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垂着头，手里轻轻地搓，看着眼前人，一些安静发鬓贴在打着阴影的侧脸上，下颌被灯光勾出了一条光洁的轮廓，他突然觉得，这个人也只是一个脆弱的孩子罢了。
    而自己好像时常会错怪他。
    顾珩没什么亲人，成年之后虽然恋家，但是对亲情的理解少之又少。低谷他也渴望过，常常幻想能有一个家人出现，然而现实却让他力不从心。
    但此刻，感受着压在腿上重量，顾珩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一个弟弟。
    以往人生经历里少了一点的东西，终于被什么给补上了。
    顾珩觉得应该感谢刘远，虽然他老缠着自己，占用了自己的大把时间，但是自己还是会一次次的把时间安排好，腾出一点来分给他，给他做饭，教他学习，给他讲道理……像被命运用一根线捆绑着，挣脱不得，却又能乐在其中，不愿意挣脱。就是亲情的感觉，不是吗？
    想到这，刘远那些讨人厌的坏脾气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顾珩本身就是时常念人好的人，此时心里更是被突如其来的温情填满，仿佛想要把头顶那盏昏黄的灯变成一片滚烫的阳光，塞进胸膛里。
    “来，换一面。”顾珩轻轻拍了下他的肩。
    刘远正迷迷糊糊的，都快睡着了，听到这话慢吞吞地转了个身，这一转不得了，脸对着顾珩的怀内，鼻子立马又充血了。
    他像被当头一棒，即刻清醒了，把鼻尖凑近了一点，碰着顾珩的衣襟，像个侦探一样抽丝剥茧地嗅着。
    先是嗅到了洗衣机混着自来水的味道，然后是棉质纤维吸饱顾珩家衣柜里的味道，接着是顾珩身上和自己一样用的客栈沐浴露的味道，温温热热的，往外吐露着醉人的气息。
    刘远觉得自己就像下午那只花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卧在顾珩怀内。顾珩每次俯身，衣襟都会碰到自己的侧脸，就像花瓣一样悄无声息的掉落在脸颊上。
    刘远一边闭着眼享受顾珩的专属服务，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下`半身，保持淡定。
    下一秒却猛然一惊，脚趾瞬间缩了起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感受到了，顾珩刚才在他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这口热气顺着毛孔钻进了血液里，再淳淳的流遍全身，要把自己烫伤了。
    “睡着了？”
    “啊。没有。”刘远稳定住发颤的声音，开口道：“结束啦？”
    “是啊。”
    顾珩丢掉了棉签，脖子有点酸，他仰起头转了转，再一低头，见刘远不知何时正回了身，正看着自己。
    头顶那簇光此时正像火苗般跳跃在那双晶亮的眼珠里。
    刘远眨了眨眼睛说道：“顾老师，你掏的好舒服啊，我都想睡觉了。”
    “那就起来吧，清醒一下。”顾珩的腿被他压的有点麻，语气却依旧轻柔，没有带半点责怪。
    刘远摇摇头，并没有起来，而是自顾自道：“顾老师，你给我讲点故事吧。”
    “你要听什么？”
    刘远把手交叠垫在头下，认真地看着顾珩的下巴尖，“讲你的故事好了，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
    “我以前没什么好说的。”
    “随便讲讲嘛。”
    顾珩挑了下眉道：“你好像对我的事很感兴趣。”
    刘远笑了，脸上舒展开两条括号，“我喜欢听故事，不介意吧顾老师？”
    顾珩摇摇头，望着雕花水泥栏杆投下的阴影，沉思了片刻，慢吞吞道：“我的故事很简单，就是上学。上啊上啊，一直上到博士，然后就被反聘为老师了。”
    “那你智商肯定很高。”
    “我没测过。”顾珩低下头笑道：“你也很聪明啊，你的专业成绩不是很好吗？”
    “可是跟你完全比不了啊。”
    “干嘛要和我比呢？”顾珩认真地看着他道：“你很好，也有很多闪光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刘远突然眼窝一热。自己也有闪光点？在他父亲的眼里，恐怕也只是一个混蛋吧。那个男人，不管自己做再多努力，只要没有继承家业，也认为自己什么都不是。
    他想开口问顾珩，你觉得我哪里好？又觉得没有必要了——顾老师不会骗人，他说自己好就是好，至少他是认可自己的。
    “是啊。”
    他用后脑勺蹭了蹭顾珩的大腿，突然想就这么一辈子赖着不走。
    顾老师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只是对自己说了几句话，自己对他却渐渐的，由喜欢变成了一种男子气概的情愫，时常拼了命的想去保护他，成为他的依靠。
    只听顾珩补了一句：“就是脾气差了点。”
    刘远狡黠一笑，“也没有太差。”
    顾珩问道：“刚才为什么对妈妈那么凶？”
    听到这句话，刘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不吭声了。
    顾珩便也没有再往下问，只叹了口气，把手指伸进了刘远的头发里，像家中大哥对待弟弟的模样，轻轻往后捋着。
    远处树上的蝉稀稀落落的叫了好一会儿，刘远才突然闷声道，
    “她不是我亲妈。”
    顾珩吃了一惊，眼睛都瞪大了。
    “那你的亲生母亲……”
    “我不知道。”刘远的目光淡淡的，“在我十岁的时候她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再也没有回来。我爸换了很多老婆，现在终于定了这一个，我不喜欢她，刘预比我能忍。”
    半晌补了句：“就是我哥。”
    顾珩的眉头皱起来，突如其来地心疼。他不知道该安慰刘远些什么，只说：“我跟你有点像……可能比你还差点，我几乎没见过我母亲。”
    两人对视起来，顾珩对他微微一笑，刘远也扬着嘴角笑了，仿佛他和顾老师有了个“联盟”，虽然这个“联盟”的来由不是很好，但也算同病相怜，可以互相取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