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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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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啊。”荆望偏了偏脑袋,指着酒肆的大门的方向,“傻愣着干嘛?”
    “不……不了……”康柏面露难色,攥紧了袖袋中的那只羞涩的钱袋子,“荆大哥慢用,晚生……晚生还赶着在城门落锁前回家。”
    “回家也得吃饭啊!再说这落锁不是还早着呢?”
    荆望说罢大手一揽,搭上康柏的肩头,拎小猫崽儿似的就把人带进了酒肆。
    他刚进店对着木牌儿点了没俩菜,就觉得旁边有人一下下地拽着自己的袖子。
    “怎么的?”他低头瞧着康柏的小动作。
    康柏不太自然地左右望了望,小声道:“够……够了。”
    荆望那点儿脑子大抵都用在了拳脚功夫和军情刺探上,半分也没瞧出康柏的窘迫,还敞着嗓门道:“没事!你这么瘦,大哥请你吃点好的补补!”
    “那怎么成!”康柏也急得吊高了嗓门,在感受到酒肆内众人注视的目光后,又马上羞恼地埋下了头,“君子之交淡如水,康柏无功,无颜受禄。”
    荆望哪里能懂得康柏那一套文人的酸腐气节,本是个斗大的字也不识得一箩筐的人,后来与齐钺进了学堂认字,也不过是为了能瞧懂那些战报兵书。
    他抓着脑袋想了半晌也没闹明白,索性大手一挥又点了俩菜。
    小二陆陆续续地将酒菜上齐,荆望已经两碗酒下肚,才发现对面的康柏还是抱着手中的账本,一筷未动。
    “真不吃啊?”荆望抬起袖口抹了把下颚的残酒,“那就当我为那天那脚向你赔个不是还不成吗?”
    康柏仍是翻着账册,垂眸摇了摇头,道:“我觉着,这账本不对。”
    荆望平日里是个粗线条的愣头,但只要牵扯到北境的军务,却有着比狗鼻子还灵的嗅觉。
    他立马蹿到康柏身边,盯着账册小声问道:“你说说,哪儿不对。”
    “我为了节省路上的时间,今日挨个瞧过各个粮仓的地址以便规划路线。”
    康柏一页页的翻着账册,把标注粮仓所处位子的地方一一指给荆望看了一遍。
    “之前李大人明明说是旧账本有误才要调换,我只当是他为了躲懒想抢了我做好大半的账册去与我交换,便未多想。可现下我翻了一遍新的,才发现并未见与原来那本有何区别。”
    荆望盯着账册仔细的回忆着,他这一天都跟着康柏,康柏去过的那几处粮仓,的确都出现了这本新的账册之上,除了——
    “对了!”康柏突然合上账册抬头盯着荆望,“最后两页,没了。”
    荆望也突然转头对上康柏认真的眼神,“可是方才我遇见你的地方?”
