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雅颜表现得很平静，没有一点怒气，浅浅地一笑，道：“能猜到，不过还是谢谢你，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
    何欣回到员工宿舍，同宿舍的职工都出去购物娱乐了，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墙上挂着海伦托马斯的肖像，那是她的精神支柱。
    事实上，无论领导还是安全局的工作人员并没有真把她怎么样，但此刻她有一种很无力很虚弱的感觉，以及被剥夺被侵害的屈辱感。心里憋着一团火，一股气，却又无处发泄，那种感觉让她恨不得给谁心窝子一刀才痛快。
    看着海伦托马斯的肖像，何欣缓缓得到了一点力量，一个真正的新闻工作者，是不会被这些小小的挫折轻易打趴下的。
    何欣毅然决然地打开了电脑，开始转战各大论坛，不停地发帖，继续战斗。
    何欣原本就素有才女的美誉，写出的文章酣畅淋漓，嬉笑怒骂，随着帖子发布，被关注和转载，她的怒火才一点点地平息下去。
    可是，跟帖下面忽然出现一个叫“做一个清醒而幸福的华夏人”的id，不停地抹黑叶凡，反驳何欣，发帖速度超快，甚至还开了许多新帖给叶凡泼脏水。何欣气得吐血，和他吵到凌晨三点才疲倦地爬到床上睡觉。
    ‘哈哈，你终于没话说了吧？瞧你一副公职腔，美分狗，你也不嫌恶心？华夏有你说的那么坏吗？有本事，滚出华夏，去找你的米国主子吧！”与此同时，赵钢镚用“做一个清醒而幸福的华夏人”的id回了一句，看何欣没有回应，他才满意地关掉了电脑，爬床铺睡觉。
    求职四处碰壁的赵钢镚最后还是找到了工作，他痛定思痛，认为天大的事业还是要从基层做起，双汇那不是杀猪的？绝味那不是卖鸭脖的？只要有了根基和起点，凭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他隐姓埋名，在工地上找了一份搬砖的工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五险一金，睡觉睡工棚里的草垫子大通铺，洗澡就在外面的水龙头边上。
    但他很满足，现在民工薪水不低，就算搬砖小工一个月也三四千呢，还管吃管住呢，顿顿都有大肉片，比清水挂面就老干妈强多了。
    一整天，赵钢镚都顶着毒日头，在搬运砖块和水泥砂浆，劳动强度很大，傍晚收工的时候，他累得更狗似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傍晚吃饭的时候，工友们争相恐后地在大塑料盆子里盛了土豆烧肉拿到大白馒头，往工棚前一蹲，三只手指托着乘着稀饭米粥的不锈钢小盆，右手从盆子里夹着土豆烧肉，吧唧嘴巴的声音此起彼伏，宛若进了猪圈。
    饭毕，工友们打牌扯淡看电视，但赵钢镚可不会那么堕落，他买了一包十块钱的红梅送给造价员，从他那里蹭了免费wifi，开始上网写小说。
    最近他在凤凰网原创频道发表了一部叫《超级兵王》的小说，讲一个身怀绝技的雇佣兵在学校给校花当保镖顺便泡妞的故事，可是，他写的一般，点击量少的可怜，其中一半的点击量还是他花钱从淘宝上请的刷子用软件刷出来的。
    更新完小说，赵钢镚与编辑聊了几句，他想买断，哪怕是千字15块，一个月写二十万字还有三千块的收入呢，写俩月一个手机就到手了。但是编辑委婉地说：“故事还可以，但现在买断名额用完了，你还是走分成吧！下本再找我买断！”
    梦想再次破灭，赵钢镚心中苦涩而无奈，但也不敢得罪编辑，还不停地感谢编辑的指导呢，说了几句会好好努力，不会断更的保证。
    身为一名自干五，他时刻不忘记自己的职责，随后就上网开始闲逛论坛，谁敢说祖国社会一句不好，得谁灭谁。
    “叶凡竟然死了？！叶家还在争夺家产？”看到何欣帖子的一瞬间，赵钢镚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有几分幸灾乐祸，另外一方面，叶凡毕竟是他的同学，不死说不定还能帮到自己，但是死了，就绝无这种可能了！
    但看了帖子，他就有点恼火，这个“小欣欣”，把叶凡和施雅颜写的也太完美了吧？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好不好？
    “叶凡是黑社会你知道吗？”
    “叶凡对朋友极其残酷冷血你造吗？”
    “我是他的同学我当然知道了！”
    “叶凡在大学时候成绩比我还烂，怎么能弄出来药方和专利？一定是剽窃的你造吗？”
    他就开始在网上反驳何欣，一直骂到何欣说要休息睡觉，他才单方面宣布自己取得了胜利，结束了论战。
