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筱乔的大脑一懵，好似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愣愣地朝何毕看了眼，整个人有些机械地，“什么，意外？”
    何毕收了收微红眼眶下的光亮，神色立刻恢复到一贯的淡漠。
    “这是六爷留下的唯一遗物，我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就打算走。
    关筱乔被他口中“遗物”二字惊了一下。
    “这就是你们‘303计划’，给家属的交代吗？”
    何毕已经迈出去的步子，猛地停了下来。
    再转头看她的神情，已然由克制的平静变成惊骇。
    “你……”
    他张了张口，冷冽的眼神下意识从四周警惕地一闪而过。
    此时所有的人都集聚在前院里参加郗天祗的丧礼，并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这样的对话。
    但还是让何毕后背惊出了一层的汗。
    “夫人，你在说什么？”
    何毕的脸色恢复平静，语气好似有些疑惑。
    关筱乔紧紧攥着手中变了形的手表，朝他跟前走了两步。
    “是啊，我在说什么？这个‘303计划’又有几个人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我托了不少关系，在各个政府部门中打听，也无法查到相关的备案。算起来，它应该是个不合法的组织吧？可是偏偏，又这样的让你们赴汤蹈火。”
    何毕的眼角微不可查地张了张，整个人仍旧保持着那份平静。
    “夫人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是什么合法的组织，也与我们无关。”
    关筱乔冷笑了一下，只觉得喉头异常酸涩：
    “‘303计划’是s国的秘密组织，集结经过特训的相关人员，散布到国内外各大组织中，进行潜伏，对一些恐怖组织进行反恐行动。我说的没错吧，何警官？”
    何毕确认郗天祁生前不可能与她提起这样原则性保密的内容，可她竟然能将这种国家机密的内容打听出来，一时间错愕而又有些紧张。
    好似终于将旁人的秘密给抖落出来的得意，关筱乔笑着，眼泪却已经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他一个堂堂郗家的六爷，怎么可能会参加什么黑社会？可是，这又能如何？”
    关筱乔低头，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手中的那只变形的手表上。
    她将手中的东西举到何毕的眼前，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无论是不合法的组织，还是伸张正义，你只交给了我这个？”
    只带来一件变形到几乎辨别不出的手表给她，说这是郗天祁留下的唯一遗物。
    何毕的脸绷的厉害，盯着那表看了许久，“当时因为火器交锋，引发了爆炸。”
    他眉眼中有无法抑制的不忍，“现场，只留下这个。”
    “火器爆炸的威力巨大无比，哪怕是尸骸碎片，也很难保留下来……”
    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心上，关筱乔只觉得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音。
    爆炸，尸骸，碎片……
    强撑了许久的人，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
    “夫人！”
    何毕连忙将她一把扶住，就近坐在院落里的石凳上。
    深冬的季候，寒风凛冽，天空中乌云黑压压地，一如此时的人绝望而又黑暗的心境。
    “不可能！”
    关筱乔紧紧咬着唇，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她不相信郗天祁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留给她的只有这么一个变了形的手表。
    这个铂金材质的手表，都已经变了形，她真的难以想象当时的爆炸是怎样惨烈的情景。更难以想象这个东西从他的身体上掉落下来，而他的人……
    “就凭这么一个东西，你就想骗我说他死了。我才不会这么好骗！”
    她死死瞪着何毕，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透着满满的不愿相信。
    “我可打听过的，你们‘303计划’的人，一个个都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你们是经过特训的人，出生入死寻常不过，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有些秘密迟早都要揭开，有些事情迟早都会走到眼前。
    “你说的没错，‘303计划’里的每一个人，都经过生死的考验。但也因为如此，面临的凶险也要异于寻常。早在三年前，六爷就已经接到这桩任务，原先一直是在国外进行追踪，回京来原因无它，是因为事情已经涉及到了郗家。
    ‘宏兴’做为国内颇有势头的黑道组织，一直打着生意的名头在许多企业进行渗透，利用商场合作做掩护，替自己进行走私贩毒等众多的违法勾当，其中希达首当其冲。
    原本这一切都已经处于可控状态，只要牢牢盯紧与‘宏兴’交易的二少这条线，就可以顺藤摸瓜，将‘宏兴’背后的相关势力给暴露出来，进行打击。
    但偏偏就在前不久，庄小姐向警局举报了二少走私的事情，打草惊蛇。‘宏兴’暂时中止了在国内的合作，背后一直控制他们的恐怖势力，也因此而销声。为了不功亏一篑，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
    很久以后，关筱乔才总算是将何毕这番话当中的厉害关系给梳理清楚。