    康柏未再答话,垂眸点了点头。
    康柏要赶在城门落锁前出城回家,荆望更是心里揣着要事待办,这一席饭可谓吃得各怀心事,只得草草收场。
    荆望扭不过康柏硬是要给自己塞银子,最后索性自己伸手到康柏的钱袋子里摸走了一个铜板,连忙脚底抹油溜了。
    二人都本以为至此分道扬镳。
    粮仓外,层林间,荆望蹲在一节结实的树干上,嘴上又叼上了半截草梗。
    粮仓这样的地方最忌火烛,因为占地较广,也往往设在郊外的地方,到了夜里本该四野无人,阒暗一片才是。
    然而此处却是不同。
    身着神策营甲胄的一群兵士各个手持火把,里三层外三层将粮仓围了个水泄不通,饶是荆望这样的身手也不得门而入,只能远远地蹲在树上等机会。
    他正百无聊赖的搓弄着手里那枚铜板,却听见粮仓外忽而一片吵嚷。
    一群兵士似是得了命令一般往人声初起的方向赶了过去,荆望一口啐掉嘴里的草梗,把手中铜板放入怀中,瞧准了机会从树上飞身而下,身形极快地躲过耳目后,又几步蹿到了粮仓的顶上。
    他掀开仓顶的瓦片俯身朝里瞧,却不禁大失所望。
    原以为这样的阵仗能藏着什么惊天的秘辛,却不曾想此处真真儿就是个粮仓。
    一仓子的白米,瞧不出任何异样。
    荆望又来来回回打量了几圈,实在没有头绪,眼看着刚才跑开的人陆陆续续将要回来,只好复原了之前掀开的瓦片,飞身跃下了房顶。
    他刚瞅准机会找了个缝隙逃过看守的眼睛逃出粮仓的范围,便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军爷,你们真的搞错了。您看看清楚这个,我真是户部的人,不是来捣乱的。”
    荆望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对儿白眼差点要翻到天灵盖上去。
    他在胸口摸索了一会,掏出一条黑色丝巾蒙在脸上,转头看了看背后的情况。
    康柏还是双手捧着他那不顶用的破牌子,被几个兵士围在中间。
    荆望点了点人头,还好,只有七个,刚才围过来的大部队都散了;好在都是神策营的花架子少爷,他掂量了下,并不难对付。
    他本就不是那种顶聪明的人,没有齐钺的计谋,没有林诗懿的才学;只有一番打定了主意就不废话,说干就干的心思。
    不由分说,他即刻脚上运功掠步上前,神策营的少爷兵连来人在哪个方向都瞧清就被放倒一片;余下的几个回过神儿来竟是直接扭头就跑。
    荆望不管那么多,发挥他在付妈妈口中的“特长”,扛起呆愣在原地的康柏,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荒唐啊!荒唐!”
    将军府内院偏厢,荆望点了油灯,刚放下康柏摘了面罩就被一顿好骂。
    他抄手站在门边,摸摸耳朵,蹭蹭鼻子,打眼瞧着吹胡子瞪眼的康柏。
    读书人骂人,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词儿。
    荆望当年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由老兵带着操练,什么样的难听话没听过,保不齐还要被拎出来踹上两脚;现在瞧着康柏骂人倒还觉得有点可乐。
    “隗都重地,天子脚下,你竟然出手伤人?”康柏气得背过手去,抬头死盯着荆望,“那可是正经在册的神策营近卫!你眼里可还有天子国法?”
    “你被同僚挤兑,被上属刁难的时候倒不见你据理力争。”荆望满不在乎的挠了挠头,“倒跟你的救命恩人在这儿拼嗓门。刚才你要被人拿走了,怎的不见天子国法来救你?”
    “他们挤兑、刁难我,那是他们的错处,我万不能罔顾规矩礼法,与他们同流合污!”康柏一拂衣袖,“今日我自有腰牌行事,他日就是下了大理寺狱,我也自有说理的地方!”
    荆望到这时候才算看明白,康柏看似个文弱书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瑟缩模样,内里却是一把守着自己规矩的倔骨头。
    口舌之争向来不是他的长处,他这会也没那心思与康柏论出个究竟来,“你漏夜返回粮仓,可是察觉有恙?”
    康柏闻言这才想起自己被气得忘了正事,即刻偃了刚才的气势,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与荆望道别后,实是放不下账册最后两页的缺失,一直以来处理户部的杂事,他几乎要练就了那过目不忘的本事。
    可他静下来仔细回忆后确认,那账册上的字迹绝不可能出自之前与他同为记账府吏的同僚之手,且他经手账册的日子不短,那一处的粮仓位子,他从来没在任何地方瞧见过。
    将细节一件件在脑中过上一遍,他便越想越是蹊跷,索性连夜又去了趟户部,把能拿到的账册记录全都重新查阅了一遍。
    可无论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关于那间粮仓半个字的记载;只是偶然发现了几本有残缺的账册。
    康柏越发起疑,因着查册子横竖已经误了出城的时间,便想着再返回粮仓核实一遍,就有了方才荆望瞧见的那一幕。
    “如此说来——”荆望听完康柏的叙述,难得地沉了脸色,抱着小臂思忖良久,自语道:“侯爷猜测果然没错,蛀米大虫当是藏在隗都粮仓。”
    “啊?什么虫?”康柏不解的看着荆望,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荆望突然回身,定睛瞧着康柏,“你家可是在城外?”
