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努力保持微笑。
    但开了这个头之后，叶妙松却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那你一定很爱你的奶奶吧？”
    杜若笑着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却并没有主动说出更多的意思。
    但叶妙松显然不满意杜若的回答，她又追问道：“你记忆里对奶奶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
    在打乱了台本的问题顺序后，叶妙松又接二连三地抛出台本上压根没有的问题。
    在节目后台，和工作人员站在一起的陈默脸色已经变了。
    在正式开始录制前，陈默和节目组已经再三确认过台本上的内容。
    因为杜若家里的关系比较特殊，陈默从一开始就咬死了不让多问这方面的问题，节目组也保证了不会对这部分进行过多的渲染。
    但现在，节目流程还没过半，叶妙松就直接打破了台本既定的框架，接二连三地追问戳心窝子的问题。
    站在陈默边上的工作人员被低气压层层笼罩，紧闭了嘴巴，一声都不敢出。
    ***
    摄影棚里，杜若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肉眼可见地一愣：“要现在说吗？”
    叶妙松发出一阵杠铃般的笑声：“当然了，我们这可是访谈节目。”
    杜若跟着扯了扯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叶妙松笑完后，只是笑着看向杜若，并没有继续说的意思，显然是一定要让杜若回答这个问题。
    现场也有些观众注意到了场上气氛微妙的变化。
    小莫今天是第一次参与叶妙松这档访谈节目的现场录制，他还正好是t.t.w.粉丝。
    没错，并不稀有的组合男粉。
    在杜若走进来的时候，小莫就已经跟着尖叫了，叶妙松那几个问题问出来之后，他也是最先发现场上气氛微妙变化的人。
    偏偏在入场前，观众的手机都已经被节目组提前收走了，小莫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只能眼睁睁看着随着叶妙松问出那几个问题，棚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就看见杜若在沉默片刻后，重新开口。
    “如果一定要说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大概是小时候每次考完试，奶奶都会给我买一根冰糖葫芦。不管我考的好不好，她最常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别放在心上。”脑海里闪过的画面让杜若的嘴角不由温柔了下来。
    “看起来，你和你奶奶的关系真的是很好呢。”叶妙松感慨了一句，现场的气氛刚刚回暖，她下一句就踩爆了雷点，“你奶奶现在身体怎么样呢？”
    听到这个问题，在台后，陈默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就连现场导演都吓得在摄影机后拼命地给叶妙松打手势，让她快跳过这个问题。
    叶妙松还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导演突变的脸色，还在笑着等杜若的答案。
    杜若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奶奶已经在我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去世了。”
    观众席上发出小小的抽气声，小莫看着杜若，只觉得他身上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忧伤气息。
    “啊。”叶妙松这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特意夸张地捂了下嘴巴，用悲切的语气道，“那你一定很难过……”
    杜若只是抿着嘴唇，不说话。
    叶妙松却像是嗅到了泪点的味道，继续试图煽情：“那你的父母呢？”
    又是一个没有出现在台本上的问题。
    想到记忆中的画面，杜若只是扯了扯嘴角，“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着奶奶过。”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他要是不回答这些问题，恐怕还走不出这个摄影棚。
    无动于衷地听着观众的低呼，杜若直视着叶妙松，等着她的下一个问题。
    叶妙松果然抛开台本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有想过回去找你的父母吗？”
    第六十四章
    观众席上一片静默。
    “我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吗？”见叶妙松张嘴还想要搬出她那一套“访谈节目”的逻辑， 杜若开口就砸了回去：“我觉得访谈节目并没有规定嘉宾要回答每一个问题。您说是吗？”
    杜若这连枪带棒的一番话下来，不知道应该如何缓解尴尬的叶妙松直接和他拧上了：“你这样拒绝回答，我们的访谈很难进行下去。”
    杜若反唇相讥：“您这样随意发问，我也很难给出您想要的回答。”
    “你就这样回答就可以了啊！访谈节目就是这样的啊！”叶妙松瞪直了眼， 胡搅蛮缠。
    “但我可从来不知道， 访谈节目的核心问题是人口普查。”杜若特意将“人口普查”四个字念重了。
    叶妙松当场脸就拉了下来：“我问的是关于你父母的问题！请你正面回答！我相信大家都认为子女对父母进行赡养是一种本分！”说话间，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在观众席指了一圈。