    此时，已经是凌晨，闷热的工棚内，弥漫着浓重的臭脚丫子气，大通铺上的工友们已经发出了阵阵的鼾声。
    赵钢镚打了一个满是口臭味道的哈欠，也不洗澡，拱上臭烘烘的大通铺，拉过脏兮兮的床单沉沉入睡，睡得分外香甜。
    于此同时，燕京康伟业的智囊团如临大敌，从晚上八点开始，舆论失控，叶浩天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负责网络公关的令巧言被他拉到办公室当面批评。
    “怎么会发生这种状况，不是让你们严防死守吗？”康伟业和颜悦色地问道。
    “事实上，我们与安全局与信息安全委员会已经取得了联系，对最有可能为叶凡说话的华夏传媒集团已经施压了，微博、微信也几个大公司也打了招呼，一旦发现不好的言论，立刻删帖。”
    令巧言一脸自责地道：“但我们没想到他们会从论坛发声，国新办的高处长被纪委盯上了，没人帮我们删帖，几个论坛的管理员我们没有联系，其实就是联系得上，他们也未必买账！”
    康伟业用手指叩了叩光洁的大班台台面，冷声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其他预备方案吗？网监口，宣传口，都要有过硬的关系，我们前期打的就是舆论战争，受都受不住，如何进攻？这话我和你们讲过多少回？公关部门是干什么吃的？”
    “老大，这是我的错，请您处分我！”令巧言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满脸惭色。
    康伟业挥斥方遒地一挥手，很大度地道：“我不处分你，你认识到工作的漏洞就好了，要做好查漏补缺，要夺回舆论战场，你想一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吧？”
    令巧言回到办公室，皱眉沉吟了片刻，最后给一个网络文化公司的老板打了一个电话：“老猫，需要你帮忙，叶浩天的事情闹大了！”
    这家网络文化公司其实就是水军公司，原来他们装公知，言必称民主与宪政，装意见领袖，现在官方打击网络传谣打击得厉害，他们立刻摇身一变成了自干五，或者每天在网上炮制美文心灵鸡汤，个个都更于丹似的。对他们来说，立场不重要，展现出惊人的洗地能力揽到生意才重要。
    老猫十五分钟来到了金鼎集团总部大楼，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到场的都是这种洗地党、水军公司的领导，每个人掌握的微信公众号，都有上百万粉丝，都是在网络上呼风唤雨的人物。
    大家一起商量对策，很多人认为，此时舆论已经形成，贸然洗地反而越抹越黑，最佳策略是冷处理，然后反击。
    老猫说道：“发帖的那个人我认识，是电视台的一名女记者，在华夏传媒界人脉很广，性子也很强硬，想让她认错服软那是不可能的！即使继续施压压力，她也不会删帖，最大的程度是不让她继续发帖。这是理想状态了！然后，我们用百万水军，集团作战，用人数优势将她彻底淹没！”
    一位金鼎集团公关部的新闻传播学女硕士生推了推眼镜，冷冷地道：“女记者吗？找几个混社团的，直接轮了她，看她敢不敢和我们作对！”
    令巧言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道：“她是华夏传媒集团董事长张磊的前任助理，按照行政序列是副厅级干部。你去轮个试试！你要不怕事情闹大，你去！”
    女硕士立刻闭口不言了，令巧言淡淡地道：“老猫，这段时间你就别回你自己的公司了，把全面跟进这件事情，不管你花多少钱，不管你用多少水军，你得把这件事情给我抹平了！”
    老猫点了点头，道：“好的！”
    第二天，何欣再次被安全局的人约见，朱领导此刻都无法再扮演红脸了，而是急赤白脸地道：“小何同志，你真是屡教不改啊！你这种做法，让我们很失望！你已经达到传谣的标准了！再继续下去，我们就抓你了！”
    何欣面色很平静地伸出双手，淡淡地道：“你抓吧！我虽然是个女性，但是我必须说一句，好男儿逢此世道，不坐牢更待何时？”
    朱领导都没有办法了，脸憋得通红，对旁边陪同谈话的副台长，道：“你看看，你看看，小何同志这是什么态度？”
    副台长欠身说道：“小何啊，我的投诉电话都被打爆了，法院的同志们很生气，说我们以舆论左右司法，以民意绑架判决！你要注意影响啊！”
    何欣早有准备，振振有词地道：“首先，我发帖是以我个人身份，而不是以传媒集团公职人员的身份；其次，我是业余时间发帖，与工作无关；最后，我没有收任何人的黑钱，也没有说任何违心的话。难道，一个公民，就没有在网上表达自己见解的权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