    康柏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听着。你怕是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东西。”
    荆望突然伸手握住康柏的双肩,弓腰颔首平视着康柏,眼神中竟有两分与齐钺如出一辙的不容置疑的气势。
    “今日起你就在此处住下,明日写了告假的文书,我找人替你呈上去。半步不要踏出侯府大门。”
    康柏与荆望之间不过寥寥数面之缘,但由于情况特殊,本也算得上过命的交情;可他眼中的荆望一直是个没正行的痞子,从来没见过对方这般认真的样子。
    不知是否是摄于荆望的威势,康柏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荆望得了应声,便马上松开康柏,两步走到房中的小案前,拎起桌上一壶冷茶便倒进了砚台里面。
    “你读过书,又会做文章,这里面的事儿也数你最清楚。”他一边研墨一边抬头吩咐康柏,“你来,把所有知道的都清清楚楚地写出来给我。”
    “你……”康柏又换回了之前瑟瑟缩缩的模样走到案边,小心翼翼地瞧着荆望,“没事儿吧?”
    荆望似是若有所思,眼神早已飘向窗外看着向北的方向,敷衍地应了句:“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想念齐钺和林诗懿的小可爱们不要急,他们马上就上线了!
    经过昨晚的整夜反思,你们的阿鱼已经满血复活!但昨晚三点半才睡的结果是有点后遗症...一整天头痛欲裂...
    作为一名每天12点前睡觉早上7点起床的乖宝宝(并不!),阿鱼有点不太适应..周一请假一天调整下身体,也顺便捋一捋后续的细纲。
    我们周二晚不见不散哦!
    第18章 北大营彻夜难眠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北境大营,将军营帐,又是一个不寐长夜。
    林诗懿前前后后忙活了一晚上,从开方到抓药,从生火到熬药,她从头到尾紧紧地盯着,直到每一腕汤药喂进病患的嘴里;又守在一旁仔细记录重症病患服药后的细微反应,直到所有人沉沉入眠。
    半点不敢假手于人。
    当她撩开将军帐的棉帘,一眼便看见齐钺双眼通红地坐在案边。
    她扫了眼案上堆着一叠朝廷文书和几封信笺,轻步往屏风后的行军榻走去。
    “有起色了?”齐钺还是唤住了林诗懿,“辛苦了。”
    “病势遏制住了,可黄曲毒伤肝甚重,那几个重症的痊愈后,只怕还是要落下病根。”林诗懿驻步,扇状的羽睫迎着烛火,在下眼睑一片疲惫的乌青上又蒙上一层重重的阴影,“是我医术不精,若是能早些发现,或许是能治好的。”
    “是我。”齐钺的双拳攥紧,把小案上手边几张文书捏得稀碎,“荆望早提醒过我了,是我,没有想到。”
    林诗懿回眸盯向齐钺,“你怎可能知道?”
    一季的军粮里可以谋得多少的油水,林诗懿可以想象;经过康柏的事,隗明朝廷的乱象也已经可窥一二。
    若说有人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她信。
    但那些糙米、麦麸虽是品质低劣,价格低廉的粗粮,但总也吃不坏人。
    再说这一批毒米。
    谷物粮食受潮生霉可生黄曲毒,可这事并不是什么世人共知的常理;即便是知道,也不是每一批受潮的粮食必然生出黄曲剧毒。
    况且这可是北境军的口粮。
    北夷人尚在丹城虎视眈眈,隗文帝又对收复河山极其重视,就算是有人为了一时富贵铤而走险,当不可能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要人性命的“毒药”,拔了老虎的须子。
    林诗懿想来,这事无论如何都是有人从中揩油时出了意外闹出的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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