    “那我觉得，在不清楚具体情况的前提下，对别人的私事保持沉默是一种教养。”
    杜若这句话仅仅是对叶妙松刚才的回应，但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叶妙松， 她情急下直接拿手指对着杜若， 口不择言：“你奶奶怎么教你的！没素质！”
    听到这句， 杜若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龙有逆鳞。
    “请、您、向、我、的、奶、奶、道、歉。”杜若目光沉沉地盯着叶妙松的眼睛， 一字一顿严肃道。
    “凭什么？”叶妙松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却依然顾着自己主持人的矜持， 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现场导演已经被吓傻了，拼命打着手势中断了录制。
    “我尊重您的职业， 也请您对我的长辈保持应有的尊重。”杜若留下这句话后， 就直接离开了座位朝着后台走去。
    直到走到后台， 迎面来的冷风才让杜若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
    他一向自认冷静， 但刚才叶妙松提到“父母”的那一刻， 他大脑里的那根弦瞬间就崩断了。
    叶妙松的《说点儿心里话》是国内影响力数一数二的访谈节目， 如果和节目组彻底撕破脸， 不仅是和这个节目组的关系， 还有和电视台的关系也势必会受到影响，甚至是来自电视台的封杀。
    但即便想清楚了这些，杜若也没有对自己离开的这个举动后悔过。
    只是对着等在后台的经纪人，杜若还是有些歉意：“抱歉，这次是我冲动了。”
    “管他的，不录就不录了。”陈默气得咬牙切齿，在接手了杜若后，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杜若在节目上这样情绪外露的模样，对着节目组的不满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到自家艺人这边。
    陈默去找节目组扯皮的时候，被导演说了一通的叶妙松用力踩着高跟鞋，一走到后台，迎面就撞见了杜若，当即脸就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嗬，好大的脾气。”
    已经撕破了脸，再面对叶妙松的时候，杜若也没了半分的顾忌：“彼此彼此。”
    “就是不知道，你这样的脾气还能够持续多久！”叶妙松冷笑着从杜若身边走开，留在原地的杜若却因为她这句话皱起了眉头。
    “那个人知道你泄露了他的消息吗？”杜若状似漫不经心地一问。
    叶妙松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杜若平静地望了回去，嘴角噙着笑，似乎一切尽在股掌之中。
    看着叶妙松逃似的快步离开，杜若上扬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
    他刚才不过试探着诈了叶妙松一下，却确定了自己心里一直的猜想。
    果然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下手。
    杜若心里一阵烦躁。
    这若是放在以前，他大可以简单粗暴地解决这件事，偏偏现在的情况不同以往。那一纸特殊任命书，与其说是特权，不如说是约束。
    “禁止使用属于神明的力量”就是约束中的第一条。
    除此以外，他仅剩一次请黑白无常出面的权利。
    不到危机关头，杜若不敢轻易动用这次机会。
    但叶妙松的反应还是让杜若暗生警惕，不管怎么看，她都不会是愿意善罢甘休的样子。
    等陈默回来后，杜若拉着他到一边，“我们有可能拿到今天现场的录影带吗？”
    听到这个问题，在娱乐圈浸淫许久的陈默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百零八种阴谋诡计，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就回头找节目组谈这件事。
    ***
    不出杜若所料，星光网上当晚就有账户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不知名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你们永远想象不到现在的年轻艺人有多狂妄！本人在某一线电视台工作，今天录制某档国内由女主持人主持的知名访谈节目的时候，那位年轻艺人直接罢录了kkk我算是见识到，这架子能有多大了！】
    一直在注意着网络动态的杜若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条消息。
    尽管爆料人说的“匿名”，又用模模糊糊的字眼打了些马虎眼。
    但“今天”、“一线卫视”、“女主持人”、“知名访谈节目”这些关键词一出，甭说圈内人，就是网友都能够很快知道这条爆料里影射的是谁。
    底下第一条评论——
    【据说今天杜若去录制叶妙松的《说点儿心里话》了？】
    发布时间23：56：54。
    而爆料发出的时间是23：56：53。
    不过一秒的时间差，还真的是心有灵犀呢。
    杜若冷笑着在心里讽刺了一句，立刻截屏留证。
    正准备退出界面的时候，杜若的视线却凝固在了发布消息的机型上——
    栗子x8005。
    这个机型……
    杜若蹙眉想到，似乎今天去化妆间里和叶妙松打招呼的时候，她放在化妆台上的就是这款手机。
    想到这里，杜若问陈默：“你知道怎么查ip地址吗？”
    就在杜若整理证据的时候，那条爆料已经被姓“水”名“军”的“神秘力量”疯狂加热度，很快就冲上了热搜榜。
    底下的评论区画风已经变成了——
    【呵呵，现在的年轻艺人都这么狂了吗？】
    【抵制耍大牌艺人！杜若滚出娱乐圈！】
    【杜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