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又安静下来，唐娇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这好像刚跑完八百米的急促和慌乱是怎么回事，她浑身一阵一阵的热，脸上更烫。
    再有几个路口，就要到哥哥的快递站，唐娇调整了一下怀里的东西，在悉悉索索的塑料袋声响中，听见郭旭东问：“昨天和你一起去医院的女孩子，是朋友吗？”
    “是邻居，当然也是朋友，还是小妹妹。”唐娇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林西成也那么说，怪不得你们在公司食堂里那么亲密。”郭旭东说，“我还以为，她是银河的人。”
    “那天她在附近，我就带她参观了一下我们的食堂，你也在吗？”唐娇说着，又补充道，“那个，公司允许员工带亲属和朋友去食堂吃饭的。”
    郭旭东说：“我才来没多久，不是很清楚这方面的规定，但我不和客户吃午饭，就会去食堂，那里方便又节省时间，所以经常看见你。”
    唐娇心想也是，被ceo亲自挖来的重要人才，怎么会要求他学习《员工手册》呢。
    可是郭旭东说：“但我确认过了，公司不禁止员工之间恋爱和结婚。”
    唐娇的心颤了颤，不自觉地看向窗外。
    郭旭东说：“昨天吓到你了，对不起。”
    “我以为你是坏人，要对我有什么企图才说了那样的话。”唐娇也终于敞开心扉，“我们不熟悉，我也不是你部门的，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让你请我喝咖啡。我一害怕，说话也没分寸，我、我不是真的想说你太老了，如果我三十九岁被人这么说，我可能当场就翻脸了。”
    郭旭东再次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唐娇再傻，也知道人家说这么多、做这么多，是在向自己表白。
    虽然她没有很开心，还受到了惊吓，但误会过去了，现在听见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很舒服，没有任何抵触和反感。
    不愧是大客户部总监，维护着公司的利益来源，他太懂如何才能让人感到愉悦。
    唐娇笑道：“我好像明白了，白总为什么那么看重你。”
    郭旭东怔了怔：“是……觉得我把你当客户？”
    “没有没有没有！”唐娇连声解释，“我的意思是，就是、就是觉得和你说话很舒服。”
    郭旭东像是松了口气：“我那么突然，如果让你误会我什么，这都很正常，只有一件事希望你能明白，我不可能用对待客户的技巧，来对待我喜欢的人。”
    唐娇嗯了一声，可嘴巴比脑子反应还快，没来得及收住，竟然说：“所以昨天早上，你就没发挥好？”
    郭旭东一愣，笑起来，唐娇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
    导航显示过了红绿灯，就到快递站了，郭旭东知道，今晚等不到回复。
    很快，车子停下，他下车为唐娇开门，接下一大袋点心，等唐娇下车站稳后，再递给她。
    唐娇腾出一只手，理了理衣襟，说：“明天开会我也会来帮忙，希望一切顺利。”
    郭旭东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在公司里让你觉得为难，该说的话，我都说明白了。”
    唐娇心里知道，人家在等自己的回应，可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只能说，并没有那么强烈地想拒绝，就算要拒绝，这次她也会好好地委婉地，绝不再说那么伤人的话。
    “我先走了，明天公司见吧。”唐娇还是很有礼貌的姑娘，“郭总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次。”
    郭旭东点了点头，目送她安全过了马路，进了快递站后，才坐回车里。
    关车内灯前，从后视镜看见后座遗落下的面包，他无奈地一笑，拿过面包拆开撕了一块吃。
    面包的香甜在口中扩散，郭旭东心里十万分的忐忑，他知道，很可能到今天，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唐娇说得并不对，不是他昨天早上没发挥好，应该是在这件事上，他不可能发挥好。
    快递站里，一切井然有序，完全不像经历过暴风雨，要知道唐姚第一年做的时候，一场台风让他损失惨重，自己还是从学校回家后，才知道爸妈当时把最后一笔存款给儿子拿去赔钱了。
    除了自己在内心暴跳如雷，表面上漠不关心，完全没参与到哥哥的创业里，这一年一年，爸爸妈妈是唐姚最大的支撑，他们为儿子，真是掏心掏肺。
    唐娇放下点心，请师傅们饿了就吃，进来问许沁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却看见小姑娘，趴在桌上睡着了。
