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缓慢的吸了口气，眼皮垂下，又抬起，像是作了一番思考。
    “可以试一试。”
    夏天晴又看回陆明洋，说：“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除非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转了一圈，又回到江堰的毕设上。
    夏天晴本以为陆明洋会犹豫，会勉强，甚至会拒绝。
    可她不知道，陆明洋一开始就是为了打击江堰才一口否定了那份毕设，否则要是他一上来便认可，让江堰轻而易举的过了前期，这小子还不定要狂到哪里去。
    如今陆明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江堰也用了一礼拜的时间重做了方案，陆明洋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陆明洋目光一瞥，问江堰：“你要改，就一定改到超越现有方案的地步。要和自己的设计比较，这可不容易。”
    江堰轻轻哼了一声，用余光略过陆明洋：“这还用你说？”
    夏天晴一顿，连忙清咳两声，生怕他们又开始互怼，说：“现在的问题是，两个方案都是江堰的，他的个人风格很强烈，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候，你递交他的毕设给领导，会不会被大家议论是故意模仿。要是那个项目总负借题发挥，贼喊捉贼……”
    陆明洋没等夏天晴说完，便摇头说：“他不敢。”
    夏天晴问：“为什么？”
    江堰说：“方案是怎么偷来的，那个总负心知肚明，要是闹起来，他比任何人都心虚。现在那个方案的确受到上头重视，可是项目还没落实，随时都有推翻的可能，他这时候‘贼喊捉贼’，只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明洋跟着说：“不过我倒是希望他闹一闹，到时候获利的只会是咱们。事情一旦传开，两个项目都会受到关注，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说是抄袭，上头就不可能为了保住一个，牺牲另一个，只会从利益角度考虑，要么都做，要么都不做。”
    听到两人这样说，夏天晴终于松了口气。
    她笑了一下，说道：“那么，今天下午就开始吧。”
    话落，夏天晴就站起身，准备走。
    可她走出两步，再一回头，见陆明洋和江堰都没有挪动的意思。
    两个大男人依然立在原地，一个低头刷手机，一个随手翻着文件夹。
    夏天晴顿住，问：“你们还等什么？刚才的事，我会和尚总说的，她这会儿不在公司。”
    江堰垂着眼皮，淡定道：“我想陆经理还有事要跟我单独聊。”
    陆明洋看过来：“嗯，我和建筑要沟通一下新方案，你先回去忙你的吧。”
    夏天晴一怔，诧异地问：“你们确定？”
    江堰：“当然。”
    陆明洋：确定。
    两人异口同声。
    这下，夏天晴倒反而不好意思留下“旁听”了。
    她有些犹豫，临出门前又狐疑的扫了两人一眼，只怕他们聊着聊着又吵起来。
    等关上门，夏天晴也不敢走远，隔了门口五、六步，拿出手机准备给尚欣去一个消息。
    ……
    会议室里，气氛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江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翘着二郎腿，桃花眼一斜，说道：“三天之内，用我的毕设改出一个新方案，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陆明洋也是站着累了，跟着坐下来，坐姿倒是比江堰的像样多了。
    “意味着，就算你改出来的差强人意，我也得把它交上去，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着所有人把它夸上天。否则，我就得放弃这个机会，任由竞争对手抢走，在短时间内，抢走大部分资源、资金，我的项目就只能暂缓了。”
    “错。”
    江堰淡淡落下一个字。
    陆明洋没言语，只是看着他。
    江堰似笑非笑道：“我的设计不会差强人意，只有完美，或是更完美。而你接受了我的毕设，就意味着你之前的所有否定都是屁，你那会儿故意打击我，现在却要打脸了。”
    陆明洋的脸色沉了沉，但开口时却还不忘装逼：“这也是权宜之计，但凡有更好的，我会屈就？”
    江堰轻讽的笑出声：“你把我单独留下来，就是为了听你口是心非？”
    一阵沉默。
    陆明洋：哼。
