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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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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的雨伞成了摆设,她一路冒雨跑回公寓,外套不防水,里面内衣湿漉漉贴在身上,也不急着换,进门开上灯,先从包里掏出烟盒。风里跑了一路,被冻的手已经在发抖。
    打火机按了几下,火口冒出火苗,她衔着烟送过去,点燃后狠狠吸了两口。她就站在门口没动,湿了的鞋往外渗着水,身上凉意冒了一阵又一阵。
    一根烟一分钟不到就抽完,十来分钟后,大半包烟就见了底。烟头落了一地,祈热甚至懒得碾灭,将最后一根吸完,她踩着湿鞋进去。
    直奔沙发旁的桌子,拿起上面的香薰罐子就要往地上掷,手往下几回最终还是落回桌上,将香薰放回了原位。
    她大口喘着气,反身坐在沙发上,心情久久没法平复,又起身从柜子上拿一包还未拆封的烟。
    半包过后,客厅里烟雾缭绕。刘海有些长了,将眼睛遮住一些,她看着面前白色的烟,想起梦里那场爆炸,也是这样的混沌,灰飞烟灭。
    眼不见为净,哪那么容易?
    所有原本不该属于这里的东西,久而久之都像是生了根,深深扎于地底,她有心赶,也赶不掉了。
    祈热起身走到窗户旁,夜雨砸在窗户,“咚咚”作响,像是心跳的声音。推开窗户,她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也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徐云柯说得对,逃避没有用,该来的总会来。
    但在该来的还没来之前,逃避多少有点用处。
    她站风口吹了吹,转身去洗手间冲澡。
    明天是周末,却不能彻底休息,之前临时调课,上午她得补上两节课。
    她睡得很晚,一宿噩梦后醒来,才不过五点。逼自己又睡了会儿,醒来后先冲了个热水澡,过后坐到桌前,开始化妆。
    时间还早,她故意放慢了动作,半个小时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妆容不算精致,勉强及格,差就差一样,眉毛。
    盯着化妆包一会儿,她拿起了眉笔。
    不过是两道眉,她不信自己画不来。
    梅城的风吹得一日比一日猛烈,祈热穿了条加绒的牛仔裤,仍觉得冻脚。迎着冷风她呼一口热气,搓了搓手去了教室。
    班上的学生大部分喜欢踩点,即便不踩点,也就早那么几分钟来,一个个哆嗦着进门,跟祈热打完招呼,又看着她的脸开起玩笑。
    “祈老师,您这眉毛怎么又画歪了啊?之前不是学会了么?”
    另一个附和,“对啊祈老师,上次就想问您,那个平眉真的画得特别好看,怎么画的?”
    祈热挤出一个笑,语气平淡:“是不是嫌作业布置少了?”
    开玩笑的两个立马举手投降,灰溜溜回了座位。
    第一堂课上完,底下学生战战兢兢,平常幽默风趣的祈老师,今儿个特别冷酷,一会儿就得抓一个人回答问题,错了还得罚抄。
    第二堂课,祈热继续点人,这回甚至叫人上黑板写题。
    外头风刮得越来越大,室内静得能听到呼呼的风声,隔着窗户能看见光秃秃的枝丫摇摇晃晃。
    紧接着,没锁紧的后门被风吹得撞在墙上,“哐”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这一眼,不止看见了被风吹开的门,还有站在风口正要进来的人。
    满教室行着注目礼,陆时迦似是浑然不觉,大步进了门,伸手将门迎风关上,再走到最后一排,腿一跨,坐了下来。
    他穿得十分单薄,一件秋季校服外套,里面那件蓝色的衣服祈热记得,是短袖。
    祈热默默盯着他看,几秒后开了口,一出声有些哑,立刻清了清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拽到了讲台。
    她没再点人,课堂氛围却比上一堂更加令人窒息,下课铃响起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气氛过于压抑,以至于觉得后头那张脸十分眼熟,学生们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压低了声音跟祈热道别。
    祈热收拾着东西,在所有人走光之前,背起包往外走。
