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陆文眼看绕不过去了,舔着嘴唇找借口:“爸,那个娱乐头条你别信,你不懂娱乐圈,记者特别喜欢乱写。”
陆战擎合上书,用手掌按着封皮:“那记者逼你在大街上背人了么?”
“我……”陆文辩驳道,“因为瞿老师扭伤了,我才背他的。”
陆战擎道:“我倒没看出来,你在家当了二十多年少爷,饭碗都没亲自端过,在外面还会干伺候人的活儿。”
陆文强调:“我只是背了一段路。”
“怎么?”陆战擎曲解道,“不过瘾?”
陆文说:“我的意思是这不叫伺候,这顶多叫乐于助人。”
陆战擎道:“被拍下来登上头版,我嫌你丢人。”
陆文张张嘴,想象了一下寰陆高层、合作伙伴、世交好友看到新闻的反应……他嘴硬地找台阶下:“至少拍得挺帅的,是吧?”
陆战擎道:“恬不知耻。”
陆文抽出手,腿也卸力岔开,露出点破罐破摔的苗头,反正回来注定要挨骂,那就来吧。穿着羽绒服确实很热,他口干舌燥地挪到陆战擎那边,从茶几托盘里拿杯子倒水喝。
冷掉的红茶,说明陆战擎等了不短时间,陆文一边想一边灌下小半杯。
这时,陆战擎问:“戒指怎么回事?”
陆文警觉地咬住杯沿儿,像狗叼着饭盆,扭头对上陆战擎觑来的目光,电光火石间回忆起来,他曾告诉对方戒指是送给正在追求的人。
陆文真正地慌了,他不会就这样出柜了吧?
早晨把瞿燕庭暴露给大众,晚上暴露给他爸,瞿燕庭会不会弄死他啊?
“戒指……”陆文放下水杯,收回手攥住膝盖,绞尽脑汁地想拖延出一个合理答案,“戒指是纯银的……不怎么值钱。”
陆战擎吸一口雪茄,说:“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生了个傻逼出来。”
陆文被骂得脸热,他在微博亲口承认了的,此刻遮掩也什么意义,只好坦白道:“戒指已经送给瞿老师了。”
陆战擎道:“追求是什么意思。”
陆文语无伦次地答:“就是……我对演艺事业的追求,当然,也包括瞿老师这个人,我非常崇拜他,他……就是我的男神!”
陆战擎身姿未动,径直将指间的雪茄弹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问:“那你追求到了么?”
“到手了……不是。”陆文急忙改口,“人家是大编剧,愿意跟我做朋友就不错了。”
“朋友?”陆战擎道,“都在大街上当牛做马了,还不敢承认你是什么心思?”
陆文汗毛倒竖,事已至此几乎是挑明了,他盯着玻璃杯的锤纹,脑中也乱麻麻的一片。与其漏洞百出地掩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承认算了!
敢弯敢当,不就是出柜么?
大不了被打断一条腿,他单脚蹦也能蹦到瞿燕庭面前去!
陆文端起水杯,一口气喝掉剩下的半杯红茶,用手背一抹嘴,侧过身,挺直脊梁炯炯地面对陆战擎。
“装模作样。”陆战擎吐出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
陆文愣住:“你知道?”
陆战擎愠怒地说:“你嫌我不帮你,不支持你,就去巴着人家的大腿献殷勤,你看看网上怎么说你的,不成器的东西!”
陆文都傻了,好半晌,悬崖勒马地说:“……对,你说得对!”
陆战擎骂道:“你这块废物点心,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陆文装乖地缩着宽肩,作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少跟我演戏。”陆战擎拆穿他,根本不信这些虚的,“明天开始,搬回家住,你去任何地方老严会接送你。”
陆文唰地扬起头,老严是陆战擎的司机,高三接送他一年,监视重刑犯一样看着他,硬是让一节课都没翘成功过。
他抗议道:“我都快三十了!还让人监视我?!”
陆战擎道:“所以你该反思反思。”
“我反思什么?我反对!”陆文急道,“而且我行程那么忙,哪有空天天回来?”
陆战擎不屑地说:“你忙个屁,真拿自己当国际巨星了。”
陆文最受不了陆战擎的这种语气,窝囊了一晚上,恒久的矛盾顷刻间爆发:“你又看扁我!”
陆战擎道:“我就是太看得起你才让你丢光陆家的脸。”
陆文说:“陆家就咱们俩,说得好像人口很多一样!”
话音还未落下,陆文眼前猛地一黑,紧接着“咚”的一声,他整个人脸朝下摔在地毯上,右肩剧痛,根本没看清陆战擎用的是手还是脚。
“我操……”
陆文单臂支撑着爬起来,刚躬起后背,那本大部头的硬壳书狠狠砸下来,一瞬间疼得没了知觉,回神时彻底趴平在地上。
陆战擎问:“我多长时间没揍你了?”
