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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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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吧,傻丫头。”老太太说,“我有年纪了,伺候不动那小子,替我好好照顾他。”
    扶意怕被这院里的下人瞧见,赶紧擦了眼泪,匆匆往祝镕的房里去。
    进门就见床上的人挣扎着要起来,他左臂被棉布吊在脖子上动弹不得,右臂吃力地支撑自己的身体。
    “你别动!”扶意急了,“你要做什么?”
    “喝水……”祝镕说,“人怎么都退下了。”
    扶意小心搀扶他靠在床头,去倒了一小碗水,堪堪两三口,祝镕拿起一仰头就没了,伸手还要。
    扶意摇头说:“你一个习武的人,怎么不动这些创伤失血的道理,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不能一下喝太多的水,你再忍一忍,过半个时辰,我再给你喝两口。”
    然而祝镕在乎的,却是过半个时辰,眼见窗外一片漆黑,他问:“你为什么能留在这里?奶奶派你来的?”
    “老太太就在边上住着呢,我可不是来伺候你的,我是来伺候姑祖母的。”扶意去放下茶碗,故意道,“你何德何能,能让我伺候你?”
    祝镕却笑道:“这一箭挨得值了,护了皇上,又等来了……”
    后半句没说完,就被扶意瞪着不敢再说,眼前的人显然是哭过的,眼圈儿那样的红,就算是生气了,眼底依然是心疼和悲伤。
    “再没有下回,下回我一定先护着自己。”祝镕说,“不要生气。”
    扶意伸手抚摸他的额头,因失血过多还烫手得很,便又去绞了一把凉水帕子替他敷在额头,细细地问哪儿不舒服,哪儿疼得厉害,劝着祝镕躺下好好睡。
    “躺下肩膀疼得厉害,还是坐着舒坦些。”祝镕说,“总要熬上一两天,过两天必定就好了。”
    扶意问:“大伯父来看过你之后,一整日都在忙调查刺客的事,听说慕公子也受了伤。”
    祝镕一脸轻松:“他尚好些,怪我没出息,好在皇上安然无事。”
    原来今日皇帝一行至京郊视察河堤防汛,旧年夏日京城曾遭百年不遇的大雨,险些酿成重灾,大雨之后皇帝即派人修建河堤、开渠引水,要赶在今年初夏前竣工。
    祝镕与开疆随行护驾,在返程途中,突遇刺客,对方十几人,原不构成威胁,谁知缠斗中,祝镕惊觉树上另有刺客,张弓搭箭对准了皇帝,他飞身扑救,不慎中了一箭。
    “皇帝嫌热,归途中不愿坐辇,不然不会那么凶险。”祝镕说,“但终究天命之子,化险为夷。”
    扶意听得心惊肉跳,问道:“过去也有这样的事吗?”
    祝镕笑道:“总这样,那还不天下大乱,我当职至今,才头一回遇上。”
    扶意垂下了目光,忽然被轻抚额头,她再抬眼,祝镕说:“我不能做一辈子的侍卫,下次再有人刺杀皇帝,我就躲得远远的了。”
    扶意嗔道:“你也不会哄人,只会说傻话,又是慕公子教你的?”
    祝镕很不屑:“那小子自己还没着落呢,他能懂什么。”
    扶意见话题越发不正经,但想能让他轻松些也好,但祝镕又把话转到了刺客的身上,说:“南边有一个明莲教十分猖狂,吸引教众施财献贡,更出卖性命,如今大有威胁皇权之意。奈何他们受地方乡绅保护,御史钦差三下江南,都无功而返,年初就听传言,他们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不知这一次刺杀,是否与他们相干。”
    扶意神情严肃:“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们王爷还没失踪时,就有人来纪州传教,被王爷撵出纪州城,永世不许他们再踏足。”
    祝镕说:“正是他们,立教六年之久,刚开始不过是些神神鬼鬼骗人的把戏,谁知一晃六年,教众已数万人。”
    扶意垂眸轻声说:“皇上他也太……”
    “扶意。”祝镕提醒她,“这是在京城,有些话千万只能放在肚子里。”
    “是,我一定谨慎。”扶意说着,给祝镕盖了纱被,笑道,“我们怎么就聊上了,三公子,请您先歇着,早日把伤养好,别叫老太太担心。”
    祝镕一脸笑意,顾不得满身疼痛,只因能和扶意独处而欢喜:“你也担心我是吗?”
