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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秋桂子_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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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顺道那都头必要擒人交差,师勇却思量不透这关节。师勇哭罢,心内犹道:那差人亦是官家意思,岂能不分青红皂白拿人?方圆数里都知晓他众人乃是淮水边来此避水灾的农家,在此庙住了月余,自不曾侵扰民家,倘要拿他们见官,实是情理不通。
    师勇站起,寻思道:即便报信不及,王二哥哥与他们说理,遮莫说得通。只道是定是有人误报,料也不至拿去见官。
    饶是如此,倘有万一,便是春香害了众人。师勇思及此,怎也不敢叫嫂嫂做了罪人,当下起身,咬牙忍痛爬上山。
    师勇爬到众人寻常挑水处,遥见得六福在溪边挑水,料得那都头仍未到,心下一宽,高喊道:“六福哥哥!六福哥哥!”
    六福奇道:“你回来怎地?不去将嫂嫂送医?”
    师勇鼻脊一酸,急急道:“不提此事,俺和李顺哥哥在山下见有差人山上缴贼,李顺哥哥道是来缴俺们,俺返来报信,好教庙里众人躲开去。”
    六福惊道:“俺们怎地做成了贼人?”
    师勇见他兀自立住不动,不由恼了,拖腿便往殿上去,叫道:“哥哥还不打紧!倘差人来时,怎生是好!”
    六福挑了桶儿随着师勇,且信且疑道:“你莫不是做耍的?俺们安分守己,不曾侵扰村民路客,怎地叫人做成了贼人?”
    师勇又急又恼,一条腿行不快,抬手便揭六福的水桶,两桶水洒将地上,吼道:“俺撇下俺嫂嫂与你做耍!哥哥也忒没分晓!”
    六福方才信了,撇了扁担直奔后园,师勇拖条腿随在其后,恰迈腿入到后园,便见数人闯将出来,师勇不及则声,窜得快的便在他面前奔过,王二夹在人丛中,见得师勇楞做一处,喊道:“前殿做公的喊话,还不快走!”
    师勇拖腿便回走,王二见状,一把抱起他便往林子里扎去。师勇回头,便见一二十个土兵自大殿两面包抄而来,那都头道:“死活不论!统都拿下!”
    走得慢的便有几个叫土兵棚扒了,拿绳索缚了,押在一旁。
    王二抱着师勇入了林子,眼见土兵要赶来,王二转到一株大树下,放下师勇,低低道:“上树!”
    师勇蹭蹭爬上树,身子藏在枝干绿叶下,只待王二亦上树,却见他转出树后,还便往林深处奔去。行得几丈外,方才转入另一株树后。
    那都头却令土兵休追,将绑缚了数人推在地上跪下,师勇偷眼看时,只见朝东连那几个大伯跪在前排,六福亦跪在人众之中,心下又悔又愧。
    第20章 师勇(4)
    都头令下,土兵便拔刀架于众人颈上,那都头朝林中喊话道:“贼人王二听话,倘不交出反贼李顺,便叫这几个喽啰身首异处。”
    师勇暗吃一惊。这与李顺哥哥又有何干?
    王二藏在树后,却不则声。
    六福挺胸往林中喊道:“王二哥哥,你且出来与都头说个分晓,俺们非是贼人,乃是遭了灾方来此避难。”
    那都头横眉一竖,挥起马鞭便朝六福一鞭,叫道:“你这厮却来这里罗唣,不曾问得你!”那鞭抽在六福背上,破葛衣上登时裂开一道长口,血往外渗开。
    那都头喊话道:“大胆贼人王二,你共马三拒不缴租,击杀家主一家二十口,不知竟逃到此间藏匿,聚寨扰民,杀人放火;更有甚者,竟私自藏匿谋反要犯李顺!你犯下桩桩死罪,还不速来出首!”
    六福见王二匿在林中,只不做声,那都头言来又句句诽谤,无一是真,只恐他不分青红皂白便拿他们抵罪,只得道:“都头明鉴,俺们与此事全无干系??”还未说完,那都头一个眼色,架刀于六福颈上的土兵一抬手,六福尚不及呜呼,右颈血似泉涌,脖子一歪,倒在一旁,只有入气,无了出气,抽搐几下,便全无动静。
    被缚众人乱作一团,哭爹喊娘。那几个土兵刀到颈前,众人便不敢则声。
    师勇见得六福见杀,那血流了一地,返着白花花日头,缓缓渗入土中,染成暗褐,不由手脚一软,瘫在树枝上。
    那都头喊道:“林内王二听话,速速出首,交出反贼李顺,或可饶你死罪,不然,这几个喽啰一个活不成!”