    江堰：啧。
    陆明洋转开脸，过了半晌，脸色缓和了些，才慢吞吞的转移话题：“如果图不是咱们三个漏出去的，你觉得会是谁？”
    江堰冷哼：“你这不是废话么？还能是谁。”
    陆明洋扫来一眼：“你怀疑尚欣？”
    江堰反问：“你玩心眼没完了？”
    陆明洋又别开，仿佛有些想不通：“几百万的设计费，她干嘛跟自己的事务所过不去。”
    江堰：“也许并非有意。”
    陆明洋：“什么意思？”
    江堰瞅着他，那眼神仿佛有些恨铁不成钢，有些无奈，就像是看一个大傻子。
    “尚欣不会主动这么干，但她身边的人呢，她那个前夫呢？你别忘了，孙老狗还是live life的股东。”
    陆明洋一顿，皱着眉头想了想：“你是说，也许是孙构通过某些途径看到方案图，然后漏给我的竞争对手？”
    江堰扯扯唇角，没接话。
    陆明洋没有反驳。
    这种可能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
    陆明洋：“动机呢？孙构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堰的手指在卓上敲了敲，慢悠悠道：“夏天晴，她现在是孙老狗的眼中钉。”
    陆明洋：“理由似乎不够充分。”
    江堰又道：“那么，再加一个你。”
    陆明洋一顿。
    只听江堰说：“你上周是不是约过林季阳，而且没叫孙老狗。你这等于是把他迈过去了。他现在来这么一手，给你个教训，加上夏天晴，这可是一箭双雕啊。”
    陆明洋没接茬儿，但他心里却觉得，这是孙构的风格。
    他也的确是想把孙构迈过去，省的什么合作，不管有没有孙构的照顾，都要“孝敬”他一份。
    这个老东西，真是太贪了。
    陆明洋径自沉思着。
    江堰也没理他，拿着手机起身，往外走。
    他唇角的笑意越发冷漠讥诮。
    其实他刚才还有一点没说，孙老狗这不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箭三雕。
    尚欣的翅膀也硬了，要踹掉老狗单飞了。
    而这个项目里，牵扯了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是孙老狗想收拾的。
    孙老狗故意把图漏给陆明洋的竞争对手，再“顺便”教对方怎么做，抓准时机，赶在陆明洋之前把图交上去。
    陆明洋的公司老总也是孙老狗的朋友，等到这份方案在那位老总心里留下深刻印象，孙老狗这时再去吹捧一下“前景”，鼓动那位老总将其立为重点，陆明洋这里就基本鸡飞蛋打了。
    这么大的项目一旦飞了，尚欣会受到直接损失，要跟其他创始人和董事解释。
    到时候，势必要找一个人背锅。
    而那个人只可能是……
    想到这里，江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抬眼间，刚好就扫过他心里刚刚猜到的“人选”。
    那个女人靠着墙，秀气的眉头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无比纠结，双手拿着手机正在打字，时不时叹一口气，好像在憋什么小作文。
    因为焦虑，藏在高跟凉鞋里的脚趾还微微蜷缩起来。
    江堰勾唇笑了，拿出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
    ……
    会议室门外。
    夏天晴正在微信上打字，反复措辞，试图将这次的变故解释清楚，转告尚欣。
    但这事实在不好说，无论怎么修饰，都是个坏消息。
    夏天晴有些苦恼，断断续续迟迟没有发。
    直到尚欣那边忽然来了一条微信，问她：“我听崔源说，你有急事找我？什么事。”
    夏天晴一顿，想把已经打好的文字发给尚欣。
    只是手指刚要点发送，就顿住了
    也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先前“立阳”的那件事。
    当时她被丁荃恶心了一把，她录了音，还发给尚欣一份。
    但是这份录音转头就跑到了孙构那里。
    她还问过尚欣，录音是尚欣给的么？
    尚欣的回答是：“不是我发的，不过确实是从我手里流出去的。”
    这话当时夏天晴并没有深究，更没有思考所谓“从我手里流出去”的意思，是尚欣不小心给孙构看到的，还是孙构看过尚欣的手机？
    只是不管是哪种方式，这都说明，尚欣这里不是滴水不漏的，起码她这里的消息会“共享”给孙构。
    那么，这一次呢？
    孙构是不是也看到了方案图，然后将它交给陆明洋的竞争对手？
    可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