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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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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真天欲亡他。
    “那,我走了……”沈絮嗫嚅道,“多谢你留我一晚,就此别过,日后墨怀发迹了,定不忘公子搭救之恩。”
    说罢,拖着步子就往屋外去。
    临清真是气得要掀桌子了。
    沈絮前脚刚踏出门槛,一样物什就自身后砸来,堪堪砸在他背上,忍不住一声闷哼。
    “谁要你这破屋子!不把二十两现银凑齐了就别想走!”
    沈絮弯身拾起那砸他的物什,正是方才自己还给临清的银两。回头望去,那人已经冲回灶房洗碗去了,似乎火气很盛,只听得乒呤乓啷一阵碗碟相撞之声。
    沈絮摸不着头脑,只得感慨如今的小少年还真是阴晴不定,难捉摸得很。
    解姻缘而结义的事只得暂时按下,如今寄人篱下的,沈絮不敢惹临清生气,只怕这小公子何时恼了,真将自己赶出家门。
    临清在厨房撒完闷气,擦干手出来不见沈絮,不由心中一紧。
    莫是自己方才伤了人自尊,真负气而去了吧?
    四下一寻,还来不及慌张,却发现沈絮又窝进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个脑袋在外头,跟庙里泥塑的菩萨似的蹲坐在床上。
    临清一愣,“你这是?”
    沈絮苦着一张脸,“真冷啊。”
    “……”
    片刻之后,小破屋里响起一声怒吼,“滚起来去干活!”
    沈絮被临清从床上赶了下来,抱着手一脸苦相,“真的很冷啊临清……”
    临清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原先在张家时,那张少爷也是纨绔子弟,却也没见白日还赖在床上躲冷的,沈絮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真叫他额上青筋直跳。
    早知他如此没用,昨日真应该一走了之。
    “堂里生了火。”临清咬牙道。
    “真的?”沈絮露出讶异的神情,一溜烟高兴地去了,随即听到堂中传来惬意的感慨:“好暖和啊……”
    临清憋得一肚子火,用力捏了捏拳头,才不至于砸了东西。
    待到沈絮把身子烤暖和了,眯着眼舒服得想会周公时,临清的声音冷冷响起:“你得寻个活计。”
    沈絮随口道:“伙计?不用了,我们现在没有钱养。”
    临清真想把他按进炭火里。
    “滚出去赚钱!”
    沈絮被他吼得一震,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指了自己,不可置信道:“我?”
    “不然?”临清挑眉,“你还欠我三两银子。”
    沈絮立刻苦了脸,长到二十六岁,他从来没为钱发过愁,如今要他出去挣银子,他是千百个不愿意。
    “可是,我能做什么?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抬,况且这山野之地,人人耕田为生,又怎会雇人工作?”
    临清心道,你倒清楚自己的能耐。
    冷哼一声,临清道:“那你便也去耕田种菜,总之不能在家闲呆着。统共就十七两银子,吃饭、穿衣、取暖,哪样不要花钱?空余一双手只等坐吃山空,你也不害臊。”
    被临清一番教训,沈絮确实还有点害臊。
    怎么这小公子一开口不是发飙就是说教呢?看上去年纪不大,怎么说的话跟那些叔伯一样无趣?
    沈絮忽地问:“你多大?”
    临清正训着他呢,冷不防他这一问,脱口而出道:“十六。”
    刚说完,脸就黑了几分。
    沈絮尚不自知,自言自语道:“十六啊,真小,我那远方堂兄的小儿子今年好像也十六了,这么一算,我们都差辈了呀……”
    临清的脸色自是又难看了几分。
    “你说你年纪这样小,怎么成日板着个脸呢,这样不好,不若多笑笑——”
    话未完,临清已经把他推出家门,顺带插上门闩。
    沈絮愣了愣,回过神只得苦笑几声,挠着脑袋不情不愿去履行临清交代给他的任务——挣钱养家。
    门里的临清脸已红成一片。
    低垂的头,紧咬的唇,虚握的拳,微颤的身子。
    什么差辈,谁想和你差辈……
    沈絮在外面逛了一圈,触目所及一片萧索,田间也是一派荒芜,隆冬之际,家家户户都囤粮度日,劳作了一年,此时方歇了口气,更莫论招人帮工了。
    沈絮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外加冻得通红的脸和冰凉的手。
    “没找到活。”沈絮半失落半窃喜道。
    临清乍一见,心里一紧,硬邦邦道:“过来烤火罢,冻病了可没钱请大夫。”
    沈絮连忙钻到炭火边,又是呵气又是搓手,倒真是冻得不轻。
    又怕临清怪罪,烤了一会儿,沈絮解释道:“这时节农家无事,怕是寻不到活计。”仔细打量一番临清的脸色,小声补充道:“我明日去镇上看看罢……”
    临清点头,“午后便去吧,我与你一道。”
    沈絮又是一惊,“这样急?”他可不想再出门受冻了。
    “家里缺了很多东西,”临清看他一眼,“你夜里睡觉不是嫌冷么?”
    沈絮想到早上抱着临清的那一出,脸微红,“好吧。”
    临清又道:“碗筷亦是向邻居借的,总不能一直不还。”
    沈絮诧异,他还奇怪临清是从哪里变出的碗筷,原是借来的。又诧异,昨日何时借的,自己怎么不知?
    一时对这小公子充满了敬意,好似对方是个百宝箱,要什么就能弄到什么。
    临清被他盯得脸皮发烫,起身去灶房下了两碗面,沈絮接了,小声道:“又是面啊……”抬头一见临清似要发怒,忙道:“也无妨,无妨。”
    临清再不理他,背过身去就着委屈将面囫囵入腹。
    昨日初到此处,家里半粒米都无,银两又攥在沈絮手里,他拉不下脸要回,磨破了嘴皮才让邻居赊了一把面,又是洗锅又是生火,忙得灰头土脸才将灶间整出个样子,孰料这人还怨言相对,临清气得眼睛都红了。
    从前弹琴调弦的日子,他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多宝贝这双手,如今为了这厢榆木脑壳,指甲都藏了灰,那油垢粘在指尖,怎么也洗不掉,苦心为他做一顿吃食,得不到一句感激就罢了,还嫌式样单一,临清真恨不得收了那碗,半根面条也不要与他吃了去。
    沈絮不知他心中曲折,犹自挑着面条慢悠悠唆着,清汤寡水的,虽不可口,但胜在饱腹。他也没再抱怨,悠哉悠哉吃完自己那碗,一抬眼,临清不知何时已经离席。
    忍不住又感慨一番,这小倌儿阴晴不定,吃得慢一点,竟不等自己,真是不知礼数。
    又想到自己还欠人三两银子,不由长叹一声,这债何时能还完啊……
    还完之后,自己又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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