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凡得不到裴雅的回复，到教学楼转了一圈，发现两个班级都在上其他课，便径直往办公室找来。
    他和裴雅从不同方向的楼梯走到这一层，在长长的阳台走廊两端看见彼此。
    昨天的事，裴雅并不怪沈凡，人家只是想追求自己，并无恶意。
    但她会很尴尬，谁会愿意把窘迫的一面，暴露给并不相熟的人。
    裴雅低下头，往办公室走，这是在学校，哪怕没有规定教师之间不能谈恋爱，至少也不该在工作时间里，处理私人的问题。
    让裴雅感到轻松的是，沈凡没有走过来，他转身下楼去了。
    回到办公室，裴雅松了口气，再休息一会儿就有她的课，要赶紧把学生的作业批改出来，哪怕最后一个礼拜，该做的事总要做好。
    那之后连上两个班级的课，再去别的班级听课学习，转眼就是中午了。
    可是今天，她不去食堂吃饭，也没办法回家吃，留在办公室里难免要被其他老师询问，只能往外走，往和新康里反方向的路走，找一找附近有没有可以坐一会儿的地方，她没什么胃口，只带了林西成给他的牛奶。
    幸运的是，往后找到一家粥铺，裴雅买了一碗青菜肉糜粥慢慢吃着，吃到一半时，沈凡竟然又打来了电话。
    一而再的纠缠，到底是反感了，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电话没接后，就是发来的消息，包括前面几条被不经意忽略的，全都是关心她好不好，并为了昨天的事道歉。
    裴雅叹了口气，熄灭屏幕，专心把粥吞下去。
    然而现在即便是粥，也会让她觉得很难受，她已经很抵触吃东西这件事，徐医生说，她这是进食障碍，是抑郁症里严重的症状之一。
    为了不让自己低血糖昏倒再给人添麻烦，裴雅才每天尽可能地按时进食，但没有任何滋味的东西往嘴里塞，那痛苦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于是即便喝了粥，她也觉得胃里很难过，走回学校后，径直去绕着跑道转圈，转到第二圈时，沈凡出现在了跑道边。
    裴雅无奈极了，但逃避和躲着不是办法，兴许就是最后一周的见面，兴许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碰上，没必要让沈凡觉得，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被讨厌。
    “沈老师，我没事，谢谢你关心我。”裴雅主动走上来，“上课很顺利，学生也很喜欢我，不用担心。”
    沈凡开门见山地说：“那你的妈妈呢，裴老师，我从认识你开始，就觉得你很奇怪，你不敢和我走在一起，总是在快靠近你家时突然跑开，只有一次我们勉强走到了你们弄堂口，但你看起来很紧张，一直在警惕地看四周。说实话，我一开始以为你有很难相处的另一半，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的妈妈。”
    裴雅再怎么温柔，也是有脾气的，她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沈老师，这是我个人的事，希望你不要再提起，我们只是同事，连朋友都不算。”
    沈凡却继续道：“现在想的话，那天在麦当劳你突然离开，后来在电话里听见我救那个孩子，你哭了不是没道理的。你会走，是因为那个妈妈在你背后对她的儿子咄咄逼人，让你感同身受了吗？”
    “沈老师！”
    “我学过心理卫生健康的课，没希望成为职业运动员后，就开始准备当老师，我们体育学院并不是别人想的随便混混日子，我也考过了教师资格。”
    裴雅转身要走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凡却在她身后说：“你是不是有心理方面的障碍。”
    裴雅回眸，怒视着他：“沈老师，请你有起码的尊重。”
    沈凡说：“我不是来戳你的痛处，我是想帮你。”
    裴雅摇头：“沈老师，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关心我，可你也该尊重我的意愿，我并不喜欢你，也不适合你。除非工作上的事，请不要再来找我联系我，之前的事，学游泳的事，多谢了。”
    此时，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响了，裴雅再次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跑开。
    下午虽然没课了，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开会、要学习，要批改暑假作业找学生个别谈话，在办公室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下班时，又饿又累，那盒被她带出去又带回来的牛奶，适时地给身体补充了一些力气。
    不做班主任，下班时间还是有保障的，裴雅离开时，刚好几个班级放学，上百个学生涌出来，放学时的学生永远比早晨上学时更有活力，她自己也是这么长大的。
    校门口熙熙攘攘，门外马路上长长地停着接学生的车，家长此起彼伏地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
