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奥认真的摇摇头， 丝毫没有计较父亲借用了他的话，“不， 爸爸，我是认真的——他跟爷爷说的不一样。”
    里奥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只是毫无意义地扯了一下嘴角，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父亲，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么爷爷是怎么告诉你的呢？他怎么评价罗纳尔多？”
    “爷爷说他欺世盗名——但是爸爸，什么叫做欺世盗名？爷爷只是说这是非常坏的意思。”马特奥眨巴着好奇的眼问里奥。
    里奥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这句话感到吃惊——他一方面早就知道父亲痛恨罗纳尔多， 但是另一方面， 他又从来都不知道父亲痛恨罗纳尔多到这个地步。
    毕竟， 他认为欺世盗名这个词是对罗纳尔多最大的诅咒和羞辱。
    “亲爱的， 欺世盗名……永远别轻易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竞技体育里没有人可以欺世盗名，因为竞技体育不可以彩排、不可以造假，竞技体育有一时的幸运和偶然， 但是没有十年如一日的侥幸。所以如果有一个人十几年来都能是世界第一最有力的竞争者，那么他绝对不可能是欺世盗名的。”里奥重新蹲下来，轻声对马特奥说，“马特奥，你的爷爷爱我，所以他痛恨我的竞争者，但是爱和恨蒙蔽了他——罗纳尔多绝不是欺世盗名的人。如果他欺世盗名，那我算什么呢？那我不就是一个跟欺世盗名的人竞争了十几年、花费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几年跟他争斗的蠢货了吗？马特奥，我是那样的蠢货吗？”
    马特奥似乎被父亲潜在的情绪吓到了，他呆呆地摇摇头。
    “爸爸……你别生气，我不会再这样说了。”马特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里奥的脸。
    里奥摇摇头，“我没生气，亲爱的，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该一视同仁地尊重所有人——尤其应该尊重我们的对手。因为对手和朋友一样证明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亲近过的人、我恨过的人，他们加在一起才是我的一生，你明白吗？”
    小孩子总是有特别的注意点，所以马特奥再次问了一个让里奥惊讶的问题。
    “爸爸，你没亲近过罗纳尔多，那么你恨他吗？”马特奥好奇地问，“因为他也是你的一生的一部分——你既然没亲近过他，那你恨他吗？”
    他不该在苏黎世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里奥心中似乎有一块壁垒被刚刚的那个罗纳尔多打碎了，他现在急于倾诉。
    “我恨他，我当然恨过他。”里奥的声音有点急促，甚至微不可查地变得稍微有点尖锐。
    里奥似乎听到有人倒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是不是马特奥，但是他没在意这个。
    他们本来可以做遥远的敌人，就像星河两端的两颗星，不亲近、不碰撞，只是遥遥相望、只是互相致意。但是罗纳尔多加盟皇马打破了这个局面——他们让他们双方的生活都变得不令人满意了。
    “为什么？爸爸，你说你没有仇人。”马特奥疑惑地问。
    “他不是我的仇人，因为我恨他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做错。”里奥说，“而且我现在也不恨他了。”
    “为什么？”马特奥歪着头看着里奥——他现在正是最喜欢问为什么的年纪，他遇到所有事都非要问个明白，“如果他什么都没做错，你为什么要恨他呢？如果他什么都没做错，那就一定是因为你做错了，所以你才会恨他。”
    马特奥不太赞同的瞅着爸爸，“爸爸，你应该跟他道歉。”
    里奥想了一下，竭尽所能的拒绝道歉这个主意，“但是我想他大概也恨过我，而那也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那仅仅是埋怨、是质问。我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和对方是同一代的球员，我们都因为这个而失去了很多光环。”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恨他了呢？”
    这次，里奥想的时间有点长。
    “因为我后来开始觉得这也没什么，”里奥的声音又变得很平静，他这样说，“没有人的生活是百分之百圆满的，出现一点不好的事情也很正常，所以……我想那没什么关系。”
    就算没有罗纳尔多，里奥的生活也会有其他不尽如人意的事情发生——实际上，正是因为罗纳尔多出现了，他才能从那些更鸡毛蒜皮的不尽如人意中摆脱，他才能用我要思考如何赢得下一个金球奖来拒绝其他人塞给他的其他烦心事。
    罗纳尔多让他的生活变得又烦恼又单纯。
    “所以，爸爸，你不喜欢罗纳尔多先生是吗？”马特奥问，“你刚刚说他是不好的。”
    里奥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生了基因突变——这个家里从他的父亲到他的每一个儿子都很喜欢问问题，为什么只有他讨厌说话？还是说这个算是隔代遗传什么的？
    “呃……”里奥迟疑了一下，“我没有不喜欢他，那只是用来解释我为什么恨他的一种修辞手法。”
    “那就是喜欢。”马特奥斩钉截铁的说——他还太小，在他的世界里，不是黑色就是白色，除了深爱就是痛恨。他还不能理解，大人的世界并非如此，“所以你们都喜欢对方吗？”
    在大人的世界里，除了黑色和白色还有暧昧不明的灰色，除了爱和恨还有相逢陌路和恭敬疏远。
    “你为什么说是喜欢对方呢？”里奥放弃了跟儿子解释，他故意坏心地转换话题，试图让马特奥忘了这个问题。
    “你们刚才很开心，”马特奥是在说里奥刚才跟罗纳尔多的谈话，“而且他也说他不讨厌你，所以我说你们都喜欢对方——我说的对吗，爸爸？我肯定是对的。”
    马特奥看起来很为自己的推论感到骄傲，因为他觉得这段话毫无逻辑偏差。
    里奥也有点恍惚，他有那么一会儿居然真的觉得自己的儿子说的没什么不对的。不过还好，里奥很快就恢复了自己的判断力，“马特奥，你这么说太奇怪了——不过好吧，我也承认，我的确不讨厌他。我想……我想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那也许也可以吧。但是总之，我们都不讨厌对方。”
    马特奥满意的点点头，“那你觉得他怎么样呢？”
    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里奥感到头疼，“呃……官方一点来讲，他是我很尊重的对手。非官方的说，我认为他算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好了，亲爱的，没有更多的问题了，我们得去跟其他人汇合了。”
    马特奥看起来对这次的互动小百科游戏感到勉强满意了，他点点头，把手递给了里奥，允许父亲牵着他的手去找其他人。
    里奥无奈地站了起来。
    “呃……”
    意料之外，里奥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罗纳尔多正拿着手机站在马特奥身后——他刚才显然过于专注于这场互动问答了，因此居然没看到站在那里的罗纳尔多。
    罗纳尔多看他看到自己，赶紧举起了手机，“嘿，别误会，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没交换手机号和WhatsApp的账号号码——我的意思是，我都开始叫你里奥了，但是我却没有你的手机号，这可不符合社交原则。”
    里奥不知道罗纳尔多听到了多少，他不知道该怎么问，所以只能避而不谈、只是交出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罗纳尔多拿到号码，心满意足地保证他会回去加好友、然后就走掉了。
    一分钟之后，罗纳尔多就实践了自己的承诺。
    【欺世盗名的罗纳尔多申请成为你的好友】
    里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克里斯蒂亚诺很快接到了回应。
    【蠢货梅西已将你加入通讯录】
    克里斯蒂亚诺笑眯眯地收起了手机，继续和门德斯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