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看看你的表，闻夷。11点40了，不敢置信，你连为了惩罚迟到而设置的义务劳动都可以迟到。”顾安听见戚嘉锁门的咔哒一声轻响后，推了推金丝眼镜，彬彬有礼道。
    “抱...抱歉...呼...呼...”
    闻夷撑着木门，筋疲力尽地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喘得这么厉害，你跑过来的？要水吗？”
    顾安站起身，抽出抽屉，从里面挑了只玻璃杯，又走到饮水机边，咔哒一声扭开开关，水流带着细微的声音从出水口流出，裹挟着进入杯口。
    闻夷一把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地一口抿尽，缓过了气来：“...没事儿，我还好，就一下子横跨整个校园，跑急了会儿。”
    “老师又留堂了？”顾安笑道，随意倚坐在办公桌上，伸直了腿。
    “啊...没有。我就不...昨晚没睡好，今天去卫生间的时候不小心在那里睡着了，”闻夷摸了摸鼻子，“林猷那家伙竟然还在隔间堵我，也忒倒霉了点。”
    他拘谨地一屁股坐到高背椅上，手放在暗色桌布下面，纠结地把玩着手指。顾安在他面前落座，好整以暇地十指交叉抵着下颌，闻言温文尔雅地挑了挑眉梢。
    “林猷是个好老师，你应该向他多学点东西。”
    闻夷耸了耸肩，不知可否地唔了一声：“谁管他呢——对了，我要做什么？整理文件还是打扫卫生？”
    顾安从抽屉里拿出如词典一般厚度的文件，放到闻夷面前，文件落到桌上，溅起细小的尘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光。
    “今天是第一天，给你减点量，整理到这节课下课就放你走。”
    顾安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闻夷身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环住黑发少年，帮他打开电脑输入密码。
    闻夷被裹在他的阴影里，不自在地抽了抽鼻子。因为离得近，顾安身上传来一股若有若无地香水味，带着温柔的烟熏与木香气息，不容拒绝地侵入了闻夷的安全区。
    哐当——
    他不走自主地想避远点，却一个不小心，把墨水瓶从桌上扫了下去。玻璃制的墨瓶直直坠向地面，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响声，接着浓黑的墨汁从它的着陆地散开，迅速染黑暗色地毯，霎时间，不大的办公室内弥漫起了墨香。
    “！抱歉，我...我我，”闻夷嘶了声，手足无措道，“等下放学了我叫我们家阿姨来，不小心手滑了，真的非常抱歉啊。”
    顾安视若罔闻：“别管它，专心点。”
    闻夷唔了声，抬头看向顾安。
    顾安属于那种典型的俊美，鼻梁高挺，鼻骨突出，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翘，透露出若隐若无的邪气，但他常年佩戴的金丝眼镜却完美的化解了这种邪气，增添了不少温文尔雅的感觉。
    “顾哥，你近视多少？”闻夷好奇地盯着他的眼镜，随口问道。
    顾安低下头，看了眼闻夷：“400度，怎么了？”
    闻夷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不过你天天戴着个眼镜，不累吗？”
    顾安不知可否：“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什么？——等等！我自己来就行了！”
    顾安摘下眼镜，一手制止住闻夷不足为道的挣扎，另一只手略带强硬地将眼镜架在闻夷的鼻梁上，又不小心触碰到闻夷的痒点，弄得他条件反射地笑出来声。
    “...哥哥哥，别，住手！”
    “住手住手！”
    闻夷艰难得伸出手，接过眼镜，将眼镜架到鼻梁上，眯了眯眼睛，故意装傻：“这眼镜戴得不舒服，什么都看不清啊。”
    “对你来说度数太高而已，”顾安弯下腰，与闻夷的脑袋持平，伸出手帮他调整好眼镜架的角度，“让你好好学物理，嗯？连这个东西都不知道。”
    闻夷讪讪一笑，将眼镜摘了下来，还给顾安。他接过文件，打开电脑上的表格，开始无精打采地录入文件上的信息。
    他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嗒嗒嗒地按着键盘，问道：“对了，哥，有件事忘了问你。”
    顾安坐在座位上，抬起眼睛，配合地发出了“嗯？”的声音。
    “你收到运动会的草案了吗？”闻夷停止打字，探出头，强调道，“我昨天熬夜做的，差点还被我表弟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顿。”
    “收到了，做的不错。”顾安靠在椅背上，浏览手中的文件，回答道。
    闻夷没得到努力时间应有的答复，便拧起眉毛，不满道：“仅仅是不错吗？”
    顾安轻笑了声。
    “那你想我怎么说？非常好，太好了，还是怎么样？”
    闻夷望天思考片刻，却也想不出什么绝美的彩虹屁，只好咬住大拇指以泄愤。
    “你应该多上下网的，”闻夷道，“这个年头老古董可没什么人爱。”
    顾安放下文件，启唇：“可为什么不久以前，还有人跟我说——他喜欢我，但是碍于戚玉的存在不能和我在一起，希望我去解救一下他？”