    陆时迦出了门后快步往前追,明明是平地,却产生了一种登山的错觉。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而去。”此刻他不是信徒,却胜似信徒。
    陆时迦沿着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往前跑,他穿着胡桃里中学的校服,在梅外的校园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开始因为祈热的突然冷漠,陆时迦是生气的,忍着不联系她。后来借着打架那一次,他找去了酒吧,本意是要去求和,但祈热比想象中还要冷漠,甚至在柳佩君出现的时候,彻底地跟他撇清关系。他的怒气更甚,所以知道她要回来吃饭,他第一次反应就是出门。
    以前她生气,他耍赖或者站楼下等她,她虽然跟往常一样凶巴巴,但本质是跟他和好了的。
    这一次却一而再地对他视而不见。
    他往常喜欢抓她的手,这一次却没有,怕她更生气,就只是隔着一定距离走在她身后。
    他先开口喊人,“祈老师”,然后紧跟几步,“你到底为什么不理我?如果是因为在云南的时候……”
    “云南”两个字显然戳到了祈热的痛处,她立即转了身,一脸的淡漠,“云南?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我甚至都没答应,你就让班堇给我买好了票,”祈热此刻的话与先前的默然接受完全是两副面孔,她自己都十分唾弃自己,但另一道声音告诉她,她必须这么做,“我是说过会对你好,把你当亲弟弟,但这不是你擅自替我做决定的理由。云南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一样,以后都不能再提,不然我跟你没完。”
    她说着甩手继续往前走,陆时迦仍旧跟上去,“没有经过你同意就给你买票是我做错了,如果你是因为这个生气,那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
    虽说祈热觉得他越界了,但到底是她纵容的,所以错不在他。是她自己不通情达理,对他进行冷暴力,现在他已然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祈热满肚子的愧疚就要溢了出来。
    但也只能生生忍住,她再一次停下脚步,“我说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也不会再生气,你赶紧回去。”
    见她又要走,陆时迦到底还是没忍住拉了拉她的手,“你真的不生气了么?”他虽然不想惹毛他,还是说出真心话,“你看上去还是不想理我。”
    祈热一噎,都忘记将他手甩开,她顿了顿,很快找回话语权,开口的同时将手抽回,“我没有不想理你,我很忙,每天为了出版,为了指标,为了备课已经够头疼了,没时间跟你耗,你不是有那么多的朋友么?看神舟八号,收藏纪念金币,有这么多事情可以做,来找我做什么?不是互相浪费时间么?”
    陆时迦没想到她真的看到了他发的那条朋友圈,但她的反应却不是他希望看见的。
    他有些急了,解释道:“我想过找你一起看直播的,但是我不敢,你不理我我也有点生气。我最怕你不理我,我分得清你是对我真凶还是假凶,但是这一次你明显都不想看见我,我不喜欢这样,如果是因为……我擅自给你订票,那我以后不会了,你能不能别这样?你这样我很难过。”
    陆时迦太坦诚了,祈热忽然觉得自己是满口谎言的说谎大王。他说得对,任谁遇上冷暴力,都不会舒服。
    但她花了这么多天竖起的一道高墙没那么容易就倒塌,她仍旧一张冷脸拿向他:“我怎么了?”
    陆时迦这一刻才觉得冷,那股冷意由对面而来,让他恍如置身于冰窖,他手臂隐隐发抖,声音也同样,“就是现在这样,如果你就是单纯讨厌我,不想看见我,那好,以后我都不会来找你,让你眼不见为净。”
    小的时候,因为祈热不小心把钙片暴露在了柳佩君面前,并且撒了谎,陆时迦差不多有大半个月跟她闹别扭。他鲜少这样,所以祈热一直印象深刻。若是平常生气,祈热哄一哄他,或者拿姐姐的身份压他,他马上就能没脾气。
    她跟他一样,分得清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陆时迦转身离开的背影十分决绝,祈热看着,心里那道墙如柏林墙倒,轰然倒塌。
    柏林墙倒,意味着和平统一。而她这面心墙崩塌,不知道结局是好是坏。
    祈热没时间细想,她扯着嗓子如往常一样喊:“你给我回来!”
    陆时迦没有回头,步子越来越快。
    祈热暗骂一句,抬腿跟了上去,她急喘着气,“眼不见为净?你们是都喜欢用这句?祈凉让你把校服扔了眼不见为净,你现在是要跟我玩消失?”
