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我爱你”在文文耳边萦绕许久，回家洗澡时，排风扇的噪音和花洒的水声，都掩盖不住。
    像是梦，她又知道自己是清醒。
    趁她洗澡的功夫，林西成下了两碗馄饨，本是让文文先吃的，可等他洗完澡出来，文文眼巴巴地在餐桌边等他。
    “都冷掉了。”
    “反正天热，刚刚好。”
    林西成坐下，摸了摸文文那碗的温度：“拿去微波炉热一下。”
    文文摇头，低头开始吃。
    馄饨是汪阿姨包的，每一只馅料都把皮撑得满满当当，阿姨们对大馄饨的制作极其讲究，可以因为能做出最好吃的馄饨而在弄堂里名声响当当。
    这一碗荠菜鲜肉大馄饨，就是汪美丽大老远坐车去别的菜场买来最好的馄饨皮，用整块猪前腿肉一刀一刀剁成肉糜，新鲜的野荠菜只用最嫩的部位，退休赋闲在家的人，总是变着花样要让家人吃到最好的东西。
    吃了一半，林西成说：“从你搬来的第一天起，我就想表白的，可我怕你无法接受，没办法再在这里住下去，那怎么行？”
    文文把自己的馄饨，分了两只给他，林西成继续说：“大家一起商量借房子的时候，我就想你搬过来，和唐娇一起也没问题。但那时候唐娇已经开始在乎郭旭东了是吧，你们非要借房子，我也不好强行让你搬过来。现在想想，也是后悔，早几天接你来，不至于让你吃那么多苦。”
    “那些都过去了。”文文眼底的笑那么清澈，“我现在很好，我想要的，都有了。”
    “坦白说，我想用你的名字给我爸妈买房，就是想到将来我们会在一起。”林西成一脸自信地说，“都是夫妻了，房子写谁的名字都一样，我妈总担心将来征收遗产税，现在不就有公证费吗？所以老早就说房子只写我的名字，省得将来麻烦，可是又不甘心我非首套房多交税，反正我妈就是不肯多浪费一分钱。”
    “谁跟你是夫妻……”文文很小声地念了声。
    “裴雅。”林西成说，“还能有谁？”
    文文既高兴又委屈，含嗔看他一眼，低头捧着碗要喝汤，林西成说：“都冷了，我给你热一热。”
    他不由分说地抢走了碗，两分钟后送来了暖暖的食物。
    文文说：“阿姨舍不得浪费那些钱，可你们的确也不缺那些钱，我不是没信心和你一直走下去，我是觉得世事无常，虽然没必要那么悲观，但父母和子女财产分明，对彼此都是一份保障，我希望阿姨他们买房，能写自己的名字。”
    林西成点头：“但可能还有一种情况，他们直接搬来这个家住，动迁款拿来，再贷款一部分买一套更大的房子我们去住。”
    文文说：“这套房子很舒服了，我觉得养个小孩都足够。”
    林西成抿着唇，不敢笑得太放肆，但眼底的得意完全出卖了他的张狂。
    文文则害羞得双颊通红，低头吃东西，企图把一整只馄饨塞进嘴里，最后还是咬开了。
    “我想有一套可以让你放三角钢琴的房子。”林西成说，“我在网上找了你说的九尺钢琴的演奏听，音色太美了，你应该用最好的钢琴。”
    文文说：“我不做钢琴家，真的没必要，这代价不是买一套房子买一台钢琴就结束了的，不希望我喜欢的事成为一种负担，电钢琴能让我半夜肆无忌惮地弹奏，这可不是几百万的钢琴能带给我的快乐。”
    林西成说：“当然会尊重你的意愿，但将来能有条件，钢琴还是要买，不买那么贵的也要买一台好的，这也是我的心愿。”
    文文无奈地笑：“行吧，等我们有钱了。”
    林西成问：“那我爸妈的房子？”
    文文摇头，说：“我希望叔叔阿姨能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财产，我们也一样。”
    林西成答应了：“就照你说的办，我会劝他们。”
    文文吃下最后半只馄饨，汤匙轻轻搅动，说道：“保守估计我拿到四百万的话，在国内读两三年书花几十万足够了。多的钱，交给你来打理投资，我不求高收益，每个月有点零花钱就行，如果我读书的时候，能兼职继续上钢琴课，收入就更不成问题了。”
    林西成问：“不去留学了吗？”
    文文说：“书要读的，学什么还没想好，但肯定不留学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林西成猛点头：“我也舍不得，要是你出国留学，我就和你一起去留学，我一个本科文凭，将来上升空间有限，前几天组里讨论，发现有两个同学今年就准备考研的，我也该考虑起来了。”
    文文说：“今晚郭总监就和娇娇讨论了这个事，娇娇对事业有追求，那学历也要跟上才行。”
    林西成笑问：“唐娇反感吗？”
    文文摇头：“当然不，她很崇拜郭旭东的。”
    林西成收了碗和汤匙，说道：“我们的事，能不能明天再告诉她？我想就属于我们两个人知道，一个晚上也好。”
    文文乖巧地点头：“我不说，就我们俩知道。”
    林西成捧着碗走了几步，回过头问：“你觉得，我们的相处有变化吗？”
    文文眸光轻灵转动，起身跑过来，踮起脚凑上来亲了一口，笑着问：“你说有变化吗？”
    林西成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用额头顶了顶文文的脑袋，才捧着碗去厨房。
    这一边，吃饱喝足的唐娇，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郭旭东忽然接到工作电话，去书房已经快一个小时没出来了。
