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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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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裴浩然的双手再度沾满鲜血,但却不是桑玥的,而是他自己的。
    他摊开血红的手掌,呵呵一笑,合拢衣衫,起身,忍住撕心裂肺的疼痛,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去。
    在他身后,是一地血迹斑驳、一世情缘未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屋外,下起了温柔的秋雨,淅淅沥沥,冷冷清清。
    忽然,一阵狂风大作,掀飞了他的斗笠,霎时,满头银丝飞舞,在寂静的雨夜,晃出了悲怆凄凉的美……
    桑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姚府,又怎么躺到了自己的床上,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如玉风华、俊美无双的脸。
    她餍足地勾起唇角,满腔柔情尽数化作眸子里熠熠生彩的辉光:“慕容拓。”
    ☆、庶手乾坤,谁主沉浮?【第三十章】拓拓vs云傲
    一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
    今年的秋季对于大周而言是忙碌而喜庆的,先是大皇子云澈迎娶武国公府嫡千金惜华郡主,再是云傲带着京都的部分官员出塞行围,远赴熄族山脚的大草原狩猎。
    熄族是位于大周和胡国交界处的一个奇异民族,他们居住在冰天雪地的山脉中,依靠贩卖珍惜药材和野兽维持经济,熄族人一半是土著居民,一半是胡人和大周人的混血,他们最大的特征就是眼眸碧蓝,越是纯正的王室血统,眼眸越蓝,平民的眼眸多为浅棕色,譬如,铭嫣的。
    姚贤妃滑胎后,身子骨尚未完全康复,更遑论心情更是糟糕透顶,她经不起舟车劳顿,于是留在宫里静养。瑜安公主打算放弃出行,改为陪她,被她直言拒绝了。云傲登基二十多年以来,这场声势浩大的狩猎统共才三次,第一次是庆贺登基,第二次是庆贺大婚,此次,是由冷贵妃提议,缓解前段时间频频惩处妃嫔和官员带来的紧张氛围。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姚贤妃当然希望瑜安公主去见识一番。
    而正因为是冷贵妃提议的,所以桑玥等人不得不提防。一旦所有人都离开了京都,冷香凝的处境就危险了。因此,荀义朗以照顾荀芬儿和新诞生的孙儿为由,留在了京都。
    至于姚家这边,姚俊明也不想去,就打算陪着铭嫣过小俩口的甜蜜日子,皇上不在,就不用早朝,他便能时时刻刻跟铭嫣在一起了。不得不说,姚俊明实在是痴情到了骨子里。
    可是,他是姚家的中流砥柱,由得他说不去?
    加上,南宫氏的大哥天刚亮,就来邀请姚俊明同坐一辆马车,二人好谈天论地,姚清流和陈氏又怎么会看不出这是南宫氏想的主意?姚俊明对南宫氏的疏离已经引起了南宫家的不满,二老必须对此事引起警惕。在二老的逼迫下,姚俊明唯有依依不舍地暂别铭嫣,跟南宫氏的大哥南宫宇同行。
    姚清流和陈氏年纪大了,留守家中,二老千叮咛万嘱咐,让姚俊明好生照顾几个孩子。
    冷家此次出行的是长子冷华、次子冷昭,以及冷煜安和冷芷若。至于,那位天仙美人冷芷珺,依旧被雪藏家中。裴浩然原本也应该在随行的行列,奈何,据消息宣称,他再一次地失踪了!
    莲珠一边收拾细软,一边嘀咕:“怪了,冷家大公子一次又一次地玩失踪,不怕给冷家抹黑吗?”
    桑玥挑了一件素净的裙衫递给莲珠:“他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他对冷家哪里会有感情?”
    莲珠“哦”了一声,把衣衫层层叠好,眨巴着眸子,道:“小姐,你说……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伫立在门口的子归,向来面无表情的她,突然颤了颤纤长的睫羽。
    桑玥忙着挑选带去草原的衣衫,没有注意到子归的异样,只随口道:“应该没有,昨儿才收到定国公府的信,说裴浩然又给妍儿寄了游记和西洋裙衫,讲了老多在西洋的见闻,妍儿为了读他每个月的几封游记,都学会识字了,那孩子,才三岁。”
    莲珠的眼珠子动了动,若有所思道:“小姐,其实……奴婢觉得他对六小姐很好呢,他失踪了一个月,谁也不联系,就联系六小姐,还写了好几封信,当年他拐走六小姐……或许……没有恶意吧?”