    不仅仅是希达，包括颜氏在内的许多知名企业，都因为某些利益或是个人原因，与“宏兴”有明里暗里的合作。却不知在这背后牵扯的，不仅仅是一个违法犯罪的黑道组织，而是一个连国际上都在追踪的恐怖势力。
    “我们在边境处顺着‘宏兴’的势力跟踪到了相关人物，但是也因此过早暴露，产生了正面交锋……”
    “有关的事情，我已经尽可能地告知，但也希望在夫人这里到此为止。这是对千万‘303计划’人员的保护，也是对六爷誓死完成的任务的尊重。”
    何毕一脸肃穆地说完，突然朝她深深鞠了个躬。
    关筱乔一瞬间只觉得痛彻心扉。
    在得知郗天祁死讯的同时，她得到的竟然不是解释，也不是宽慰，而是请求。
    请求她继续保守这个秘密，哪怕是为了郗天祁。
    她无法看郗天祁最后一眼，哪怕是他的尸体，甚至就连悲痛，也要因为他这特殊的身份而有所克制。
    关筱乔强撑着站起身来。
    “你今天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听过。”
    她摇摇头，“我一个字也不信。”
    何毕直起身，眼神中不知是错愕还是怜悯。
    “我不信。”
    关筱乔转过身去，“郗天祁他不会死的，他答应我会在婚礼之前回来，他答应过我以后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我一起，再也跟我分开。”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期待与前所未有的决绝，“我等他回来！”
    ＊
    “爷爷您好些了吗？”
    房间里，郗庭瑞将补品亲手端到郗老爷子跟前，带着一脸的关切。
    郗老爷子老来丧子，又事发突然，整个人憔悴了一大圈。
    无力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很是虚弱的样子。
    “医生说您需要好好休息，公司的大小事务实在是太让您伤神了，如果有需要，您尽管跟我开口。父亲不在了，替他撑起公司的事情，是我应尽的责任。”
    郗老爷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郗天祗去世，整个郗家上下的人都跟着悲痛欲绝，郗曦哭的昏厥了两次，整个人失魂落魄。就连下人们一个个都是满脸悲痛，眼睛红肿。只有郗庭瑞看上去不仅格外平静，甚至还精神很是不错。
    “庄部长和夫人昨日前来悼噎，怎么没见卿柔？”
    郗天祗去世这样大的事情，庄卿柔身为儿媳妇，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
    郗庭瑞一心想着应该怎样在这个时候争取权力，压根就没想到这件事情。
    庄卿柔被他丢在医院里没有理会，一想到她现在没了孩子，对他而言价值骤减，郗庭瑞眉头下意识皱了皱。
    “卿柔听说父亲的事情，一时间太过伤心，惊动了胎气，在医院里保胎。医生特意交代了，实在是不能回来。”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心里想着一定要将这件事情给隐瞒下去。
    郗老爷子看了看他，阴鸷的目光中透着高深莫测。
    “难怪。”
    他点点头。
    “庄部长也跟我说起，卿柔的身体不太方便，打算接她回去休养一阵子。现在家里的情况，的确照顾她照顾的不周，我就同意了。”
    郗庭瑞一惊，“什么……”
    立马缓和了语气，“岳父心疼女儿，想将卿柔接回去小住一阵子，爷爷您这么安排，也是应该的。”
    郗老爷子顿了顿，“庄部长还跟我说起件事情，是关于你和卿柔的婚事。”
    “父亲的丧期才刚开始，婚礼的事情不着急。”
    郗庭瑞立马表示理解。
    “不是婚礼，是关于你们直接的婚约，原先庄部长的意思是打算取消，但因为你和卿柔已经领了结婚证，所以现下，是需要办理离婚。”
    郗庭瑞一怔，脸色不可克制地阴沉下来，“离婚？”
    他扯了扯嘴角，“这怎么可能？”
    郗老爷子也不说话，见他在那儿自找理由。
    “虽然最近家里出了不少的事情，但我跟卿柔之间的关系一直挺好的，现在我们的孩子都有了，怎么可能说离婚的事情呢？爷爷恐怕是听岔了……”
    “庄家一直有心与我们联姻，不是因为庄小姐对你有多倾慕，而是因为双方利益所需，这点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庄部长虽然能为你日后希达的工作提供不少帮助，但任何的合作都是在互惠的基础至上。但现在你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不能够让庄家所接受了。”
    郗庭瑞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下来。
    “庄敬秋与您说什么了？”
    这种关键时候庄敬秋突然跟老爷子说要他与庄卿柔离婚，分明就是在扯他的后腿，这让郗庭瑞心里很是恼火。
    “你与卿柔之间的事情，我不变过问。只是上次你进警局的事情，空穴不会来风，庄敬秋身为公职人员，对此多有忌讳。这也在情理之中。”
    他参与走私贩毒这样的事情，还拿着庄敬秋当挡箭牌，这不仅惹恼了庄卿柔，还让庄敬秋也心有芥蒂，现在拿着出来说事了。
    “另外你最近有意召集股东们开股东大会，根据股权比例进行职权划分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郗庭瑞还没来得及缓过来，再次一惊。
    “那……爷爷的意思呢？”
    他小心试探道。
    郗天祗不在了，他现在迫不及待等着上位。
    可因为原本郗天祗生病以后，就已经让他代替了原先安凤仪的位置当部门的副总，所以目前职位上没有给他任何的变动。
    “哼！”
    老爷子突然冷哼了一声。
    郗庭瑞的心跟着忍不住颤了一下。
    “希达创建已近五十个年头，我尽心尽力，一把老骨头了还在为希达四处奔波，可你们不但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家产，却挖空心思变着法地想要给我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