    “...谁？”
    “你觉得我在和谁讲话？”
    闻夷突然一愣，花了片刻才消化掉顾安语句中的意思。
    半响，他咽了咽口水，看了看双手，又瞧了眼好整以暇的顾安，大脑霎时像是被当面打了一拳一样，嗡嗡直响。他想要站起身，却又颤巍巍地坐了下去。
    “是...吗？”他表情微妙地问道，寄希望于这只是顾安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这还没过一个星期你就忘了？”顾安挑起眉梢，“亏我还花了很长时间来认真思考你的提议。”
    兄弟，认真的？？？
    闻夷剧烈地滚动喉结：“那你的想法呢？”
    “我？如果这段关系能够在高中毕业以前结束的话，我觉得还不错。”顾安悠然道。
    闻夷含含糊糊地讪笑了几下，干巴巴地试图把这个话题翻过去，但顾安就像成心跟他做对一样：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答复了，你的回答呢？”
    顾安十指交叉，抬起身，用深黑色的瞳孔盯着闻夷，表面上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但鹰隼一般晦暗的眼神却泄露了一丝他的企图。
    “你要是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开始布置，保证能让你远离戚玉。”
    “...然后我再把自己卖给你？”半响，闻夷憋出了句话。
    顾安温文尔雅地轻笑：“什么叫卖？说话说得那么难听干什么，明明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闻夷猛得扭过头，就见戚玉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
    阳光透过步织窗帘射到他的脸上，打下重重阴影，他眯起锋利的眼睛，冷冽桀骜地紧盯向顾安。
    一阵微风吹过，窗帘发出细细簌簌地声音，逐渐凝固的气氛像是一把绷紧的弓弦，随时都有咔擦一声崩溃的风险。
    顾安眉梢微挑，率先打破氛围：“现在还在上课，你怎么过来了？我听闻夷说林猷正满肚子火无处发泄，要是让他逮到你，你就又有麻烦了。”
    “不关你的事，顾安会长。我只是来带我的人回去。”戚玉冷淡地开口道。
    他身形高大挺直，只穿了件白色衬衫，透露出均匀有致的肌肉起伏，外加阳光给他打上了一层金色光晕，犹如一匹被侵入了领地的孤狼一般，压迫感十足。
    顾安轻描淡写地开口：“抱歉，请容我拒绝。首先，我对于闻夷的归属问题持有怀疑态度，第二，他正在我这里做义务劳动，没有我的允许，他哪里都去不了。”
    “那就让闻夷自己决定。”戚玉淡淡道。
    “对不起，但这并不是他愿意与否的问题。身为学生会的一员，学期第一场会议无故迟到，我念在他腿伤的情况下改成义务劳动，已经是掺杂私人情绪的网开一面，”顾安坐在房间深处的高背椅上，隐藏在房间夹角所形成的阴影中，带笑道，“现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认为学生会是摆设，还是我是摆设？”
    他自顾自地继续道：“戚玉，虽然你的学习能力堪忧，但我建议你还是逼迫自己去好好学习一下纪律性在生活中有多么重要，免得你以后吃亏太多。”
    顾安结束了长篇大论，拿起水杯，啜了口水。他笃定戚玉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在在校期间对他动手，因此笑吟吟地胜卷在握。
    戚玉唔了声，走进了门，慢吞吞地将门咔擦一声带上。房间内气流流通，吹起他没有扎进西装长裤的衣摆，让闻夷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站起身，打商量道：“戚哥，戚哥你冷静一下！——顾安，你跟我说实话，你在跟哥们开玩笑的对不对？”
    “不对。”顾安吐出两个字，让闻夷一个趔趄。
    接着，戚玉走到了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稳坐在高背椅上的顾安，攸然勾唇一笑。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戚玉话音刚落，便一把扯起闻夷，将他粗暴地推到身后。
    随后，他将双手抓住足有上十公斤办公桌的边缘，在顾安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手臂肌肉暴起，青筋显现，狠狠发力，猛地一掀！
    轰啦——
    霎时间，灰尘飞扬，玻璃灯随着赖赖而下的文件一齐落到地上，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刹那，玻璃化成碎片，边角锐利地因为惯力滑行了一段时间，发出令人揪心的刺耳声音，如同尖指划过金属片。同一时间，只听咔擦一声脆响，电脑的金属边角迸出了一个缺口，蜘蛛网似的缝隙伴随腾起的金色灰尘，蔓延向四周。
    “...你疯了吗？”半响顾安喃喃道。
    戚玉不置可否地跨过已成了废墟的宽大原木办公桌，慢悠悠地走进夹角阴影，站到了顾安身前，淡淡说道：
    “先别这么着急下定论，还没和你算完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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