    恶意是绝对有的,只不过,那种恶意被因朝夕相处而滋生的感情给磨灭了。这是桑玥始料未及的,在她的印象里,裴浩然是个没有心的人,他的意识里除了利用还是利用,除了怀疑就是不信任,他能够对桑妍那么好,说实话,桑玥觉得,那仿佛已经不是他了。
    收拾好衣衫,莲珠从抽屉里拿出瓷瓶,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和温水一起递给了桑玥,开心地道:“小姐,最后一粒,吃完,毒就全部解了,咱们从此跟它半文钱关系也没有了!”吃了一个月,小姐的葵水也来了一个月,原本红润的气色如今白得跟雪花一般,真叫人心疼。
    桑玥拿过药丸,已经轻车熟路的动作今儿做着居然有些怪异,哪里怪异她又道不出个所以然。
    屋外,秋高气爽,阳光明媚,院子里的海棠果提前熟了几颗,绿叶、粉花、红果,这是一幅生机盎然的画面。
    桑玥把药送人唇中,喝一口水,仰头服下。
    莲珠接过空杯子,看了桑玥一眼,惊呼出了声:“小姐,你怎么哭了?”
    她哭了?桑玥狐疑地抬手,摸了摸冰凉的双颊,微热而湿润的触感叫她为之一震,怪了,还真有两滴泪。
    下午,对付正式启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离京都,大约二十天后,抵达了熄族的领地。
    外来人去熄族狩猎,可是要付钱的,因此熄族对此十分欢迎。别看它是一个族,人烟稀少,但幅员辽阔,又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大周和胡国虽关系不好,却也并未打过它的主意,是以,它自成了一派王室体系,族长,即为大王。
    大周人不习惯居住在冰天雪地的山脉中,于是将帐篷安扎在四季如春的山脚。说来真是奇怪,熄族以东是祁山山脉,以西是瑞水长河,熄族山脚四季如春,熄族山脉常年冰封,真真是怪事。
    熄族的王亲自迎接了云傲和众位妃嫔皇子,将他们引进提前备好的宽大毡房中。
    毡房里,炭火升腾,熏香袅袅,温暖宜人。
    云傲端坐于主位上,冷贵妃和荀淑妃坐于左侧的宽椅上,她们对面是熄族的大王和三王子。
    熄族的王——夫余金年过五旬,身形高大健硕,五官明朗,肤色玉白,一双澄碧如海的眸子流转着和善却不失精明的波光,说到底,他就是个生意人,眼下有这么个大金主,他不好好巴结怎么行?
    夫余金献上族里的铁汉打捞的冰湖珍珠,那珍珠,色泽通透,触感微凉,细细研磨,能发出涩涩的声响,更重要的是,这十颗珍珠,每一颗都比寻常珍珠大上至少五倍,简直太奇特了!
    饶是冷贵妃和荀淑妃见过无数天材地宝,也不禁被这旷世珍珠夺去了目光。
    “皇上,这是我们族里百年难遇的宝贝,上个月胡国的乌苏女皇来熄族狩猎,我都没舍得拿出来。”夫余金讨好地笑道。
    云傲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夫余金这只老狐狸,深邃如泊的眸子里泛起微亮的光,兀自呢喃道:“乌苏女皇也来狩猎了啊?怕是十年来的头一回吧。”
    给多福海打了个手势,多福海转身从随行的箱子里取出一整盒沉甸甸的紫金,递到了夫余金的面前。
    夫余金的心突突一跳,双眸被紫金照得几乎睁不开了,黄金已然难得,赤金更为稀奇,这紫金,完全就是世间罕有啊!
    冷贵妃风华潋滟的眼眸里漾起华贵之色,友好地笑了笑:“本宫听闻乌苏女皇美若西施,已年过三旬,仍如十四、五岁的妙龄女子般年轻秀美,可是服用了你们熄族传说中的驻颜圣品紫火莲?”