    “昨晚通宵值班，我们还打瞌睡了，她一夜没闭眼。”站里的师傅，凑过来说，“今天也没回去过，忙了一整天，电话响个不停，小姑娘真是可以的。”
    唐娇进来，从柜子里找了一件哥哥的外套，虽然皱巴巴不怎么干净，但总比让女孩子在空调里硬生生地吹冷风好，她轻轻盖在了许沁的身上，悄悄退了出去。
    “大家忙完了就早些回去吧，唐姚这几天都过不来，辛苦你们了。”出来后，唐娇很客气地说，“昨天送件的还有值班的，唐姚都会算加倍工资，谢谢大家。”
    快递站里一团和气，师傅们都很努力想要把事情做好，唐娇答应哥哥不多说话，说了几声辛苦后，就要离开了。
    出门前，手机响了，是林西成打来的电话，她接了问：“怎么了？”
    林西成是突然想起来，上周末酒会上，郭旭东很刻意地问他唐娇的事，他担心唐娇被为难或是被欺负，想起来了，自然要立刻来提醒小伙伴。
    唐娇没敢提被表白的事，显然林西成也没想到那上头，她故意没心没肺地笑着：“大概是器重我的能力，想调我去他们部门吧，又或者觉得我和袁又晴认识了，想拉拢关系。”
    林西成说：“总之你自己当心，我总要提醒你一下才行。”
    唐娇干咳了一声问：“怎么，郭旭东风评很差的吗，让你这么紧张？”
    “那倒不至于，相反他口碑很好。”林西成说道，“不然人家为什么愿意和他合作，银河费尽心思要到他，也是这个道理吧。当然了，这是工作上，人还是有很多面的，谁知道私底下又怎么样，你是个小姑娘，自己多小心。”
    唐娇笑道：“我是谁啊，放一百个心。”
    但是挂了电话，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倒也不是不开心，实在是心里太乱了。
    文文说，她被唐姚表白后很开心，那自己呢？开心吗，怎么才算是开心呢？
    唐娇往家走，走着走着，傻乎乎地笑起来，她竟然被男人表白了，天呐，终于有人向她表白了。
    当她心情复杂，时而高兴时而纠结地回到新康里，一进弄堂，就听见文文在弹钢琴。
    离家越近，钢琴声越清晰，唐娇听不出来这是《月光奏鸣曲》，可她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夜空。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她怔怔地看着出神，直到钢琴声突然激烈起来，那哐哐哐的，仿佛砸键盘的动静，听得人热血沸腾。
    她跑到裴家门外，隔着落地门能看见正在弹钢琴的人，那激烈的何止是钢琴声，她觉得裴雅仿佛随时能从钢琴凳上跳起来，完全投入在音乐中的人，根本就是在另一个次元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瘦弱的人恢复了往日的气息，她像是抬头看了眼钟，轻轻合上了琴盖。
    唐娇便伸手按门铃，冲着里头挥手：“文文，我回来了。”
    今晚唐姚没让爸爸陪夜，唐娇也不必在家守着妈妈，于是回家放了东西，拿了一只大芒果和替换衣服，就来文文家住了。
    这芒果还是文文下午送去医院的，唐姚果然让他妈妈带两个回来给妹妹吃，唐娇也不客气，等她洗完澡，文文已经帮她切好了。
    “好甜啊，怎么会这么甜，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芒果。”唐娇赞不绝口，憧憬着，“等我拿了年终奖，我也想去三亚玩几天。”
    她一想又不对，现在要攒钱租房子，虽说动迁在望，可到底还早着，她已经盼着，能早一天搬出去都是好的。
    可是裴雅，好不容易恢复的味觉，又消失了，吃了一块就厌了，但如今，她已经懒得去纠结这件事，能吃就吃，不能吃到时间了硬塞就是。
    “你爸爸……”唐娇问。
    “出去了。”裴雅淡淡地说。
    “别不开心，他不在，我就能来了呀。”唐娇笨拙地安慰着，“大人么，有大人的生活，甚至于感情和婚姻，我们也没必要强求。”
    裴雅点头：“我知道，但心里多少会不舒服。”
    “那就说我的事。”唐娇吃完芒果，拉着文文上楼去，怕在窗口说话会被人听见，拉着她靠门这边坐着，很小声地说，“晚上郭旭东又送我了，送我去快递站的。”
    文文立时有了精神：“真的？他特意等你的吗？”
    唐娇说：“应该还是凑巧碰上的。”
    裴雅好像在看沉浸式韩剧，眼眉弯弯地笑起来：“怎么这么巧，巧的不可思议。”
    唐娇脸红了，不安地抓着文文的手说：“他跟我道歉，说昨天吓到我，但他也明明白白地说，他喜欢我。他说他其实还不满三十九岁，但不是标榜他还年轻，是他知道不年轻了，所以要争取一下。”
    裴雅的心砰砰直跳，不是她的事，可她比自己被唐姚表白还激动。
    唐娇耳朵都发烫了，又委屈又可怜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我长得挺好看的对不对，大学里我们全宿舍都谈恋爱了，怎么就没有男生看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