    陆时迦只是有片刻的停顿,很快便继续往前走。
    祈热伸手抓住他手的动作很是粗暴,直接拽得他一停,“我告诉你,你要是现在走,以后你就别来找我,那就真的是眼不见为净!”
    说完一松,又转身往外走,陆时迦确定自己是因为想要理论才追上去的,“是你自己让我回去的,现在又威胁我!”
    祈热拿准了他会回来,扯了扯包带没停下,“我让你走你就走了?你这么听话?”
    她语气中的变化,陆时迦立即听了出来,是他习惯的凶巴巴的语气,他脸色稍稍缓和,但心里还是有气,明明是她间接要他别走,现在却还是他站下风,他不服气地低吼出声:“你真的就是个无赖!我恨死你了!”
    祈热压根不回头,低头从包里翻出什么东西,等他气呼呼跟上来,往后一塞。
    毛绒绒一团,是顶帽子。
    陆时迦拿在手上,心里各种滋味交织,怒气自然还是占了上风,“不要以为一顶帽子就能收买我。”
    祈热脚步停下,看了眼他手里的线帽,又抬头看向他,“爱要不要,有的是人想要。”
    陆时迦被她的语气气得作势要甩出去,最终却还是紧捏在手里,“明明就是给祈凉买的时候顺便给我买的。”
    祈热昂头往前走,好像这样她的气势就是高于他的,她嘴里纠正他:“是去给你买的时候顺便给祈凉买的。”
    陆时迦表情一滞,仍是嘴硬,“我才不信。”
    “不信拉倒!” 祈热不习惯低头,这样已经是底线。
    陆时迦暂时收了声,跟了她一段路后,忍不住问:“你回公寓吗?”
    祈热反问一句:“不然呢?”
    陆时迦以为她还要说些什么,等了等没等来,又气又委屈,“那我呢?”
    祈热到底还是回了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话式如出一辙,有些刻薄,“你怕冷?我还以为你穿这么少不怕冷呢。”
    陆时迦双手揣进兜里,默默地没说话。
    祈热心里暗骂一句,转身时幽幽加了一句:“吹会儿空调就给我滚蛋!”
    陆时迦终于满意了,跟在她身后忽然说道:“我那天看见你了。”
    祈热语气听来有些不耐,“哪天?”
    陆时迦已经消了气,声音如常,“你回家那天,我就站在院子外面,看着你下车进院子,你没看到我。”
    那天他出门后根本没走远,知道她要回来,就站在树下一直等着她。
    祈热愣了愣,开口还是凶:“你不说话我怎么看得见?”
    陆时迦手一动,想要去拉她的手,又忍住了,“我说了你就看得见我么?”
    一句话在祈热脑袋里来回转着,余音绕梁,绕出几重意味。
    她闭了闭眼将猜测往下压,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聋子,你说话我能听不见?”
    “好,”陆时迦没受她的情绪影响,说话很是平静,“那以后我说,你不能装作没听见。”
    心又猛地一提,祈热抓紧了背包带,“你怎么这么啰嗦?不知道我上了两节课口干舌燥?”
    陆时迦立即闭紧嘴巴,不再开口。
    到了公寓,祈热进了门没立刻往里走,蹲在鞋柜前伸手往里翻,明明就在眼前,她也装出一副翻了很久才翻出来的模样,然后将一双还未拆包装的鞋扔在地上,“超市送的,穿不下也给我穿!”
    陆时迦捡起来,一翻看见鞋底上的数字:42。
    他站在原地笑了笑。
    往里走了几步的祈热又回过头来,莫名地又生起气,“待会把你上次留在这儿的袜子带回去,把我这当仓库呢?”
    陆时迦这会儿只知道点头,拿着新棉拖往里走。
    祈热抱臂站着,“啧”一声,“你是不觉得冷是吧?还得我给你接热水?自己去洗手间接!袜子在抽屉,没人给你送!”
    陆时迦又点了点头,忍住笑意,经过她进了她房间。
    他乖乖照做,在洗手间用热水洗了脸泡了脚,出来时祈热仍冷着一张脸不满意。
    室内已经开了空调,陆时迦只觉得暖,见她打开衣柜在里面找着什么,急忙过去,“我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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