    王二此时却在树后喊话道:“都头明鉴,小人乃定城县外淮水边王庄渔民王二,不曾在谁庄上作长工短工,且平生不识得甚马三,何来谋害一说?小人们聚在此处,实乃无以为生,来此避难,并不曾扰民侵客,此话问得山民便知。此处确有一人李顺,此人才年方弱冠,发水前不曾出过庄十里,怎是反贼?”
    那都头打手势叫十个土兵潜过去那树下,冷笑道:“你道我三岁小儿,信你胡说乱道?建州来的药商柳大官人日前可是在你寨上?”
    王二道:“此事与柳官人无关。”
    那都头道:“此事怎与他无关!他途经此处,叫你们麻翻了,勾取了金银细软财货,争些儿交你们害了性命,今早逃在光州知州大人处鸣冤,道你的样貌正与画像一般无二,还道你处藏匿反贼李顺。你敢与他对质?”
    师勇听得此话,浑似坠入十里冰窖,从头凉到脚。此时方才忆起小蛇半月前所言只言片语:麻沸散,知州大人,命贱如草,剖腹,后番再议,夫人。料是与那夫人计议陷害一事,不想小蛇听了归来说与他听的,竟是此事。柳官人,你费尽心机畜养一干命贱如草的饥民,莫不是为着那赏银赐官?
    那十个土兵分作两路,潜至王二处,将他拿下,缚在都头跟前。
    此时一土兵走来报道:“都头,东厢确有几袋药材,只不见金银。”
    那都头暂一思量,对王二道:“人赃俱获,你交出李顺,此事便了,交不出李顺,你便同我走一遭。”
    王二道:“管去到何处,小人不伏罪,且交小人与柳官人对质。”
    那都头怒道:“李顺乃朝廷要犯,你交出他,可活此间众人,你不交出,莫怪我手下无情!”
    却听得被缚人众中有人喊道:“李,李顺恰才下山去了!”
    那都头着眼看时,却是一后生,十八九岁,此时筛糠似也战抖。师勇看时,却是朝东。
    那都头道:“你这厮一口胡言,我自山下来,不见有人下山??”
    一旁土兵道:“莫不是那背了妇人的后生?”
    那都头骂道:“李顺淳化年间起兵,到如今无七十也有六十八!你这泼才,莫不是做耍的!与我打来!”
    土兵持杖的便来打众人,直打得吆声连天,那都头叫道:“倘再不供出李顺,叫你们死无全尸。”
    杖打半晌,那几个大伯吃不住,叫道:“他是李顺,他便是李顺!”却各个指着各个。
    那都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心道:人只道李顺不曾死,近年不知捕杀了多少李顺,那个识得是真是假。
    那都头走到一个土兵耳边,低低道了几句。口中说道:“押回府去!”那几个土兵却举刀砍向众人,师勇心头一颤,只见被缚的众人却被乱刀砍去,惨呼连天,连砍数刀,方才毙命。只留得一人瑟瑟发抖,跪在原处。
    师勇见得一地人众惨死,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那留下一人却是朝东,朝东面色惨白,不住筛糠,□□已然湿了一片。齿牙交仗,竟是一声也出不得。
    那都头立在人尸间,拍拍朝东肩头,和颜悦色问道:“你叫甚么名?”
    “朝朝朝朝东东。”
    “朝东,你是贼人也不是?”
    “不不不。”一鞭抽来,朝东改口道,“是是是,俺俺是贼人。”
    “极好,谁将你等聚在此处?”
    “王,王二。”
    都头慢慢将鞭抽在地上,道:“极好。倘你见到知州大人,尚有此等伶俐,或可得饶一命。你便道,李顺是那个?”
    朝东看向一个大伯的尸体,道:“此此人便是李顺。”
    “好,这十几人,何以只余你一人不死?”
    “他他们抗命拒捕,舞刀枪逞凶。”朝东垂首应道。
    都头拣过一把刀,割下王二、“李顺”首级,道:“李顺首级在此,弟兄们,尸身连贼窝一并烧了,且回去领赏!”
    作者有话要说:
    李顺:宋太宗淳化年间起兵,号大蜀王。后被扑灭,但民间传言其未死。直到景佑年间,巡检使臣陈文琏在广州逮捕了所谓的“真李顺”。此前朝廷但闻有人报“李顺”,肯定都是非常惶恐的。所以,基本上密报李顺的,都逃不脱如上命运。参考自沈括《梦溪笔谈》,以及《两宋农民战争汇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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