    她打了个小瞌睡后，起来收拾桌上的碗碟，在厨房一顿忙碌，最后按下洗碗机的按键，舒展筋骨走出来，就看见大鱼缸旁边又多了小鱼缸，鱼卵被分出来了。
    郭旭东终于从书房出来了，抱歉地说：“又把你丢下了。”
    唐娇不在意：“外国人又不过国庆节，又有时差，我能理解的。”
    她指着小鱼缸说：“要是都变成鱼了，挤得下吗？”
    郭旭东道：“就换到大鱼缸去，现在是因为鱼卵对水质要求很高，不让大鱼小鱼互相影响。”
    唐娇很是佩服：“你懂得真多。”
    郭旭东摇头：“我什么都不懂，我爸告诉我的，他昨天没来得及过来，很多鱼卵已经死了，还把我骂了一顿。”
    唐娇看着他：“你都这么大了，爸爸还会骂你？”
    郭旭东说：“我老了也是他们的儿子，这没办法，再说我真的不懂。”
    唐娇说：“我爸爸妈妈已经不骂我了，他们不敢骂我，在家里我是大王，所以以后你也不可以骂我。”
    郭旭东说：“你不好的话，一定是我不好在先，骂你干什么？”
    “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肉麻。”唐娇笑着，双手环住了郭旭东的腰肢，轻声呢喃，“连文文都说你身材好，游泳馆的救生员都不如你。”
    郭旭东亦是目色暧.昧，气息暖暖地说：“你在水里，像美人鱼，比美人鱼还美……”
    唐娇勾着他的脖子轻轻一跳，就被郭旭东抱起来，鱼缸里氧气泵咕嘟咕嘟有节奏地响着，可是他们的心跳早就乱了。
    隔天是长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一夜甜蜜的唐娇兴奋地起了个大早，不仅给郭旭东准备了早饭，还画了全套精致妆容，但最后抹口红时，看见手机里跳出文文的微信，顺手打开看了眼，就看到：娇娇，我和林西成在一起了，昨晚他向我表白的。
    激动得她手一哆嗦，口红在脸上划了一大条，郭旭东看见她这样跑出来，吓了一跳，担心地问：“怎么了，你爸爸的姐姐又来了？”
    娇娇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欢喜地举着手机给他看：“林西成终于有脑子了，我都担心死了，怕文文哪天就心灰意冷，这个人笨是笨得没药救了，连我家唐姚都不如。”
    郭旭东说：“那也别这么激动，快去看看你的脸。”
    唐娇摸了一把，满手的口红，跳起来跑回卫生间去。
    郭旭东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有十分钟，再晚要迟到了。”
    唐娇却是笃定：“今天已经没什么人上班啦，路上很空的。”
    正如她预测的，长假前最后一天，上班的人至少少了三分之一，高.峰时间也没那么堵，郭旭东把人送到公司后，约好了下班接她的时间，他订了餐厅，要带唐娇浪漫一下。
    可是娇娇现在对自己的浪漫，毫无心思，完全沉浸在文文那边的喜悦里，想要找文文聊天，又怕耽误他们二人世界，之后到公司，遇到几件突发的事一忙碌，转眼就下午了。
    文文照常来琴行上班，林西成则是今天就停课了，送她过来后打算陪到下课一起回去，但文文觉得他在这里太无聊，要他晚上再来接。
    明明朝夕相处的人，身份有了变化，短暂的分别都变得依依不舍，前台小姑娘已经看出端倪，悄悄问裴老师是不是确定关系了，文文脸红着笑而不语。
    林西成回到家后，上上下下打扫屋子，拖着吸尘器站在文文房门口时，就心想什么时候再下一城，两人能睡到一起……
    他晃了晃脑袋，不行不行，文文还小，他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这么快就动坏脑筋，他疯了吗？
    冷静下来后，看着时间差不多，林西成便出门去接文文下班，半路上接到老妈电话，托他去蛋糕店订个生日蛋糕。
    林西成给文文发了消息，调转方向，去老妈指定的饼房。
    文文下课了，送学生和家长出来后，和前台核对国庆节的上课时间，确认明天是休息的，便满心期待能和林西成出去逛逛。
    之后辞别同事们，走出琴行，已是万家灯火，她站在路边等林西成，知道他在开车，不方便联络，就耐心地看看手机里的新闻。
    “小妹妹，能不能帮个忙？”忽然一个阿姨走到面前，满脸焦急地说，“我朋友在车里昏过去了，她有病，帮我一下好吗？”
    心地善良的姑娘，立刻跟着阿姨走来，凑到打开的后车门前，往里面张望。
    车厢里黑洞洞，她下意识地凑近了些，突然车灯打开，她惊悚地看见了妈妈的脸。
    “文文啊。”
    “妈……啊……”
    她的后背被人猛地一推，扑倒在后座椅上，妈妈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里拖，后面的人则推着她往里塞，砰地一声车门关了，那人跳上副驾驶，就喊：“开车！”
    裴雅反应过来要挣扎，被妈妈扇了一耳光，她的头撞在椅背上，从后窗看出去，就看到林西成的车，缓缓开了过来，停在了琴行门口。
    “给我老实坐着，不然我就把你绑起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张春低声呵斥着，“还想跑？”
    她的手机响了，张春伸手要夺过去，文文死命地捂着，背过身去哆嗦着接通了电话，大声喊着：“林西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