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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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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1839
    作者:引弓
    1839 乱局的开始
    9月4日 驳火
    9月4日驳火
    “李少爷,我们到九龙外海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听见瞭望手的话,李颖修跑上船头,一边说道:“把千里镜拿过来,让我望望。哎,在欧洲跑了大半年了,真是想家啊。”
    这时候,旁边一个师爷打趣说:“李少爷,您也会想家,我们东家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您,看重的就是您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记挂的好大心胸啊。”
    “也是啊,到了广州,先给你们十三行报账。我和我这些兄弟在海上风吹日晒的,你们十三行就坐着收钱啊。”
    师爷讪讪的一笑,说:“李少爷,您起家的本钱,还不是我们卢老板召集十三行给您筹集的。我们卢老板,可看重您啊。”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
    17世纪后期,清国康熙帝暂时放宽了海禁政策,来华从事贸易的外国商人日益增多。于是,广东地方政府于1686年招募了13家较有实力的行商,指定他们与洋船上的外商做生意并代海关征缴关税。以“广州十三行”统称。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清朝下令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仅保留广州一地作为对外通商港口,这直接促使广州十三行成为当时中国唯一合法的“外贸特区”,从而给行商们带来了巨大的商机。在此后的100年中,广东十三行竟向清朝政府提供了40%的关税收入。所谓的“十三行”,实际只是一个统称,并非只有13家,多时达几十家,少时则只有4家。由于享有垄断海上对外贸易的特权,凡是外商购买茶叶、丝绸等国货或销售洋货进入内地,都必须经过这一特殊的组织,广东十三行逐渐成为与两淮的盐商、山西的晋商并立的行商集团。在财富不断积累的过程中,广东十三行中涌现出了一批豪商巨富,如潘振承、潘有度、卢文锦、伍秉鉴、叶上林等。这师爷口中的卢老板,就是卢文锦了。
    十三行虽然垄断了清朝的对外贸易,却由于清政府的海禁政策,远在欧洲那一头的利润,直流口水,却吃不到口里。可就在8年前,年仅16岁的李颖修,一文不名,无亲无故,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直接跑到卢公馆递帖子,说自己可以到欧洲跑船,希望十三行能够入股。详谈之下,李颖修自称是在欧洲出生的,不算清国人,可以像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一样做海贸生意,他通英语和法语,欧洲各大港口,地头都熟。十三行的东家们眼热欧洲海贸的好大利润,就拿了一笔钱出来,给李颖修置办了海船,雇佣了水手,讲好了跑船的利润,李颖修得4成,几个出钱的东家共得6成。
    李氏船行是唯一在清国、欧洲航线上“两头熟”的航运公司。由于是十三行直接入股的,李颖修总是可以拿到最低价的茶叶,丝绸和瓷器、象牙雕等工艺品。由此,李氏船行越做越大,每年出海两次,运回来的都是一箱一箱的白银甚至黄金,虽然欧洲的工业制品在清国销量不大。李颖修也成为英印航线上首屈一指的大航商。有人说,李颖修完全可以用自家的黄金造一艘金海船了,十三行也从李氏船行赚得满钵满盆。
    李颖修没搭理师爷,继续用千里镜在海面上望着,突然叫了一声:“听!什么声音。”
    众人都不敢说话,屏息静气聆听了半晌。
    “嗵……嗵嗵……”海天之际,传来绵绵不绝的响声,如同在焖罐中打鼓一样。
    “是炮声。”李颖修肯定的说。
    “不知道剿海盗还是缉私。”
    “海盗也好,缉私船也好,哪有这么强的火力,广东水师也没有。”李颖修说道“快,向着炮声去,瞭望手注意了。”
    帆开始鼓动,船微微转向。船向着炮声传来的方向靠拢。
    瞭望手循着炮声的方向望去,“好像是军舰,少爷。”
    “对对,军舰,挂英国旗的。”
    “两艘大舰,一艘火轮,还有两艘从大舰上放下来的哨艇。”
    “那几艘是什么?”李颖修问。
    “挂的是大清的黄龙旗啊,还有大鹏旗。”
    “广东水师的大鹏营?”