    “我担心你,担心得心都要碎了,谁想活这么大了,竟也有这样一天,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扶意说,“你说你这样高高大大一个人,上一回彻夜不眠在我眼前倒下去,这一回被血淋淋的抬回来,三公子,难道从今往后……”
    “我听说,你在奶奶跟前,叫我镕哥哥?”祝镕冷不丁打断,生死在他这儿仿佛不值什么,心里的期待从眼中溢出来,“三公子、三公子的喊着责备我,好像拿箭往我伤口上戳,可我也想听一听,难道只有奶奶可以听?”
    扶意问:“三公子是在调戏我吗?”
    祝镕一下慌了:“怎么敢?扶意,你不要误会。”
    扶意说:“你不老实养伤,我就真拿箭来戳你的伤口。”
    祝镕笑道:“你能舍得?”
    扶意无心玩笑,看着还有血从层层包裹的纱布里透出来,如同自己的心在滴血,好生道:“你别叫我将来,再无处去喊这一声,你但凡好好的,想听一辈子又有什么难。”
    祝镕抓了她的手,往心口上贴:“是我不好。”
    扶意哪里狠得下心生气,泪中带笑,温柔又委屈:“好好养伤,你好了,我就都好了。”
    祝镕不愿扶意再为自己担心,便老老实实躺下,才闭上眼,忽然听见一声温柔如春风的“镕哥哥”。
    他倏地睁开眼,面前的笑容,消除了他满身的疼痛。
    “我就在这儿,你安心睡。”扶意道,“一会儿再叫你吃药。”
    “别太辛苦……”祝镕说着,再次闭上眼睛,但右手心里多了一抹温柔,是扶意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夜色渐深,胜亲王府中,闵王妃卧房昏暗的烛光里,有三人的身影,待一人离去,便只剩下母女俩。
    尧年侍奉母亲睡下,闵王妃说道:“这几日慕开疆要养伤,盯着你的人难免松懈,但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们越要谨慎,暂时不要与任何人联络。”
    “孩儿记下了。”尧年神情凝重,“可是,皇帝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我们的身上。”
    “眼下还不好说,我们就更不能自乱阵脚,皇帝要杀我们,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不至于兴师动众,往我们身上按罪名,除非……”
    “除非爹爹还活着。”尧年激动起来,“娘,皇帝他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闵王妃握紧了女儿的手:“尧年,他们一定还活着,我们也要好好活着,等他们回来。”
    且说皇帝遇刺,并没有在京中造成恐慌,发生在郊外的事,当时进城就被压了下去。
    皇帝不愿百姓惶惶不安,只派人秘密调查,于是隔天一清早,大夫人便在兴华堂做规矩,勒令下人们一层层约束下去,不许将昨日三公子负伤的事散播出去。
    又因老太太在小院住着,大夫人做儿媳妇的,不能不去露脸,纵然满心不情愿,还是带着早饭来伺候婆婆,一面禀告,已经照着朝廷和老爷的吩咐打点下去。
    老太太说了几句客气的话,要儿媳妇一道用早饭,大夫人推辞了。
    离开时,是扶意送她出门,虽然两人早就注定不对付,总要有些面上的和气,大夫人不冷不热地说:“姑娘辛苦,镕儿的伤可好些了?昨夜睡得踏实吗?”
    扶意恭恭敬敬地说:“李嫂说好多了,脸上有了血色,昨夜是李嫂在里头伺候,我只侍奉在老太太身边。”
    大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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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反噬
    一行人走远后,王妈妈回身又看了一眼,见扶意的身影的确往老太太的屋子走。
    她跟上大夫人,道:“您说,言姑娘真是只跟着老太太,没去照顾三公子?家里那么多下人,难道还伺候不过来老太太,非要言姑娘不可。外头若是知道,该怎么议论我们的家风,一个姑娘家,夜宿在公子哥儿的院子里,成何体统。”
    大夫人哼笑:“她能把孽种抱回来养那么大,那几年满京城风言风语,我羞得不敢见人,她倒好,像模像样为个孽种将周岁宴都办起来。到如今,你还跟她说体统?”
