了带着血痂、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伤的脸蛋,肿胀的像馒头似的手腕,再往下,是一直缠到了小腿的还在渗血的双脚……除了这些,郑贝贝全身都是大片大片的擦伤。
    仿佛被噎住了似的,麻药还没彻底彻底消失的郑袁昊大张着嘴就只发出了“嚯嚯”的破音,再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声。
    把被子重新给小姑娘盖上,等少年平静下来之后,郑青峰继续,“从你出事的地方,到我发现你的公路,这中间一共六公里。”
    “十二里地,就算是一个成年男人也没有把握能把你平安的带出来。”
    “医生说,其实像你这样的伤势,最忌讳的就是再次移动。但是去做检查的时候,他们发现,你基本上没有受到二次伤害。”
    瞳孔骤缩,郑袁昊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很奇怪是不是?”低笑之后,郑青峰摊手,“没有人知道贝贝是怎么做到的,我问过了,她自己也不清楚。”
    将装着温水的杯子握在手上,用棉棒蘸取了一些擦在少年的唇上,见他死死咬了上去,郑青峰一边将其用力抽出,一边俯身缓声道:“好好珍惜你女儿吧。”
    “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找不出像她这么爱你的人了。”
    “就这一点。”眼眸有片刻的失神,接着郑青峰起身,“我还挺嫉妒你的。”
    很快,病房变得安静。
    双眼竭力睁大,片刻后,少年双耳那里的枕头被沾湿。
    这是记事之后,郑袁昊第一次哭。
    是啊,这个世界上,确实不会有人像郑贝贝一样爱他了。再此之前,他也想象不到未来会有这么一个孩子,像郑贝贝一样爱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郑袁昊: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郑贝贝:没救了,等死吧!
    郑青峰:没救了,等死吧!
    顾招娣:呵呵。
    第32章 过往
    十七年前, 郑袁昊出生在一个相对偏远的小山村里。但是从记事开始,他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亲。
    男人们每每提起郑青峰这个人, 表情里都会混杂着唏嘘还有……丝丝的嫉妒。而女人们呢, 无论是小姑娘还是大媳妇,在说起他闲话的时候,脸颊上大多都会带着那么一点丝丝缕缕的红晕。
    无他,郑青峰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好看到十里八村都知道他的名头。
    三四岁的时候,郑袁昊其实还是很崇拜这个一年基本只回来一次的父亲的,每每跟玩伴提起的时候, 都是我爸爸怎么怎么样。
    小伙伴们起先非常羡慕, 因为郑青峰一看就跟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不一样,他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股莫可名状的东西,就算郑青峰在笑着的时候,都会让人感觉到一阵压力。
    当时非常闭塞的小山村里,没人晓得那种东西叫做气质。
    到了后来, 可能是听了大人们闲谈时候说的话, 也可能是小孩子无意识的恶意, 终于,在郑袁昊又一次炫耀自己父亲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新鲜的词——野种。
    “你爸总也不回来,谁知道是不是不要你跟你妈了?”
    “我听说了,你爸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还偷偷给你生了小弟弟小妹妹, 你说你不是野种是什么?”
    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期间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但他对小山村印象最深的,却始终只有这两句话。
    短短数十个字,贯穿了一个小孩整个童年的怨恨与悲苦。
    当时郑袁昊记得自己是哭着回家的,天真懵懂的他把这两句话复述给了自己的母亲。接着他很快就看到了一张异常复杂的女人的脸。
    现在想起来,郑袁昊才明白那是极致的幸福与无能为力的悲哀。
    当天晚上,他得到了好几个皮薄馅多的肉包子,吃的满嘴流油的郑袁昊几乎是瞬间就被抚平了所有的愤怒与伤心,三四岁的小男孩又恢复了往日的天真与活泼。
    就算爸爸不在家又能怎么样,其他小伙伴的爸爸虽然在,但他们依旧吃不起这么好吃的东西。不止如此,那些男人在喝了酒之后,还会打他们出气。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几个鸡蛋就吃几个鸡蛋。当时的郑袁昊这么想着。
    很快,他又变成了那个快乐的小傻子。那个时候的郑袁昊还不明白,后来一切的不幸,竟然是自此开始。
    又是一年春节,村长家最先放炮仗,就在郑袁昊与小伙伴们一起满地捡炮壳的时候,他看到了小路尽头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个是欣喜若狂的妈妈,一个是神色淡淡的……陌生人。
    因为实在没认出来对方是谁,郑袁昊傻傻的叫了一声“叔叔好”,下一秒,他看到了妈妈猛然间掉落的眼泪,还有男人复杂的目光。
    隐约明白自己说错了话,郑袁昊赶紧补救。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大年三十的晚上,两个大人第一次在家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朦朦胧胧间,郑袁昊似乎听到了妈妈歇斯底里的呼喊,她让男人带她和自己走,甚至卑微的用上了“求”这个字。
    但最终,男人还是拒绝了。
    “我现在事业刚起步,整天全国各地到处跑,这种情况根本没办法带上你们。”他这么说着。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睡着的郑袁昊已经不记得了,反正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就又恢复如常了。
    大年三十那天,郑青峰带着他买糖,带着他买小烟花,还让他坐在他的脖子上……郑袁昊以为只要自己表现的足够好,就能帮妈妈留住爸爸。
    然而初四的那天,郑青峰还是走了。
    他踏着漫天的风雪,最终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再后来,一向慈祥的奶奶突然变了脸,她不但联合爷爷拿走了爸爸留下的钱,还骂妈妈是丧门星,一个连丈夫都留不住的丧门星。
    听到这话,一向安静乖巧的郑袁昊拖着锄地的锄头就挡在了堂屋门口。虽然他的表情非常凶悍,但四岁的小男孩能有什么威慑力呢?