    “没错,赖恩爵大鹏营的师船。”大鹏水师营,康熙四十三年设,管辖深圳河以南的盐田、上峒、关湖、下沙、老大鹏五个塘汛和香港地区的红香炉汛(香港岛)、九龙汛、东涌口及沱泞炮台、大屿山炮台、佛堂门炮台,共有大炮168门。
    那师爷在边上听到,便插嘴说:“赖参将可是我广东水师一等一的好汉。”
    “真的开打了?”李颖修暗自思量。那自己赶着回来就对了,这次装的货物也赌对了,本来还担心货物上不了岸呢。他用千里镜仔细观察战场,发现战斗已经进行得很久了,两艘大军舰的炮窗,已经被炮烟熏出了一层黑色。
    九龙炮台占了高位,相对于海面上的军舰,炮位上有优势。前船后炮,正是清军想定的固守海口之法。清军船小炮少,但十分英勇。那三艘大鹏营的师船,在九龙炮台的掩护下,十分灵活的游弋着,和珍珠号火轮以及两艘小艇纠缠,今天海面上风平浪静,依靠风帆的大船行驶十分缓慢,不用说和师船缠斗了。虽然英军的两艘军舰都是有20余门炮的六等战舰,由于转向不易,威胁也不是太大,而两艘小艇只能用火枪袭扰,唯一有效的战力是珍珠号火轮。
    清军也看出了这一点,三艘师船总是不离珍珠号左右,各船上所载的“两千斤大炮”都对准这艘火轮射击,如果不是顾忌虎伺在旁的两艘军舰,早已三面包围这艘火轮了。
    突然,一艘英军的军舰上打出了旗语。两艘小艇向着自己的母船靠拢,珍珠号火轮也开始加速。
    两艘大舰很快回收了自己的小艇,然后带着珍珠号扬长而去。
    “看来打完了。”李颖修自言自语。
    “李少爷,您看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十三行的师爷问
    “咱们在欧洲的时候,你看报纸了吧?”李颖修没回他的话,反问道。
    “嘿嘿,不懂洋文,没看。”
    “那我们回去,我直接给你们东家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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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6日 禁烟
    “客官,要瓜子不?上好的腌南瓜子。”梳着小辫的小厮子茶馆中穿来穿去,口中叫卖着。
    “你们广东也有腌瓜子?广东人不是口味喜生鲜么?”坐在茶馆中,李颖修翘起二郎腿,随口问道。
    “这位爷,听口音您就不是广东人啊,食在广州,凡有这好吃好玩的物事,广州没有不学样的。”
    “行了,小哥,你去找茶馆老板讨个碗碟,给我们盛三两瓜子。”坐在李颖修边上的一个人说道,“再叫伙计,给我们茶续水。”
    李颖修不再理会那小厮,对着边上这人说道:“剑功兄,我前天晚上到家,昨天我和十三行那帮老东西对了一天的帐,还没好好休息呢,今天你说要给我洗尘,感情就是在茶馆里喝茶嗑瓜子啊。”
    坐在边上这人,姓楚,名武,字剑功。和李颖修一样,据说也是欧洲出生的。两人几年前碰见了,在清朝这“异乡”,也算是老乡见老乡,一见如故吧。这次李颖修回到广州,楚剑功正巧也在,就约他出来喝茶了。
    “不要急,不要急啊。这不是才下午吗?晚上,有人请客。”
    “剑功兄找到大东主了,不用呆在屋里写那些没人看的书了?”
    “嗯,我现在是禁烟钦差林大人府上的幕僚,做通译。”楚剑功不好意思的一笑。
    “禁烟,正要请教剑功兄呢,我在欧洲发货的时候,就听到了清朝禁烟的消息,却不知道到底情形如何,朝廷到底是如何打算。欧洲风声鹤唳,我这心里没底啊。”李颖修要打听禁烟的事情,正好启开了话头。
    “禁烟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我从何说起呢?这样吧,我先和你从我的东家,林大人的奏折谈起。”
    李颖修看了一眼周围,“这里?方便么?”
    “林大人的奏折,早就街知巷闻了。”楚剑功一笑,“鸦片之患……国无可战之兵,亦无可用之饷。”
    “朝中禁烟的阻力大么?”
    “朝中对鸦片,众口一词,要严禁。争议所在,只在禁烟方法。直隶总督琦善,两广总督邓廷桢,查禁鸦片都在数十万两之数。”
    “那林大人来广东,却是为了什么?”
    “鸦片虽然屡遭严禁,却无法断其根源。林大人就是要在广东看一看,如何将鸦片斩草除根。”
    “四月的虎门销烟,我已经听说了,的确大快人心。”李颖修口中的四月,是西历的6月。
    “林大人能被皇上信任,全因行事练达。”楚剑功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一句。
    “剑功兄好像不以为然啊。”李颖修有意的试探。
    “禁烟之事,光是惩办贩卖鸦片的奸商,甚至驱逐夷商,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这一点,老弟你常跑欧洲,想必心中有数。”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兄长没有向林大人进言么?”李颖修问
    “这些,晚上再说,今晚,就是我家大人设家宴请你。”
    “喔,剑功兄你何不早说。我这身衣服,如何见得官?”