“家庭暴力不可取……”
“你可以报警。”陆战擎说,“让我也上头条感受一下。”
陆文眼看是躲不过了,梗起脖子:“要揍你就麻利点,真以为我怵你……啊!别打脸!”
玲玲姐在走廊上心急如焚,听着陆文在房间里一会儿鬼哭狼嚎,一会儿破口大骂,就是不肯求饶。
漫长的十分钟过去,门开了,陆战擎解着袖扣走出来,说:“给他弄口饭吃。”
玲玲姐道:“您也没吃呢。”
“气饱了。”陆战擎说,“养了一坨什么东西。”
陆文安详地平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灵魂微微出窍,陆战擎没打脸,但他挣扎时不小心把额角撞破了一块。
等走廊上脚步声消失,陆文颤巍巍地爬起来,一路扶着墙回到房间里,脱掉衣服,前胸后背泛起成片的红肿,右肩暂时没了知觉。
玲玲姐心疼坏了:“怎么穿着羽绒服还伤成这样?”
陆文有气无力地说:“都怪退伍兵太强了。”
玲玲姐道:“你就不能服个软?”
陆文从小挨揍就不知道服软,况且他明白陆战擎窝火,早发泄出来早消气。玲玲姐去弄吃的,关上门,他缓慢地靠坐在床头。
陆文摸出手机打给瞿燕庭,酝酿了一肚子诉苦的话,没打通,机械的女声回复“您拨打的用户忙”。
瞿燕庭没去工作室,连续七八个钟头闷在书房里写剧本,强迫自己忙起来。直到眼球酸涩,他仰颈滴了眼药水闭目休息。
来电铃音一响,瞿燕庭下意识地抓住皮椅扶手,眼皮闭紧了,眼药水渗出来沾湿了睫毛。
许久才睁开,蒙雾的视野渐渐清晰,瞿燕庭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接通,滑了下喉结:“喂?老师。”
曾震磁性的嗓音传来,省去寒暄问道:“小庭,这周末晚上有没有空?”
瞿燕庭也不兜圈子,说:“老师有什么安排?”
“前一阵子忙,没腾出空来。”曾震回答,“周末想请几个朋友聚一聚,你也见见。”
瞿燕庭向来不喜欢应酬,所以曾震不常叫他,他道:“是不是很重要的人?”
曾震说:“胡庆导演从美国回来,私人行程,随行还有他的御用摄影师和剪辑师,就四个人,我们约了顿饭。”
胡庆是著名美籍华裔导演,瞿燕庭看过他每一部电影,或者说,导演系的每一个学生都研究过他的作品。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瞿燕庭应道:“周末我有空。”
“好。”曾震说,“订好餐厅,我叫助手发给你。”
瞿燕庭道:“谢谢老师。”
事情说完了,手机里静了几秒,曾震在挂线前问:“新闻说你扭伤了,严不严重?”
瞿燕庭回答:“没有大碍,养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以后小心点。”
曾震说完挂了电话,这一次对陆文只字未提。瞿燕庭来不及等屏幕黯淡,不想再接任何消息,将手机关掉了。
陆文整夜没有睡好,翻身疼得直哼哼,第二天和陆战擎一起吃早餐,全程无交流,仿佛陌生人拼桌。
车钥匙被收缴,老严开商务车接送他,美其名曰让他“梦回高考”。
陆文老实巴交地过了两天,第三天冒出憋疯的态势。收工回南湾的路上试图逃跑,老严直接把车开到寰陆,接上陆战擎坐镇。
第四天,在电视台录完节目趁机开溜,一帮粉丝围上来要签名,老严混在小姑娘堆儿里,慈善地冲他摇车钥匙。
一直熬到周末,陆文在车厢里看剧本,明天要和剧组接洽开会。黄昏时分堵车严重,偶一抬头,发觉路线和平时不一样。
他强压住表情,伺机问道:“是不是走成安路?”
老严:“嗯。”
“那儿离苍霞路就隔着一条街,你绕一下。”陆文说,“有家烧鹅店不错,我要买一份尝尝。”
老严充满怀疑:“你别搞幺蛾子。”
陆文说:“我都丧失人身自由了,吃个鹅也不行啊?”
老严绕到苍霞路,减速找烧鹅店,这时驶到一处小区的大门外,门楼上写着“林榭园”。
陆文从后面扑过来,求爹喊娘地说:“严叔!你停一下,我特别喜欢这个小区!”
老严自知中计,停下来锁着车门:“就五分钟。”
陆文望着大门口,一礼拜了,也不知道瞿燕庭想不想他。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半分钟,小区门卫的升降杆扬起,熟悉的宾利驶出了大门。
陆文瞪大眼睛盯着车身,立刻掏手机打给瞿燕庭。
很快接通了,瞿燕庭温柔地“喂”了一声。
陆文准备落下车窗给瞿燕庭一个惊喜,先道:“瞿老师,你在哪呢?”
手机里顿了一秒,瞿燕庭回答:“在工作室加班。”
陆文怔住,后面的话全部卡在了喉间。
第6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