    最终,郑袁昊被扇了好几个耳光,身上也被瘸了一条腿的小叔踢了好几脚。
    小小的男孩一张脸肿的像猪头,但他还是艰难的爬到了妈妈面前,“妈妈不哭,我会保护你的……”
    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吃饭,然后长的高高壮壮的,这样就算再来三个人,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小男孩这么想着。
    终于,听到这句话的女人开始嚎啕大哭。
    “我后悔了,我好后悔啊!”
    那个时候,郑袁昊不明白妈妈到底在后悔什么,而妈妈也没再提过。之后的四年里,在他不断长大的同时,爷爷奶奶还有小叔大伯他们上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每一回,几个人都会顺点东西才离开。有时候是爸爸邮寄回来的火腿,有时候是进口的水果罐头,有时候是巧克力或者故事书……但最多的,还是钱。
    没有人知道,为了快快长大,小男孩曾经吃饭把自己撑到呕吐。
    然而在郑袁昊七岁那年,他和妈妈两个人的家,还是就这样被搬空了。与此同时,阔别四年了爸爸,同样也在艳阳高照的某一天,突然开着车回来了。
    但那个时候,郑袁昊心中对他再没半分期待与憧憬,只剩满满的仇恨。他恨这个家里所有的人,恨小叔恨大伯,但最恨的,还是郑青峰。
    所以即使对方这回当场和爷爷奶奶断绝了关系,也终于带着他和妈妈离开了那个小山村,郑袁昊却再没了对“父亲”这个词的崇拜。
    如果那个男人像别人的爸爸那样可靠就好了。面对着妈妈激动和欣喜的眼睛,最终,他将这股怨恨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郑袁昊来不及欣赏城市的繁华,因为年龄到了的缘故,他就这样被塞到了宁市最好的小学。
    在那里,郑袁昊被排挤、被欺负。往往只是一个很小的举动,最后也会成为他被同学嘲笑的理由。
    生在山村长在山村的郑袁昊没上过幼儿园,七岁的他只粗略的认识过几个字,十以内的加减乘除都不会,久而久之,就连老师也瞧不上眼。每每闲聊的时候,几个老师都是一脸的惋惜,“爸爸那么优秀,年纪轻轻就闯出了一番成绩,儿子却……”
    那意犹未尽之意,狠狠的刺痛了男孩的心。
    后来,郑袁昊第一次不顾妈妈的叮嘱,发火把嘴贱的同学按在地上一顿暴揍,看着围观众人眼中的畏缩和恐惧时,他终于明白,原来拳头才是让一个人立足的最好的办法。
    没过多久,郑袁昊就彻底摆脱了被别人嘲笑的命运。
    没有人再敢欺负他,同样……也没有人再敢来接近他。
    原本郑袁昊以为一切都会像这样好起来,但老天爷总是不太喜欢如人所愿,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日子,仅仅持续了不到两年就破灭了。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妈妈发现了爸爸口袋里装着别的女人的口红。
    这就像是一根针一样,狠狠的戳破了一个女人强撑着的骄傲。小小的口红,仿佛照应出了她真实的模样——做惯了农活的手像门口的老树一般粗糙,饱经风霜的脸远没有娇生惯养来的白皙柔嫩,甚至于五官,都不够标准。
    女人恼怒、疯狂,最后歇斯底里。
    那是第一次,郑袁昊被一向疼爱自己的妈妈打。从一开始打完之后抱着他痛哭,到后来打完他后变得一脸麻木,这种转变也仅仅只有两年时间而已。
    每每在这个时候,女人都会念叨着同样一句话——“你为什么这么笨,你为什么不是个天才呢?”
    是啊,他为什么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聪明,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帮妈妈争夺爸爸的注意了。
    但是……郑袁昊本身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后来郑青峰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痕,男人怒气冲冲的下楼,接着两人吵架。女人似乎发现了这样可以吸引郑青峰的注意力,于是过段时间继续。
    再吵再打,再打再吵,循环往复,一直到女人生病住院的那天。
    郑袁昊还记得,她当时握着自己的手问,“你恨我么?”
    男孩知道,除了他以外,女人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去吸引自己丈夫的视线。垂下眼睫,郑袁昊道:“不恨。”
    “真、真好啊……”
    得到了答案的人,最终彻底解脱。
    一年后,女人去世。
    葬礼上,失魂落魄的郑袁昊无意间抬头,下一秒,他的灵魂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整个人霎那间冷的直打哆嗦。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悲伤,有的只有长舒一口气还有解脱。
    从那个时候开始,郑袁昊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连心都没有的人。他甚至于,连伪装都不屑。
    对于自己,于其说是父子感情,不如说是郑青峰心中的责任心还有道德感作祟。从小到大,郑袁昊从未得到过一份完整的爱,就算是有过,但也很快就中途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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