    “家宴嘛,你不用太拘谨了。林大人听我说,你刚从欧洲回来,便要向你请教欧洲的情形。”
    “那敢情好。和英国人比起来,我还是向着朝廷的。”
    “和英国人比起来?”楚剑功一惊,向着李颖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大庭广众之下啊,你居然说要“和英国人比起来”才站在朝廷一边,那平时一定是有二心了,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这种话,咱们兄弟私下里说说,你居然在这茶馆里说出来了。真是得意忘形。
    楚剑功心里腹诽着,往桌上丢了几个铜钱,拉着李颖修赶快走了。
    两人一路便向着两广总督府去,林钦差到了广州,就住在总督府里。李颖修便问道:“今天的晚宴,制台大人在吗?”制台,对总督的尊称。
    楚剑功想了一想,说:“制台大人应该在吧。”李颖修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何?”楚剑功不由得问道。
    “剑功兄,你不在广东,不知道这位制台大人的脾气。邓廷桢邓大人,也算是个好官,只是在面对英国的时候,总有些欺上瞒下之举。这些,我正要和钦差大人说说。可是,如果到时候,邓制台也在场,我总不能当场剥了这一品大员的面皮。”
    “你且与我先说说。”楚剑功说道。
    “去年(1838),英国驻印海军司令马塔伦(maitland)率领军舰两艘,在虎门外海炫耀武力,有意递交没有‘禀’字的文书。剑功兄,你是知道的,‘禀’是下对上的文书,外夷使节,都要用的。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代表制台大人拒收。马塔伦又节外生枝,说有清军盘查时言语间辱及他的母亲。”
    楚剑功道:“外夷文书用不用‘禀’字,西人看法不同,争执起来还有由头,可是,士兵言语辱及家人,怎么可能,这是绝对的找茬了。邓制台和关大人怎么应对?”
    “关天培大人担保‘无知小卒妄言’,不了了之。这本来也没什么。但马塔伦分明是炫耀武力,邓廷桢却故作不知,在邸报中一句不提,只是大谈退回了‘违例文书’,维护了体制。这不是欺上瞒下吗?”
    楚剑功道:“我看,未必是欺上瞒下。兄弟你常年在西洋,知道英国人一向的行事作风,知道马塔伦是炫耀武力。可在邓廷桢大人看来,天下哪有敢向本朝炫耀武力的蛮夷啊。在他眼里,还是文书用不用‘禀’字更为重要。”
    “兄长你说得对,我们还是要把英夷的情况,详细的和诸位大人分说分说才好,不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呢。”
    两人走了一段路,楚剑功突然说道:“兄弟你等我一会。”说完,转到路边的一家店铺中去。李颖修一看,这店铺自己还熟,是十三行下属的产业,主营瓷器和象牙雕,以及古董字画等等,也售卖书籍。不一会,楚剑功走了出来,手上抱着一大摞纸。
    楚剑功走近了,便道:“《中国从报》《澳门月报》《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察世俗每月统记传》,有澳门出的,也有广州本地印刷的,林大人让我们这些通译,注意收集这些西洋人的报纸上的信息给他。”
    “那林大人对英国的态度,应该是有所了解了。”李颖修顺口说道。却不料楚剑功脸色一变。
    “林大人……”楚剑功斟酌着措辞,“是个好官。”
    李颖修偏了偏头,看着楚剑功:“剑功兄还是这样小心翼翼?这里又没有旁人。”
    楚剑功往周围看了看,最近的路人也在几十步开外,便小声说道:“兄弟,你我认识多少年了?”
    “六年了。”
    “可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人呢?”
    “我不是说了嘛,我是欧洲出生的,祖籍江浙,但出海已经数代,老家是再也找不着了。”
    “几年前我一见你,便与你意气相投,我总觉得,你不是这个时代的。”
    “剑功兄说笑了。我在海外长大,自然和清国本地人不大一样。倒是剑功兄你……”李颖修反守为攻。
    “我怎样?”
    “剑功兄虽然自称出生在欧洲,长在湖北,令尊又是湖广名儒,可是,恕兄弟冒昧,兄长才是和这大清朝格格不入,而且,十余年没有出海,却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
    现在轮到楚剑功解释了:“俗话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我也是从书中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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