    夫余金谨慎的眸光扫过眼前这名冷艳倾城,容貌丝毫不逊于乌苏女皇的妃子,心道:像!跟香凝皇后真像!只不过,香凝皇后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冷贵妃则是令人如坠冰窖。当香凝皇后出现在熄族时,那种令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的美,哪怕过去十几年,他还记忆犹新。
    按了按掌心,敛起忽而飘远的思绪,爽朗一笑:“是啊,乌苏女皇每年都会派人购买我族的紫火莲。”在夹缝中求生存,熄族人没有智慧是绝对不可能的,先是乌苏女皇来熄族,紧接着大周皇帝也来了,个中的利害关系,他大抵能猜到几分,他不参与战乱,不过在明哲保身的情况下卖几条无足轻重的消息还是可行的。
    云傲听懂了夫余金的话外之音,满意一笑,又和夫余金畅谈了几句,才嘱咐多福海送走夫余金和三王子离开。
    临走时,夫余金忆起了什么,郑重其事道:“皇上,我们族里出了个败类,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偏武功高强,又狡猾多端,至今未能将其擒获。还请皇上加强戒备,以免此贼人趁机作乱。”
    荀淑妃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一路的日日相处,几乎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她娇羞地低头,喝着手里的茶。
    冷贵妃淡淡倪了她一眼,对着云傲行了一礼,冷声道:“臣妾告退。”
    “你也退下吧。”这话,显然是对荀淑妃说的。
    荀淑妃璀璨迷人的眼眸里以极快的速度划过一丝诧异,又划过一丝理所当然,茶是甜的,她的心微微发苦:“是,臣妾告退。”
    出了帐篷,冷贵妃秀美绝伦的容颜上扬起一抹颠倒众生又俯瞰众生的笑:“淑妃做了二十天的梦,眼下也该醒了。”
    荀淑妃的呼吸一顿,脸上的神采已开始红白交替,她嗤然一笑:“那又如何?我还做了二十天的梦,贵妃娘娘那么多年了,一日也不曾与皇上这般亲密过吧?”
    冷贵妃并不气恼,她的心就像一个无底深渊,荀淑妃的话哪怕沉如顽石,砸进去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她优雅地笑了:“对帝王,只能膜拜,不能真爱,这么个浅显的道理淑妃都不懂么?”
    荀淑妃气得俏丽一片青紫,冷贵妃又道:“本宫还是那句话,淑妃,你的心肠,实在是太好了。”
    “是,论心肠歹毒,谁歹毒得过你?”害得她终身不能再孕,这笔账,她一定会找冷芸要回来!
    冷贵妃仰头笑出了声,尔后同情地看了荀淑妃一眼,优雅转身,朱红色的裙裾如凤凰振翅一般在空中划出了波澜壮阔的弧线,迎着夕阳晚霞,分外夺目。
    此时,若换成冷瑶,定会想方设法地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可冷贵妃不这么做,她安静地走了。
    帐篷内,云傲双指捏住眉心,乌苏女皇每年派人购买,今年却亲自跑一趟,大抵目的与他相同。两国偃旗息鼓十几年,终于要再生烽火硝烟了。
    他真不明白,乌苏皇帝驾崩前,怎么可以让一个女人做皇帝?
    原以为女人做了皇帝,会比较安于现状,谁料,乌苏女皇一登基就开始着手发展经济和武器,其间,不知多少旁支血统占地为王,对她进行挑衅,结果无一例外,全部败在了她的手中。这个女人,令胡国所有男儿闻风丧胆,简直是个妖怪!
    她十年筹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洗清姚俊杰在祁山山脉给胡国的一次奇耻大辱,重创大周。
    想着想着,他的头再次开始疼痛不堪,多福海送走了夫余金,踅步回了毡房,见着云傲的头风又犯了,赶紧取出药:“皇上,您不要忧思过重,最近这头风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云傲摆摆手,或许是天色渐暗的缘故,他的视线不太清明了,吩咐多福海掌了灯,不以为然道:“朕没事,把珍珠给玥儿送去。”
    多福海瞅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诧异道:“全部给公主?”