    这和十几年前不一样了，他们那会儿几乎没什么家长来接孩子，大家都是自己上学放学，可现在没人接的孩子才是少数。
    裴雅到了校门口，才想起来要搜索一下怎么去林西成的家，可她并不知道林西成的具体地址，现在林西成和唐娇都还在工作时间，就打算给唐姚发消息问。
    可突然，她的手腕被人抓着，一大股力气推着她往前走，她惊恐地抬起头，带走她的人竟然是沈凡。
    “沈老师，你干什么？”
    “你妈妈在校门口。”
    “我妈妈？”
    “别回头，她在找你。”
    裴雅不敢回头，跟着沈凡，确切地说是被他拖着往前走，拐过这条路，看不见校门后，他们才停了下来。
    不怎么运动的人，快走这一段路，都喘得心口疼，裴雅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凡却走回路口再往校门前看，果然见裴雅的妈妈在问门房的保安，她还在找她的女儿。
    他走回裴雅身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你跑，但我想你应该不想见到你妈妈，可是……”
    裴雅说：“可是我回家还是会见到她，你觉得多此一举了是不是？”
    沈凡自责道：“对不起，我刚才就只想带你走。”
    裴雅看起来并没有生气：“沈老师，谢谢你，我的确不想见到我妈妈。”
    这下沈凡放心了，又再三道歉，并保持着距离：“这里往前走，也有个地铁口，就是比你家那边的远一些，你要不要去那里坐地铁？”
    裴雅还不确定该怎么去林西成的家，便道：“沈老师你先走吧，我要等一等。”
    沈凡犹豫了一下，走了两步就回过来，问道：“是等你的男朋友吗？”
    裴雅看着他，心里又莫名其妙地起了怜悯之意，她这么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难道是觉得沈凡对她求而不得很可怜吗？
    爱情是不该被怜悯的，这是裴雅看了那么多韩剧后，自己总结出的学习经验，因为怜悯而开始的爱情，是不对等的。
    “沈老师，我没有男朋友，我不想骗你。”裴雅温和地说，“但是请你放弃好吗，再这样下去，我会很难做，我就该反省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我伤害了你。沈老师，我们不可能的，会有更好的女孩子被你喜欢也喜欢你，一定会有的。”
    沈凡的眼神彻底黯淡下来，沉默许久后说：“对不起。”
    裴雅说：“该是我谢谢你，请不要道歉。”
    沈凡深深呼吸，努力扬起笑容说：“那作为普通同事，作为普通朋友，如果有什么事，请找我帮忙，我连路人都可以出手相救，何况我喜欢过的女孩子。”
    裴雅很感激，但是她有朋友，她有小伙伴，他们都是自己的守护神。
    这个时间，唐娇在整理会议室，把器材全都锁入柜子里后，清洁工作就是保洁阿姨负责，她抱着一大堆资料往回走，刚好看见郭旭东和他的同事从楼上下来。
    她不敢和郭旭东对上眼，抱着资料就要离开，不巧销售部的人脚下踩着风火轮出来，和她撞个满怀，手里的资料撒了一地。
    那位同事脾气不太好，可能心情也不太爽，反过来大声责备唐娇：“你能不能当心点，怎么走路的？”
    唐娇没理会，赶紧把散落的资料捡起来，没想到那个人一面走开，一面骂了句“傻逼，十三点……”，她没听见，可是郭旭东听见了。
    郭旭东回头看了眼那个男人，转身和魏颖对上目光，魏颖立刻会意地一笑：“我知道了。”
    其实，唐娇挺尴尬的，觉得自己很没用，偏偏在郭旭东面前出丑，之后连手机都没敢看，她不想被安慰，不想被哄。
    她对自己的职业有追求，莫说郭旭东，她都不希望被公司里的任何人看到自己没用的一面，把文件散落一地这种狗血的电视剧桥段，只适合白莲花女主角，绝对不适合她。
    如此直到下班前，唐娇都很不开心，把手头的事做完，安排好明天的工作，这才打开手机看了眼。
    好在，没有郭旭东的消息，她松了口气，终于有了几分笑容，就算是默契吧。
    但小伙伴的群里有消息，文文已经回林西成家了，唐姚今天拆线顺利，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为了解决文文的事，他今天还在林西成家。
    至于林西成，就没消息了，估摸着工作会很忙。
    此时，郭旭东忽然发来消息，像是掐着她下班的点，发过来一家餐厅的链接，说他们去餐厅碰面。
    唐娇回复说：我要回去解决文文的事，今天不能约会，对不起。
    郭旭东很快回复：我送你，我已经在停车库，你下来。
    唐娇也舍不得让郭旭东不开心，何况今天的事他既然看见了，不可能当没发生。
    于是收拾东西，随着人群下到一层，转去商场，再从商场的电梯下停车库，绕了好大的圈子避开同事的视线，找到了郭旭东的车。
    她坐进车里就说：“转来转去累死我了，我们以后不要在停车库碰面。”
    “饿了吧。”郭旭东从后座拿了一大袋吃的，里头有汉堡、鸡块和薯条，“新口味的汉堡包，那天看电影路过的时候，我看到你好奇地看了眼广告。”
    “不是本来要去餐厅吃饭吗？”唐娇抱着一堆吃的愣住了。
    “想到你们要处理文文的事，我做了两手准备，怕你饿肚子。”郭旭东满眼宠溺，伸手帮女朋友系上安全带，笑道，“吃吧，我送你去林西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