    这一边,扶意将清淡的吃食攒了一盒,辞过姑祖母,见院里没有闲杂人,便大大方方往祝镕屋子里来。
    早晨大夫才来瞧过,说三公子底子强,恢复得比他们预想得要好,但还要静养几日,千万养足了气血再下地活动。
    这对祝镕来说,简直如坐牢受刑一般,扶意进门时,就见他很不耐烦,把吊着左臂的棉布扯了又扯,忙上前拦住说:“一会子伤口又裂开,你不怕血流干了?”
    祝镕却心疼地问:“怎么不去睡,又过来做什么?”
    扶意温柔地笑:“我也没整夜守着你,不过是按时来叫你吃药喝水,我睡足了的。”
    昨晚后半夜睡得迷糊,祝镕又发着烧,记忆也不大清晰,只记得每每睁开眼,都是扶意在面前,梦里梦外分不清,以为她一直在身边。
    扶意抚摸他的额头:“还有几分烫,你千万别乱动,扎扎实实养好了,什么做不得?大伯父上朝前来看过你,也给院里的人下了死命,可别再连累旁人。”
    祝镕饿得厉害,扶意端着粥,原是要他自己拿汤匙慢慢吃,他等不及,接过碗就往嘴里灌。
    扶意劝着:“慢些吃,呛着了咳嗽起来,伤口该多疼。”
    只见此时李嫂进门来,说大公子和少夫人正要过来,四公子带着五姑娘也要来,扶意不便单独留在这里,换了李嫂嫂后,退去了老太太身边。
    那之后,大公子夫妻二人,映之敏之带着平珒,还有四公子带着慧儿,一家子兄弟姐妹都到了,唯独不见韵之前来。
    老太太惦记着孙女,便打发人去东苑看了眼,回话的说,韵之伺候着二夫人离不开。
    扶意见老太太兀自叹气,心知她惦记着韵之,镕哥哥这边伤情已稳定,她便主动要求去东苑。
    老太太应允了:“韵儿这几日接连受打击,又被辛苦地困在她母亲身边,二夫人若是个和善的也罢,指不定没完没了地念叨她。你去了身边,她好歹顾及些面子,能少念叨几句。”
    不久后,扶意来东苑见到韵之,她看起来虽十分疲倦,但精神尚可,也不是闹情绪,才不去探望三哥哥,实在是亲娘缠得紧,一步不让她离开。
    “我娘原就不爱我和三哥哥往来的,现在她病得不轻,我不忍心气她。”韵之说,“你和奶奶在那里,不怕没人照顾。”
    她们退到二公子的卧房,眼下整个东苑,只有这里最清静。
    韵之喝水的豪气,像极了祝镕,兄妹俩自小在一处长大,做妹妹的少不得有样学样。
    她放下茶盏,把一些大家千金的优雅端庄都丢开,舒坦地喘了口气说:“我唉声叹气的,哭哭啼啼的,能顶什么事,昨天你说我的话,我都想明白了。”
    扶意欣慰道:“难为你还想那些话,我们没说完,就被香橼叫走了。”
    韵之问:“查到什么了吗,奶奶跟前可有说法?是什么来路的刺客,如此胆大包天?”
    扶意摇头:“还不好说,外头都压下了,说是不能引起百姓的恐慌。”
    韵之托着腮帮子,皱起眉头思索:“皇上向来温和亲厚,谁能和他有仇呢。”
    扶意端着茶碗,听这句话,不免心中一紧。
    她相信王妃和郡主,不会贸然对皇帝出手,可保不齐皇帝要把这宗罪算在王府的头上。
    “扶意?”
    “嗯?”
    “奶奶昨夜为什么留你在我哥的院子里,你能明白吗?”韵之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没想到,竟是韵之反过来提醒自己。
    扶意心里又暖又愧疚,这要是哪天叫韵之发现,自己和祝镕的关系,要一直追溯到来这家之前,她该气成什么样。
    韵之很严肃地说:“你可想明白了,倘若看不上我三哥哥,就趁早挑明,别叫老太太心存喜欢,到头来一场空。”
    扶意总算坦率地应一句:“你说的,我心里都明白。”
    韵之像是没听懂,再要问,但周妈妈已经找来,才喝口水的功夫,母亲又急着要见她。
    “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怕我也跑了,恨不得日夜拴在身边。”韵之起身松松筋骨,叹道,“先过去吧,等她睡踏实了,我们再好好说。”
    而就在这家里不太平,人人都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大夫人悄无声息地往春明斋来,开了一道又一道锁,进门见到了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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