    “不给她给谁?”云傲不耐烦地说了句,困意袭来,他走到床上躺下,继续思付着如今的局势。
    多福海福了福身子:“是,奴才这就去办。”
    熄族山脚,四季如春,讲的是白日,夜间的风却是有些阴冷的。
    夕阳西下,明月渐欲升起,草原的天空异常澄碧,晚霞如静谧的烈焰,每一处都极尽妖娆和瑰丽。
    桑玥和姚馨予四下逛了逛,这会子,突感寒意,桑玥还好,慕容拓怕她受凉,逼着她穿了厚厚的秋裳,姚馨予这单衣单裙的就着实单薄了,于是二人准备回帐篷。好巧不巧的是,在茫茫草原上,居然碰到了正要返回熄族山脉的夫余金和熄族三王子。
    刚刚在迎接仪式上,桑玥见过他们,于是桑玥微微行了个礼:“夫余大王,三王子。”
    夫余金一共育有七子三女,其中大王子在一次狩猎中摔断了腿,救治后成了跛子,二王子生性懦弱,四王子早殇,五王子和七王子乃婢女所出,唯独能入夫余金的眼的只有王妃的六王子和戚妃的三王子了。今日,六王子称病,于是夫余金带了三王子一同前来迎接大周君臣。
    三王子生得十分俊美,带着一种冰雪高原的贵气和冷然,只是也不知是桑玥多疑还是其它,她总觉得这个三王子打量她的眼神与打量一头猎物差不多。希望是她多心了,她自认为还没有美到人见人爱的地步。
    “二位是……”夫余金和颜悦色地问。
    三王子扶住夫余金的胳膊,唇角勾起一个合宜的笑:“父王,蓝衣白裙的这位是姚府表小姐桑玥,鹅黄色衣衫的这位是姚府大小姐姚馨予,刚刚姚大人和姚夫人还给您送了几坛京都上好的桂花酿。”
    “哦,我想起来了,”夫余金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笑容扩大了几分,慈眉善目道:“原来是姚家的表小姐和大小姐,欢迎来熄族。”
    桑玥温柔中含了一分犀利的眸光扫过这两只笑面虎,按理说,一般会先介绍正统小姐,再是表小姐,可不论夫余金还是三王子,都把她的名号挂在姚馨予的前面,她可不会认为云傲已经跟这两人道出了她的身世,如此,只能证明他们虽一唱一和,实际上,或许早已听说过她了。至于,是听了传闻,还是听了唆使,不得而知了。
    这次出塞行围,各怀鬼胎,危机四伏。
    “桑小姐和姚小姐有空的话,可以到我们族里去看看。”三王子直言邀请。
    桑玥淡淡一笑:“多谢三王子的美意,天色已晚,我们不能在外逗留太久,长辈们该担心了,就此别过。”
    三王子还想出言挽留,桑玥已转身,拉着姚馨予离去,一直走了许久,她才感觉那两道炽热的目光远离了自己。
    草原的夜黑得真快,路过几处不大不小的草坡,夕阳就已被皓月赶离了夜空。
    天气越来越冷,桑玥揽住衣衫单薄的姚馨予,快步前行,在依稀可见帐篷和篝火的地方碰到了冷煜安。
    冷煜安穿着一件藏青色绣丝竹锦服,外披银色氅衣,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他的脸上挂着从容优雅的笑,不显得疏离,也不过分孟浪,在这寒意渐浓的暗夜,他的到来无异于一束春季正暖的日晖,亮煞了四方的天地,稍了几分叫人心安的暖。
    这样的气质,让桑玥联想到了慕容锦,不同的是,随着经验累积,慕容锦的温润如玉中,添了好几分上位者的刚毅和果决。
    “冷公子。”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流过几许并不清冷的光,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冷煜安可是她血亲的表哥,她怎么也得给个好脸色。
    一旁的姚馨予却早已羞得躲在了桑玥的身后,长睫眨个不停,连呼吸也跟着急促了。
    “真巧。”冷煜安缓缓地看了二人一眼,视线落在冷得发抖的姚馨予身上,随后,毫不犹豫地解下氅衣,径直走到桑玥身旁,桑玥识相地让了两步,他大掌一扬,一股暖意、一缕清香已将姚馨予整个儿包围。
    姚馨予直愣愣地盯着这个比她好看很多倍的男子,浑然忘了错开视线,他鼻子里喷薄出的热息刚好打在她冰凉的额头,而他娴熟地系着绸带,有意无意地居然碰到了她的下颚,这时,她的身子猛然一僵,本能地就要后退,冷煜安却轻声道:“别动。”
    声音不大,可谓温柔,但就是含了一股叫人无法拒绝的意味。姚馨予垂眸,只觉得明明冰凉的身躯瞬间就暖和了。
    他把绸带系好,姚馨予的脸已红得宛若天际最耀眼的一抹霞彩。
    桑玥扶额,有些东西,还真是避无可避。冷家和姚家的关系势同水火,双方两看相厌,一次阴差阳错的搭救,竟让冷煜安和姚馨予互生了情愫。她很早就察觉到了姚馨予的心思,只是姚馨予后知后觉,自己没发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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